第一百六十三章 晚節不保
這個時候,陸永孝卻嘎嘎地笑起來:「你們少嚇人,我已經問得明白,神經病院可不是你想進就能進的。我又沒病,一檢查就檢查出來,誰也沒有權力把我關裡面,那是犯法的。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這下健福院的人傻了眼。
陸永孝興風做妖,大吼大叫,偏偏他一把年紀,碰不得挨不得,好好一場調研被他攪得亂七八糟。
朱部長見情形有點亂,只說了一聲「養老的工作不好做,各位同志辛苦了」笑笑就打道回府。
他好涵養,但殘聯的人感覺丟了面子,對陳佳就不太客氣了。說你們健福院怎麼組織的,真是胡鬧。這裡亂成這樣,如果殘疾人的人身安全存在隱患,我們要慎重考慮是否還要安排殘障人士在你們這裡就業。
健福院因為招收了大量殘疾人就業,稅收上得了大力度的減免,經營上總算緩過來一口氣。聽到這話,陳佳大覺緊張,急忙打電話給我。
我心中一緊,意識到問題的嚴重。
殘疾人到健福院做護工是我起的頭,現在鬧出問題,甚至擺下攤子,那是要負責任的。
不用問,這事上級已經對我有了看法,在他們的心目中,我顧闖說不好就是個到處擺攤子的麻煩人。特別是最近組織上正在對我進行考察的關鍵時期,一旦出了紕漏,組織怎麼可能再往我肩膀上壓擔子?
能不能升職就我個人而言倒出無所謂,但我渴望做事,渴望更高的高度,渴望更大的舞台,渴望成就自我。
我精神上有點崩潰之感,心中知道,現在所有的事都要放在一邊,必須全力以赴解決陸永孝的問題。
雖然心中緊張,口頭還是安慰陳佳道:「不要擔心,殘聯的同志也就是嘴巴上說說,發泄心中的不滿。現在我區適合殘障人士就業的崗位並不多,這麼多人怎麼可能說不幹就不幹。如果讓他們都走,哪裡卻找新工作,未來的生活如何保障,那是要出社會問題的。等過幾天殘聯的同志氣消了,你和人家溝通一下。現在的關鍵是要把……」
說到這裡,我意識到自己有點失言,立即閉上了嘴。
「要把什麼?」陳佳追問。
我沒辦法,只得徑直道:「現在的關鍵是把陸永孝弄走,不能讓他再呆在養老院里搗亂。」從我內心類說,建議趕一個老人離開養老院還是有點愧疚。
陳佳突然焦躁起來:「如果能夠趕他走,我早就幹了,還等得到你來說。」
「陳佳,那天你送陸永孝回家去,他的兒女不肯接收,能不能再做做他們的工作?」
「做不了,做不了,我剛見到人,一提這事,人家就動手趕人。好說,人送到了,又一口氣交了三年的護理費。現在要退,就得十倍賠償。我哪裡有那麼多錢去賠給人家……我看陸永孝的兒女都是忤逆不孝的畜生。」
陳佳說到激奮處,在電話那頭顯得很激動。
我靜靜地等她發泄完心中的怒火,才道:「陳佳,發火也解決不了問。這樣,你把陸永孝兒女的電話號碼、工作單位、家庭住址用微信發給我,我看看能不能做做他們的工作。」
「你真的要去找陸永孝的子女,太好了。」陳佳知道我的工作能力,驚喜地叫了一聲:「顧闖,謝謝你,謝謝你!」
說著話,她抽泣一聲:「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別哭,別哭,世界上沒有過不去的坎。這事應該的,畢竟我現在是福利科的科長,為你們服務是我的職責。」話雖然這麼說,我心中卻不是滋味。
以前我跟你說話的時候,你態度惡劣。現在有求於人的時候,卻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彎。
當初看月亮的時候叫人家小……現在喊人家牛夫人,做人可不興這樣,不能這麼現實啊!
那到了聯繫方式之後,我也沒有先和陸永孝的子女溝通,怕的就是吃閉門羹,索性直接找上門去。
有這麼一種說法:女兒是父親的貼身小棉襖。
一般而言,女兒和父親的關係最親密,也最知道心疼人。
我就先去找陸永孝的女兒,一個五十歲的阿姨,叫陸琴。
陸琴已經退休,住在老城區。我也是運氣好,到了地頭一敲門,人正好在。
看得出來,這個老阿姨不是一個和藹的人,也不讓我進屋,就堵在門口,問我是幹什麼的。
等我說明來意,陸琴突然橫眉怒眼,道:「別提我父親,我沒有這樣的父親,你也別來找我。反正人我已經送去福利院了,別想退回來,除非十倍賠償。」
我勸道:「是是是,老陸的性格不太好,和他生活在一起比較痛苦。但血濃於水,他不習慣養老院的生活,想一家團聚,做兒女的要滿足他的願望不是,這也是基本的孝道。孝順孝順,除了孝,還得順著老人的心意,只要這個心意不出咯,我這樣說對不對?」
陸琴突然冷笑起來:「一家團聚,天倫之樂,誰都想,可世界上的事情講的是一個道理。當初我出嫁的時候,娘家可沒有給過我任何好處,簡直就是潑出去的水,我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用手掙來的。我爸爸老了,現在想要和兒女在一起了,世界上哪裡有這麼簡單的事?你去找我弟弟好了,他是兒子,他繼承了所有家業。我家的家務事還輪不到你這個外人來說三道四,你走不走,你走不走?」
說完,就粗暴地把我推了出去,砰一聲關上門。
我:「陸琴,你怎麼能夠這樣,你有話好好說呀……」
這事好象涉及到陸家財產的糾紛,陸琴當年沒有得到娘家一分錢扶持,也不想承擔贍養老人的義務,這事從道理上好象也說得過去。
我在糾纏也意義不大,看來,這事還得去找陸永孝的兒子。
陸永孝的兒子叫陸健,今年四十八歲,倒是一個講道理的人。
我也是運氣好,一登門,就看到人了。
他雙眼赤紅,神情疲倦地把我迎了進去,請我坐下,又讓妻子給我泡了一杯茶,抱歉地說他昨天剛上了夜班,正在睡覺,招待不周,還請諒解。
打攪了人家休息,我也過意不去,連連說抱歉。
喝了兩口茶,各自抽了一支煙,氣氛顯得融洽,我才同陸健說起陸永孝的事情。
陸健吃了一驚,然後嘆息一聲道:「我爸爸真是一個不省心的,給福利院給民政局添了這麼多麻煩,真是過意不去。弄壞的東西,還是抓傷人的醫藥費,我願意賠償。」
這人顯得文質彬彬,看起來素質挺高的,也好溝通,我心中安穩了些。就說,老人一心要和兒女住一起享受天倫之樂。據我看來,他也實在不適應養老院的生活,為什麼不接回家來贍養呢?剛才我已經到你姐姐家去過,她好象對你父親有點意見,說當初結婚的時候娘家沒有幫助過她,現在也沒有這個責任,讓我來找你。
陸康連連點頭,說,姐姐那邊我能理解。按照我們本地的風俗,給老人養老送終是做兒子的責任。至於女兒,她那邊也有公公婆婆要照顧的。可是,我也有我的難處。
「你有什麼難處?」我好奇地問。
如果真有難處,估計就是人際關係不好相處。陸永孝性格惡劣,裝瘋賣傻,在家裡做起妖來誰受得了,陸健的妻子不肯答應。
不對啊,就剛才我進門的情形來看,陸健的妻子也是一個溫柔的人,不像是和公公處不來的。
陸健指了指自己的家,苦笑:「顧闖,你覺得我這裡還住得下人嗎,難道讓父親睡客廳?」
我環顧四周,疑惑地說:「房子不小啊,怎麼就睡客廳了?」
陸健家的房子有點老,至少有二十年建築年齡。總面積七十來個平方,三室一廳。
居住條件並不差。
陸健苦笑:「這房子可是住了三代人,現在住四代人,就怕擠不下去了。」
他說,他有個兒子,上前年剛結婚。這個兒子讀書不成,能力有限,現在兩口子在一家工廠做工。唯一爭氣的是,結婚四年,一口氣為陸健添了四個孫子。
這樣一來,房間就顯得緊張。
兩個孫子,將來成家都要問家裡人要房子的。
陸健愁得要死,他這個年輕的爺爺天天加班,都差累得吐血。
我知道這事不好勸,現實條件擺在那裡,可不是說兩句話那麼簡單。想了想,心中突然一動:「對了,陸健,你父親是退休幹部,他名下不是也有一套房子嗎,可以一個人居住。你們請個保姆照料他的日常生活,平日里時不時過去看看就可以了,又為什麼要一心送養老院,這不合常理啊?」
說到這裡,我暗道:「對啊,這事不對勁。」
陸健突然一臉的尷尬:「不能請保姆,再請,我爸爸就要晚節不保了。畢竟是個老幹部,實在丟不起這個人。」
「為什麼?」
「我父親他……見一個保姆就喜歡一個,要和人家談戀愛……還被保姆的老公那個……過……實在不放心讓他一個人在家裡養老……」
說到這裡,陸健臉紅成豬肝色,低著頭,羞愧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