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鐵口直斷
春轉初夏,天氣已經開始炎熱起來,路邊的柳葉焉巴巴的垂著,李修緣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脫去外面那件有些厚重的僧衣,長長的吐出口氣。
這幾天里他已經向西繼續走了快一百里,路上問過各種人,但依然沒有人聽說過靈仙鎮這個地名。
李修緣晃了晃手中那個竹筒,裡面的水已經空了,他搖了搖頭,準備找處人家去討些水來,但是放在背上的神像忽然滑了下來,劇烈的震動起來,震動的方向,正好是前面的一處院子。
見到這一幕,李修緣的臉上瞬間變得肅穆,這次金身並非餓了,而是前面真的有妖魔!
自己該如何做呢,李修緣內心中有些糾結,前些天已經證明了,沒有金身的幫助,自己連骷髏妖都打不過,其他的妖魔,恐怕也不是對手,但如果坐視不理的話,又過不了內心的那一關,自己可是降龍羅漢轉世。
李修緣閉目了片刻,睜開了眼睛,緩緩吐出口氣,抱起金身,直接朝金身方才指向的那處院子走去,不管如何,自己總要先看看情況再說。
篤篤篤……
李修緣敲了敲院門,然後抱緊金身,等待對方出來。
吱呀!
過了一會,門被推開,一個面容質樸的青年從屋裡走了出來,他望了眼李修緣,微笑道:「法師可是有事?」
「只是口渴難耐,想討碗水喝。」
李修緣望著眼前的青年,開口道,只是心中暗暗搖頭,此時金身並沒有震動,妖魔應該不是這個青年。
「哦,天氣頗有些炎熱,法師不如來家中歇息一會?」
青年很是客氣,打開院門,主動邀請李修緣進屋,江南一帶,信佛之風極盛,哪怕是普通百姓,對於僧人,態度一般都很是熱情。
如果是平常時刻,李修緣都會婉拒,但此時,他默默點了點頭,隨著對方走進了院子里。
院子不大,卻被整理的乾乾淨淨,青年的衣服也是如此,雖然樸素,卻很是整潔,這個家裡應該有個能幹的女主人。
「法師請坐。」
青年招呼李修緣坐下,然後走到內房口,朝裡面叫道:「小茹,有位法師登門,你準備些齋飯。」
聽到青年的話,李修緣將目光望向內房的門口,片刻后,一個荊釵布裙,容貌秀麗的女子,從房門口走了出來。
當她出現的瞬間,李修緣懷中的金身,突然劇烈的震動了起來,幸虧李修緣方才早有預料,用自己那件僧衣把金身包裹了起來,否則現在就會被對方看出問題來。
「女施主好。」
雖然知道對方是妖魔,但李修緣依然面色如常的向對方打招呼。
這個叫小茹的女子,望了李修緣一眼,微笑道:「不知法師於哪處修行?」
「國清寺。」
李修緣簡短的道,只是他在僧衣下握著金身的手,卻是緊了緊。
「哦,果然看法師的氣度,就知道出於大寺,請稍等,妾身先去準備齋飯,不知道法師有沒有什麼忌口?」
女子聞言,臉上神情也沒有什麼變化,依然輕笑道。
李修緣搖了搖頭,低聲道:「沒有忌口,女施主隨意準備些就可。」
正在說話間,青年捧著一壺茶走了進來,笑道:「不知道法師如何稱呼,家母一生篤信菩薩,我受她影響,見到路過的僧侶,一定都會請他們進來用一頓齋飯,我夫人的手藝可是相當不錯!」
「對了,法師,明日剛好就是家母忌日,不知可方便做一場法事?放心,價格一定讓您滿意。」
青年說罷,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補充道。
聽到對方的話,李修緣不禁有些尷尬,他雖然在國清寺中修行數年,但慧遠禪師的身份似乎有些奇怪,連帶著他也有些尷尬,寺中有瑜伽焰口,也有水陸法會,但基本上李修緣都不會參與,對於這些法事儀式,他確實不怎麼了解。
只是此時他不便拒絕,只能先答應下來。
篤篤篤……
正在和青年閑聊,門外忽然又傳來了敲門聲,青年有些詫異的挑了挑眉,笑道:「我家平日里頗為冷清,想不到今天卻如此熱鬧。」
李修緣合十行禮,道:「叨擾袁施主了。」
他方才和對方聊天,已經知道對方叫袁牧,妻子叫陳小茹,是李家莊中人,在妖魔襲城前就嫁到了此處。
當時李修緣心中波瀾起伏,幾乎就變了臉色,只是硬生生才忍了下來,李家莊中有數千人口,他雖然不認識所有人,但很清楚,其中沒有姓陳的村民。
既然不是李家莊中人,卻要謊稱李家莊人氏,難道是那夜毀滅李家莊的妖魔之一么,剛從廢墟中過來的李修緣,抓著金身的指甲,幾乎就要陷入其中。
「您先坐會,我先去瞧瞧是誰敲門?」
袁牧向李修緣說了句,就朝屋外走去。
待袁牧出門,李修緣直接起身,緩緩向廚房走去,他沒有進去,只是側著身,遠遠的在外面看著在其中做飯的陳小茹,抱著神像金身的手心,幾乎滿是汗水。
李修緣此時已經篤定,這個女人必然是妖魔披著人皮在人間行動,而袁牧似乎並不知道自己這位同床共枕的妻子,就是妖魔。
自己要不要出手呢,李修緣抱著金身,默默的和它交流,希望能得到它的回應,但是平時餓了就喊著要吃飯的金身,此時卻又變得悄無聲息了,讓李修緣進退不得。
正在此時,一陣笑聲忽然從門外傳來。
「居然還有國清寺的和尚在?老道倒是要看看是哪個禿驢,是不是老相識。」
聽到聲音,李修緣吐出口氣,收起金身,退後幾步,坐回到座位中,房門推開,一個穿著油膩的道袍的年老道人,左手持著羅盤,右手拿著一根竹竿,走在袁牧前頭,推門進來。
鐵口直斷,一卦千金。
竹竿上那塊同樣油膩而髒兮兮的布上,勉強可以看清楚上面的那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