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對無害的龐然大物的恐懼

眨眼間，天換了顏色。

一望無際的浩瀚星河，坐鎮中天的耀目明月，眨眼之間被柔和晶華替換。

仰頭凝望。畫面剎那間定格，記憶里的夜空成了一片熠熠生輝的晶華。

夢幻而又柔和的晶彩，覆蓋頭頂，感受不到一點敵意，置身其下有股天然的渺小感。

作為一個海邊小鎮長大的青年，王空第一次踏進陌生的大都市，入目所及到處都是高樓大廈，置身其間會有種頭暈目眩感，心生一股莫名的卑小感。

四周沒有敵人更感受不到任何敵意，只是未知與陌生的龐然大物，誘發出內心的孤獨與恐懼。

這片晶空，叫王空回想起剛剛踏入大都市面對高聳入雲的高樓大廈與陌生的環境，那種複雜的卑小、孤獨，以及對未知的恐懼。

帥梟從空中直挺挺摔落，沒有被攻擊，只是自己嚇到自己，因為夜空不見，頭頂天空被龐然大物的某個部位遮蔽的現實，叫帥梟嚇到不敢抬起腦袋。

「好美，好……好像很好吃……」美梟似乎被美麗的晶華迷住，不，她的眼裡是那一隻躺在岩灰上奄奄一息的火紅螳螂。

賣萌小屁屁不停扭動，現實時間1秒，顱內精神時間295秒，王空比身旁的馬特、帥梟、美梟都要更快適應晶空。

旺盛的七情六慾和邏輯思維交織，對現實編織出一個個假設。

「如此龐然大物，只要稍稍移動，坐落其背的錦鯉村必定要地動山搖，大地有可能裂開，城堡有可能坍塌，城堡里的家人會被埋葬……」

恐懼來源於未知，哪怕這未知的龐然大物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敵意，然而人類的生存空間就是這般大小，人命更是那般纖弱，磕著碰著都會死去。

心裡若是藏了人，一點小事都要憂慮重重，何況如此龐然大物……

從春十三娘那明白到什麼叫愛，王空的心不知不覺間背負上很多人影，肩負重責大任。

驀然，「力量可以拯救生命，榮耀才能拯救靈魂」，曾經的信條，似乎在一點點崩塌。

王空很少對現實提出質疑，可是作為一個初級聖人，為什麼七情六慾更旺盛，恐懼情愫更熾烈……而天地又為什麼要排斥靈力，莫非所謂聖人其實是逆天而行？

擁有更多，責任更重，這是一個吃貨該有的樣子嗎？

本心是胖也要吃，作為一個吃貨，沒有選擇去追逐美食，而是選擇宅居種田，一切都是因為「愛」嗎？

印象中聖人應該更瀟洒更無憂無慮……聖人……聖人……竟是如此複雜的生物嗎？

晶華一點點褪去，露出一半夜空，晶華緩緩褪進空洞，露出一整片熟悉的夜空。

星河還是那般璀璨，明月仍然懸於中天，啊，稍微移動了一寸，不在置身中天。

王空的視線里，已經沒有夜空，天然追尋著那片晶華。

空洞里晶光閃爍，那雙與月爭輝的眼球，在晶華里熠熠生輝。

那雙眼球好似注意到底下渺小的人兒，從六千米高空降到四千米高空，在空洞里靜靜凝視著王空、撒旦大王、馬特、帥梟、美梟，眼球里沒有一分敵意，只有一份純天然的無害。

空洞里，晶華一點點探出，幾乎貼著底部，龐然大物的一點點，在王空眼裡是叫人窒息的恐怖。

那龐然大物正在靠近，馬特凝眉，體內氣脈遊動，聚向丹田清風明月圖，翻手間二十四輪明月飛出，奪命月刃晝息之間擊中晶華。

沒有金鐵交鳴，氣晶碰撞的聲響，二十四輪明月靜悄悄消失，彷如被晶華吞噬，一點漣漪都蕩漾不起。

實力懸殊！

馬特面色陰鬱，如臨大敵，雙手清風般翻舞，頃盡全力，二十四輪明月化成二十四柄氣刃，氣刃以螺旋狀旋舞，化成一柄百米氣刃，清風環繞，氣勢深寒，隱隱約約間竟似一輪明月，刃氣衝天，暴射向緩緩靠近的晶華。

沒有任何聲響，刃氣衝天的明月，頃刻間被晶華吞噬，馬特面色慘白，這是他的全力一擊。

蜉蝣撼樹，自然激蕩不起一絲一毫漣漪。

龐然大物一點點探出洞來，晶華如山，人影如塵，詭異的是……王空感受不到一點敵意，眼裡龐然大物沒有表現出任何敵意，甚至沒有表現出絲毫情緒，晶山一點點靠近，沒有重物碾來的窒息，只有靜悄悄……無害的靜悄悄……

面對純天然的無害的龐然大物，靈魂恐懼不止，靈魂的居所，思維與情緒的海洋，意識海里古巨龍圖騰迎風招展，數不勝數的思維與情緒激烈碰撞，叫王空飢餓難耐，他想要吃奶……想要用吃來緩解這份面對未知的恐懼。

——天行健，小寶寶當自強不息

——修行之道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靜下來，好好思考，未知有害也有益，愛有束縛也有自由，吃是修行的燃料，不是用來逃避的工具。

——愛是付出是給予也是束縛，世間萬物莫不是如此，區別只在於你的選擇，沒有善惡更沒有對錯。

——聖人之道，在於完成，完成屬於你的生命形態，不是閹割你的慾望，而是要去體驗，要在慾望海里做出取捨，弱水三千取一瓢而飲之，本心是慾望之海里護航的燈塔。

——面對超出信息數據的未知，請儘快收斂心神，利用有限空間與時間，搜集有用信息，逃出危難。

……

眾神隕落，天崩地裂，溫柔清雪飄落，有一冰霜物資箱像一朵雪中冰蓮，從天而降。

「寶寶，媽媽愛你。」

……

差點迷失的王空，再一次被春十三娘深沉愛意拯救。

眼裡晶山靜悄悄靠近，要將他們吞噬，靈力消耗一空，連一點小火苗都召喚不出來，失去溝通能力，錦鯉村最強男人馬特更是束手無策，形勢危如累卵。

退，必須回到錦鯉城堡拯救沉浸在夜宴歡樂里的家人，最壞情況……放棄錦鯉村，只要家人活著就好。

「咿呀！」

聖嬰小寶寶一聲賣萌尖叫，吸引眾人視線，岩灰上小寶寶四肢著地，借力奮盡一躍，重重砸在將腦袋埋在地上的帥梟貓頭鷹腦袋上。

「哎呦。」

帥梟發出一聲慘呼，小寶寶借力又是一躍，一把抱住美梟腰部灰褐色柔順羽毛，奮力爬上美梟後背。

「咿呀！」

「咿呀！」

小寶寶拚命叫喚。

經歷過無數風浪的馬特，與小寶寶心有靈犀，「退」，現在他們腦海里只有這個信號。

馬特一把將帥梟從地上抓起，「起飛，跑！」

「跑，對……跑……」

膽小鬼帥梟激發潛能，載著馬特振翅飛翔。

「老婆大人，快跑，你在幹什麼，快跑啊，怪物要壓死我們啦！」

帥梟拚命呼喚，美梟一把叼起躺在地上的火紅螳螂，振翅衝天。

「咿呀！」

兩隻風暴貓頭鷹拚命揮舞翅膀，催動身周風元素，像箭一樣斜刺里朝著夜空逃逸。

與晶山的距離不見拉遠。

「該死的臭鳥，吾乃是第一魔鬼撒旦大王，你……你……不許流口水……」

字正腔圓的家鄉方言，吸引了王空注意。剛剛因為如臨大敵的恐懼，沒有注意到撒旦大王口中方言。

怎麼回事！？

思緒停頓在這一刻，眼裡閃耀熠熠晶華，緊接著便是一陣失去空間感的頭暈目眩。

星月見證下，聖嬰一行被晶山吞噬，夜空下一隻人畜無害的水晶烏龜，伸出了可愛詼諧的烏龜腦袋和烏龜四肢。

「流浪……流浪……」

天地間回蕩著輕聲細語的呢喃。

「流浪……流浪……」

……

……

水晶烏龜浩瀚無垠的背上，錦鯉城堡里燈火通明，城門外第七支隊伍在胖胖大雪人白郎君的引導下，蒙著眼睛，滿懷期待的走進城門。

二樓大廳，第六支隊伍正如火如荼進行拳皇97紅白分隊賽，歡聲笑語與激烈情緒此起彼伏，有暴力大媽狂拍街機，「詹妮弗，快點上機，這回我一定要贏你！」

三樓大廳，前五支隊伍分成紅白兩隊，在各自陣營里，三三兩兩聚到一塊嘮嗑與抱怨，夜宴至今不見吃食，人們找雙胞胎姐妹花要包子，結果被告知愛麗與麗愛姐妹花八音盒被聖嬰借走了。

長時間的等待和飢腸轆轆叫人怨聲載道，有善於和事的人，忙裡忙外。

白隊陣營里，小寶貝李明月已經不在哭泣，正睜著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四處探尋，滿是快樂與萌趣。

穿著廣寒宮月兔皮膚的夢露，臉頰殘留淚痕，抱著哄著小明月四處走動。

沒辦法，呆在同一個位置，小明月便要哭鬧。

懷中小明月伸著一雙小手，稚趣觸摸空氣，眉心白熾燈下熠熠生輝的水晶烏龜，倒映著一張張如釋重負的人臉。

瓦娜斯奶奶滿是皺褶的臉龐上，綻開一線微笑，「真是伺候小祖宗呦，咱們的小明月終於笑了。」

「明月她媽，你瞧瞧你家小傢伙這麼小就這麼好動，長大了肯定要成為冒險者，展開冒險旅途。」露西跟在夢露身旁，伸出食指逗弄柔軟小手胡亂抓的小明月。

「露西姐姐，現在已經沒有冒險者了。」

泰蘭德一臉如釋重負，輕輕展開笑意，提醒露西。

「職業是沒有了，但是冒險精神終將永存。」

穿著毛絨絨功夫熊貓皮膚的伽羅，不知何時從紅色陣營跨越灰色中間帶來到白色陣營。

泰蘭德點了點頭，「眾神隕落，人間還在，活著天然就有冒險呢，還是伽羅妹妹看得通透。」

左手將《大陸通史》緊緊抱入懷中，伽羅輕輕扶了一下黑框眼鏡，食指順勢劃出，在空氣里左右來回輕輕擺動，「不是伽羅看得通透，此語出自聖嬰陛下語錄。」

「聖嬰陛下，真是厲害！」

同樣身為信徒的露西，呼吸間接受了聖嬰陛下的稱呼。

「聖嬰，就是聖嬰啦。」穿著機器貓皮膚的軍軍從泰蘭德腳下冒出小腦袋，出聲鬼吼鬼叫：「聖嬰就是聖嬰，才不是陛下呢。」

「軍軍你別跑，輪到你當鬼了，不許跑。」

紅色陣營里，一身動感十足高達皮膚的凱撒，追了過來，很快小孩子的打鬧聲，再一次激活枯燥的空間，等得不耐煩的兩個陣營，陸陸續續又綻放出笑顏，少女們再次活躍，紅白陣營界線被規則破壞者一一打破。

歡笑間，喜歡靜靜置身人群里的沐詩發覺，錦鯉人與錦鯉人間的距離又靠近一步。

愛麗和麗愛鬧著笑著，想要用這份歡樂，沖淡即將別離的愁緒。

「真不想離開錦鯉村……」

平日里一副酷酷大姐頭范的愛麗發出少女獨有的惆悵。

愛麗真的不捨得與這些人分離，可是家中父母……

見證過死別，體驗過最真摯的情感，一起踏過千山萬水般的艱難險阻，一起從凜冬噩夢裡活了下來，一起在眾神隕落喪失信仰與自我的狀態下重建家園與信念，這些可愛的、充滿善意的人兒，在眼前又蹦又跳又鬧……

愛麗想到明日將要離開這裡，與這些可愛的、充滿善意的、可以無條件將後背寄託的、午夜驚醒會一起抱頭痛哭的小姐妹……家人……大家……

同一片天空，同是錦鯉人，永永遠遠都是……

沒有什麼比即將失去，更能牽動離別愁緒。

「愛麗姐姐，你怎麼了……怎麼哭了……」

向來是姐妹間大姐頭形象的愛麗，眼裡淚花流轉，嚎啕大哭。

「傻姐姐你哭什麼？」向來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像個野孩子的雙胞胎妹妹麗愛，一把抱住姐姐愛麗，跟著嚎啕大哭。

「你們到底哭什麼嘛……」麗麗貝爾抹掉眼角淚花，一把將雙胞胎姐妹花抱入懷中。

「我捨不得你們……捨不得你們啦……」愛麗抽泣哽咽。

「愛麗姐姐……」

尤利婭、蕾絲、艾麗莎、沐詩、安雅等一眾好姐妹，抱在一塊嚎啕大哭。

連冷酷置身一旁的公孫離，眼裡都有淚光。

「我們永遠都是最好的姐妹啦……嗚嗚嗚……」

少女真摯的情懷，感染所有人，有些人當場宣布不走了，路易哭著鼻涕從小夥伴中間奔出，來到獨自感傷的土土木跟前，第一次表露真情實感。

「叔叔不要走，你不要走，路易不要你走啦……」

土土木感懷，一把將小路易抱起，眼淚不爭氣滾動，想起那一夜與好兄弟唐納德坐在村口守夜，當時心裡雖然不恨唐納德那小子，也選擇原諒那小子，可是心裡終究有點小芥蒂，以至於將唐納德的誓言當成兒戲，沒去在意，直至更深的夜裡，冰雪軍團入侵，村莊在眼前化成冰渣，有個斷了半邊臂膀的修女，抱著個小孩子朝著他拚命跑來。

土土木已經忘卻那個修女的模樣，更記不清當時送進懷裡的小孩子的表情，是哭泣還是獃滯，連那個修女最後說了什麼都記憶不清……可是唐納德那小子將他一把推開，被冰雪幽靈野獸和寒冰箭吞沒……歷歷在目……

土土木抱著小路易嚎啕大哭，短短兩周與這個原本陌生的孩子，已經割捨不開。

土土木已經將小路易當成自己的親生骨肉。

「叔叔會回來的，小路易乖乖在家裡等叔叔，叔叔向你保證叔叔一定會回來的，不管千山萬水叔叔一定會回家來……」

「你可以不要走的……」小路易緊緊拽著土土木衣領。

「傻孩子，有些事情男子漢必須去承擔，叔叔我有必須完成的責任，必須叫唐納德那小子落葉歸根，不哭，乖，男子漢為了活下去可以卑躬屈膝，為了心中信念可以跋山涉水……乖，叔叔一定會回來，在家裡等叔叔好嗎？」

「嗚嗚嗚……路易不要啦……嗚嗚嗚……」

不遠處面色沉靜的希爾瓦娜斯，第一次看見向來靦腆不善於表達情感的小夥伴路易，哭得這麼淋漓盡致，她平靜的伸出手心，一片雪花在手心凝結，在一陣喧鬧中，獨自靜靜凝視著雪花。

土土木身旁三米遠的立柱下，白熾燈打在薩恩巴特黑狀緊實的臂膀上，一旁趴著變得更高更大更胖的風影小狼。

「呸，又在煽情。」

一直叫囂嘴裡出鳥的薩恩巴特，撇撇嘴望向不遠處的拱形窗，窗外明月伴星辰。

薩恩巴特想家了。看著嚎啕大哭扭扭捏捏的一幕，粗鄙的硬漢也有柔情時，他想起了與大哥、二哥一起打江山的崢嶸歲月。

蜀漢來之不易，嘗盡千百敗仗，方才苦盡甘來，可是大廈將傾不過眨眼間。

表三國是個不停輪迴演繹的演義世界，里三國才是鬼人三國的真髓，決定東西方文明誰掌下一個五百年乾坤的命運戰爭，皆在里三國。

薩恩巴特暴躁的甩掉這分感性，「又少了一點點……」

這片正在魁醒的天地，正在阻礙古巨龍圖騰與家鄉鬼人三國的連接，天地間遊盪的稀薄鬼力消失，從古巨龍圖騰那傳遞來的鬼力更是一點點一點點減少……距離回家的光陰又久了一點……

置身重重疊疊的水晶鏡面，王空透過那一面面鏡面，親眼目睹發生在錦鯉城堡三樓大廳里，那一幕幕牽動心神的感傷。

驀然，大地一陣地動山搖，畫面里傷感人兒紛紛露出驚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