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聚散終有時(中)
「離梟你給我撤了防禦!自己扛會受傷你知不知道?」
「......」
「好,很好。」
見離梟再次忽視了自己的話,燕鴻也是被氣得無話可說了,最後定定地看了兩眼沉默著不理自己的離梟,看著手心裡剛從紫府裡面召喚出來的最後一樣東西,猛地攥緊拳頭將其握在手中,就地盤坐起來,闔上了自己的雙眼。
僅是剎那,燕鴻的髮絲憑空飛揚了起來,他們二人周圍忽然憑空出現了無數道風刃,盡數刮在了四周的石壁上面,只是結果依舊何之前一樣,這些攻擊像是給石壁瘙癢一般,並沒有給它帶來絲毫的痕迹。
才幾秒鐘過去,燕鴻周身便比之前更要灰敗了一個度,魂魄當中一直竄動的漆黑紋路也更加劇烈了起來,像是想要立刻竄出來與虛空中覬覦已久的因果線連成一片似的。
感受著自己愈漸消減的情感,燕鴻單手支地從地上站起,湊到正躺在單板上依舊不理會自己的離梟旁邊,雙唇微啟,在心底醞釀了半天才真正出聲。
「離梟,再看看我...」
面對離別,無論是誰,他的心中都不會沒有觸動,更何況此次一別便是永恆。
燕鴻的聲音溫婉無比,空閑的那隻手都已經伸到了他的胳膊旁邊,最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有些落寞的縮回,在他的衣角上輕扯了兩下。
不想死啊......
依舊沒有得到離梟的回應,燕鴻眼底漸漸浮現出了淡淡的失落,那一直掛在嘴角的笑容怎麼看怎麼牽強。
站在原地看著垂眸認真忙著解除封印的離梟,燕鴻最終輕緩呼出一口氣,壓下心底的煩悶與痛意,雙手交握放到自己胸前,口中緩緩吟唱出最終徹底將地魂與自己割離的咒語。
恍惚間,燕鴻好像憶起了那年她走投無路割裂地魂施展禁術的情景,又好像看到了一段不該出現在那段記憶中的一個人,那人很眼熟...
隨著咒語的吟唱,燕鴻胸間的悶痛越來越清淺,終於到了一個臨界點,心間徹底空了下來,而那個從剛才起就一直浮現在腦海中的身影,此時已經清晰無比,那個在她破釜沉舟想要救下朔宸時阻擋她的人,與她面前之人有著一模一樣的面容!
在這一瞬間,燕鴻終於明白了自己初見他便一直縈繞在心間的熟悉感,也明白了自己為何總會對他例外,她只感覺自己周圍徹底安靜下來了。
一眼不眨地看著面前這個渾身散發著黑紫色靈息的男人,燕鴻將手心裡那顆鮫人淚攥的死緊,就連指尖泛白、手背上綳出了青筋也不自知。
「十分鐘到了,就讓我來看看你的選擇吧,『神尊大人』。」
景曜的聲音忽然從四面八方湧來,他的話音才剛落,燕鴻便覺察到了致命的危險,本可以直接躲開的她停頓了一下,電光火石之間只來得及轉頭看了眼子彈飛來的方向。
聽著追蹤子彈劃過空氣產生的爆裂聲,燕鴻還是下意識地將自己護在了已經有了覺醒徵兆卻暫時沒有行動能力的離梟身前。
噗。
低頭看了眼子彈打進自己已經凝成了實體的胸膛,感受著子彈擊穿魂脈的痛楚,她面上神色絲毫未變,依舊冷淡至極,嘗到了這幾乎無法忍受的疼痛后,她也只是微蹙了下眉頭。
子彈擊穿燕鴻的魂脈后並沒有繼續飛出,直接在她的魂脈附近爆開,看著絢爛的白色光芒從自己破碎的魂魄縫隙中透出,燕鴻的眸子終是暗了暗,轉身撲倒在了離梟身上,絲毫不在意他周身的黑紫色靈息給自己帶來的痛楚。
手指在他脆弱的脖頸上撫摸了幾下,終是認真地將手中被注入了自己僅剩下的半份地魂的鮫人淚戴在了他的脖子上,被再次佩戴的鮫人淚閃爍著柔和的白光,好像很欣喜與離梟的再次親近一般。
「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麼,也不知道何時對你有過虧欠,若是你嫌那百年不夠,這次總是夠了。身體沒有了,剩下的魂魄也污濁不堪,我能給的,都給你了......慕池,別叫朔宸在你手裡死上第二次了,他是我師傅,更是我...」
說到這裡,燕鴻忽的頓了頓,有些費力地喘息了一下,才又繼續開口。
「求你,師兄。」
說完,燕鴻再等不到好不容易覺醒過來想要伸手擁抱他的離梟,臉上緩緩出現了泛著白光的裂縫,渾身上下也瞬間崩裂,灰敗的魂魄碎片漸漸融於破體而出的耀眼白光當中,眨眼間連半絲氣息都不再存留。
燕鴻忍住了靈魂破碎的痛苦,承受了在光中湮滅的絕望,於無聲之中徹底消失。
至此,這個脫離了身體毫無防禦的靈魂終於被消磨殆盡。
冥冥間,整個三千界彷彿都進入了震蕩。
『混沌重開,主神歸位。』
古老蒼涼的聲音在各位天道的腦海中響徹許久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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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將魂魄融合重新掌控了身體的離梟,見到的就是已經重傷撲在了自己身上的燕鴻,他剛想展開雙臂將她抱在懷中的時候卻聽到了她將自己與他的過往直接揭開,頓時不知所措,因此也錯失了與她最後的觸碰機會。
一直捆綁在身上的銀鞭在燕鴻消失的剎那便斷成了幾節,無比凄慘地散落在離梟的周圍,而燕鴻死前還在使用的血靈,則化作了一道血色霧氣,有些討好地在離梟的手腕上蹭著,見他不加理會,更是大膽的環在了他的手腕上面,變幻成了一隻摸不清材質的袖箭。
「燕鴻...我答應,我什麼都答應,你回來好不好......」
看著眼前還未徹底消散的耀眼白光,離梟的雙手止不住的顫抖,滴落其上的淚珠滾燙無比,同時也帶來了鑽心的疼痛。
「是我不該一意孤行,一切都是我的錯,不要留我一人啊......」
離梟將手伸進面前那盈盈散散的白光之中,指尖傳來的除了熾熱再無其他,他知道,並且無比的清楚明白,從此世間再無燕鴻。
有著妖艷撩人長相的離梟,即便此刻心底痛苦異常,卻也沒能將周身陰戾狠絕的氣息遮掩下去,融合了之前被封印起來的魂魄的他,周身再沒有了從前青澀少年的可愛之感,此時更是失去了畢生所求的那人。
摸著自己頸上燕鴻臨死前為自己帶上的鮫人淚,離梟的眼睛頓時布滿了血絲,他到底是有多蠢!!
明明已經走進她的心了,卻因此葬送了那人的性命!他才是最混蛋的那個,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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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燕鴻你也不過如此,沾染了情愛註定會叫你自取滅亡。」
雖然燕鴻之前已經把牢房中的監控全部毀掉,景曜卻還是可以通過007傳到主機的數據檢測到牢房裡面的大致情況,確認屬於燕鴻的波動徹底消失后,景曜終於徹底放下了心頭懸了十幾年的石頭。
有能力奪了他的位面之主又如何,現在不還是死在了他的手裡?
燕鴻死了,一個小小的離梟不值一提,他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位面中人,沒了燕鴻后根本不足為懼,他只要現在去石室將離梟重新抓起來,搜出燕鴻的神格就可以成為整個三千界的主宰了,曾經那個修真界算什麼。
可惜直到他死,他都沒有知道燕鴻沒有神格這個事實。
景曜直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意識到燕鴻如此好對付的原因,只當是自己的計策太過完美,以至於她沒有別的選擇只得選擇以身替離梟擋下子彈罷了,竟是一點都沒有意識到,即便是當年大鬧了他整個位面的燕鴻,也不會只有這麼一點實力。
取得了最終勝利的景曜,差點就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前往牢房了,好在他還記著自己在這個位面當中身為一大家族之主的身份,花了許多耐力控制住自己飛揚的心情,捂嘴乾咳了一聲,很是正經的站在牢房封閉的石門外面,示意旁邊留守的人打開這個密室。
駐守在牢房門口的人是他向來信任的一個手下,此人一身黑色勁裝,目光堅定且凶厲,看上去就像是一頭隱藏在陰暗中等待時機的獵豹一般。
不過這頭獵豹很聽景曜的話,在接收到來自景曜的眼神后,立刻恭敬有加地掏出兜里的控制面板,輸入了一段繁雜的密碼後退到一旁,將整個門口都讓給了景曜。
大門被啟動后就傳出了咔咔的聲音,看著面前的縫隙逐漸增大,景曜滿臉的倨傲,他最終還是贏了,是時候來收取那個被他惦記了數百年的東西了。
想象了一下自己從離梟手裡搶來神格之後晉陞為神前往混沌神殿的場面,景曜的嘴角都快翹出臉外了。
然而想象總是美好的,厚重的石門後面的景象徹底進入他的視野裡面的瞬間,他那計劃著日後怎麼給自己添加一個紀念日的想象忽然像被敲碎的玻璃一般,碎了滿地。
「你怎麼回事?」
牢房就是一個徹底封閉的空間,將房內所有的生機全部隔絕起來,可此時石門大開,正好站在門口的景曜幾乎在瞬間就感覺到了牢房內部堪稱恐怖的天道威壓,這種直竄靈魂的感覺不會有錯,只有天地規則才會給他這種恐怖的感覺。
本就空曠的室內即便經歷了一陣風刃攻擊也沒有任何糟亂的感覺,就連剛才因燕鴻的死亡而自斷的銀鞭也已經被離梟握在了手中,與它之前完好時候沒有什麼分別。
見到站在門口的景曜的時候,離梟骨節分明的手指還握在銀鞭的鞭身上面,不斷在上面拂過,動作輕柔而憐惜。
此時離梟那雙蘭紫色的眸子此時蒙上了一層灰色霧靄,看上去空洞無比,卻又因他周身陰戾森冷的氣息而顯得特別詭異,就連他那本該撩人的淚痣也帶上了幾分邪氣。
面對顯然亂了氣息受到驚嚇的景曜,離梟並沒有急著給他解惑,而是用雙手捧起手中剛剛修復的銀鞭,緩緩抬頭將自己的視線集中在他的身上,看向景曜的眼神如古譚死水一般,直接將他當做了一個死人。
「曾下等修真界天道景曜,現...四大家族之一景家家主,我捏造出來的世界框架倒是被你利用的很好,你說我該怎麼報復你呢?」
他們二人都是曾經混沌神殿出現之前三千界中叱吒風雲的天道,手中掌管億萬生靈的命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不過面對大道規則孕育出的主神,他們選擇了不同的道路,他選擇了脫離三千界自成一界,雖然只有一個位面,終歸是不受主神治轄,而以景曜為首的幾位,則選擇了一條自取滅亡的道路,他們趁主神尚未蘇醒,強行將她塞進了景曜的位面。
他們將她打壓進塵埃里,算計、陷害、陰謀數不盡數,可這個罪魁禍首,卻在落敗後來到了他的位面,再一次將他們玩弄在股掌之間。
離梟的這一位面由四大家族共同掌管,其中以他為主的離族與景曜為首的景族是生死對頭,原本只是為了防止自己在燕鴻面前掉馬為自己戴上的一張面具,不曾想竟被他用來葬送了那人,這叫離梟如何能忍?
「你是...當年那個護著她的天道,慕池!」
顯然,從牢房中感覺到只有古老天道才會散發的威壓后,景曜也猜出了離梟的身份,不由得心下一驚,雙手不自主地緊握成拳,作出了一副防範的姿態。
可即便謹慎無比,景曜卻也清楚的知道,這次他算是踢到鐵板了,當年的事若是沒有這位摻和在其中,他定然不會敗得那麼慘烈,可沒想到這麼多年以來,他居然只是換了個身份,從未遠離過燕鴻。
之前還因為這人對燕鴻不甚溫和而有膽出手,可在見證了離梟這麼多個位面以來對燕鴻的態度后,景曜卻是說什麼都不敢不信他對燕鴻的感情了。
尤其是他還折辱了他這麼長時間,不論是為了燕鴻還是為了他自己,這次他是絕對不會叫他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