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神的往事(3)
...
「燕鴻見過師尊。」
回房收拾好了自己外出的行禮后,燕鴻出門便見到已經等在院中多時的屏墟真人,連忙行禮。
眼尖的屏墟自然沒有放過燕鴻後背上因行禮又浸出的几絲血液,頓時蹙起眉頭快步朝她走過去,抬手握住她的脈搏。
探查一番過後,本就皺起的眉頭更甚。
「你身上的傷這麼重,剛才為何不說?」
此時燕鴻除了背上的傷口還未癒合之外,體內靈氣混亂,經脈更是有了淤堵,急需閉關調養,勉強出外歷練只會叫她壞了根本。
聽出屏墟真人話語中的急切,燕鴻不由得微微愣住,下一刻臉上立刻有了笑意,狀似不經意地把自己的手腕從他手中撤回。
「即便是說了又如何,不過是叫父親更加為難罷了,徒兒自由分寸,師尊不必擔憂。」
「...」
與燕鴻對視幾秒,屏墟真人立刻收回自己的視線,目光沉靜地看向另一方向,手中卻忽然出現了一個空間錦囊,快速地塞進她的手中。
「出門在外不像門派裡面,務必小心。」
「多謝師尊。」
看著屏墟真人依舊冷硬的側臉,燕鴻頓時會意,鄭重的朝他一拜后,才側身越過他離開。
直到回頭已經看不見屏墟真人的身影后,燕鴻才咬破指尖將錦囊認主,發現錦囊裡面不但有一堆保命的靈器,更裝有不少的傷葯。
即便屏墟真人沒有多說,燕鴻也看得出這其中有幾樣是她父親的東西,她不由心頭一暖,即便她犯下大事,師尊和父親還是不會忍心叫她身無長物出外冒險。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燕鴻受罰的結果已經傳遍了門派上下,從自己住處到門派山下的路上,有人依舊景仰地叫她大師姐,有人見了她后視若無睹,更有人對著她面露嫌惡,短短的一條路走下來,燕鴻好似看遍了人間百態。
以往她地位頗高實力雄厚無人敢欺,如今既無地位也無身份,徒有一具重傷殘軀,若不是燕鴻生性倔強,她此時的傷勢怕是已經倒在地上昏迷過去。
吃了些調理靈氣的藥丸后,燕鴻便握緊手中父親曾送她的那條渾身漆黑的龍骨鞭,抬腳跨出了這道將崑崙與凡人隔絕的屏障。
今此一步,或許再無返日,但她燕鴻今後所做之事,不為崑崙,便是蒼生。
雖然後背已經重新滲出了大片的血跡,燕鴻依舊強忍著疼痛,對著已經隔了一道屏障的昆崙山門跪下,鄭重磕了三下才起身,就此別離。
燕鴻出生起便已經在昆崙山內,她是掌門收養的義女,卻又有著少掌門該擁有的一切,修為更是不在話下,八歲築基、十二結丹、十六生元嬰,修真一事乃逆天而為,可她不但平日運氣極好,渡劫之時更是只有祥雲彩兆加身而無天雷,她的人生就像是一個傳奇。
她好像是註定會站在頂峰的人物,修真無歲月,每一個天才都是稍縱即逝的煙花,綻放過沒多久就會消散,真正能享有一生天才之名的並沒有多少,可燕鴻卻是這些留到最後的天才之中,最耀眼的一個。
可有著天才之名的她,除了日常所需修鍊之外,做的最多的便是外出歷練,功績殿內記有她功名的捲軸字跡滿滿,昆崙山腳百里範圍的凡人都知道崑崙有仙,名燕鴻。
踏在這條熟悉的通往凡人城鎮的路上,燕鴻尋常最愛擺出的笑臉不再,匆匆二十四載過去,是昆崙山派將她培育至此,她一絲一毫的怨恨都沒有,反倒有些愧疚,她終究是為了大義,選擇了人間。
她是被此方位面之主暗算的主神,她為了所有生靈而生,早已做好了以身殉道的準備,天道不能耐她如何,只需在他的迫害下堅守本心,安心等待混沌空間成功運轉便可回歸。
神,這是一個古老又神秘的文字,作為神,她可以溫柔至極,又可以冷漠之至,燕鴻曾思索過無數次自己存在的意義,最終她依舊堅信,自己是為了成全善念而有了意識,四百道戒鞭之後她得到的,是更為堅韌的救世之心。
由於體內靈氣混雜,燕鴻手中靈劍的唯一用處也暫不能發揮,經過一下午的折騰,她終於在傍晚的時候到達了一處城鎮歇腳。
坐在客棧的床榻上面,燕鴻褪下衣衫的動作雖然極近輕緩,卻依舊疼得緊繃起了身子,額角也漸漸滲出了汗珠,她看了眼手中剛脫下的衣衫,發現上面的血跡已經變成了深褐色,手指在上面輕輕撫過還能感覺到有血跡的地方比起周圍柔軟面料要硬的出奇。
血跡被潔凈的白衣襯得刺眼,燕鴻從衣衫內翻出空間錦囊后便將手中的衣衫隨意扔到一旁不願多看,掏出錦囊里用來治療外傷的傷葯。
才一打開瓶蓋,瓶中的葯香便逸散了滿屋,燕鴻指尖輕點沾了點藥膏,背過手一咬牙直接點在了傷口上面,傷口接觸到藥膏帶來的又是一陣鑽心的疼痛,使得滿頭冷汗的燕鴻不由得緊蹙起了眉頭,只是依舊倔強的沒有叫喊出聲。
待她上完葯,外面的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燕鴻揉了兩下自己微癟的肚子,輕聲嘆了口氣。
也罷,今日便不吃了。
將身上的中衣穿戴整齊后,燕鴻便在床榻上盤腿坐了下來,透過隔了幾米的窗子看向屋外天上皎潔卻又只剩了小半的彎月,心下頓時生出一片寂寥。
在崑崙的二十四年時光飛速的在腦海中閃過,她記得玉權真人在那個雪夜裡溫柔的懷抱,記得初見屏墟真人時他真誠的微笑,記得崑崙上下所有殿閣長老們對她的寬容寵溺,可她,終究是回不去了。
她寒了太多人的心,一切都回不去了。
稍微昂首將眼角的濕潤逼回去,燕鴻強迫自己露出了一抹笑容,只是這笑卻是難看的很。
「白澤,下次再見,定要叫你認我為主,共濟天下。」
她已經付出了這麼多,不可以在此停下,也不可能在此停下。
好不容易有了個歇腳的地方,燕鴻本想著正好在此歇息一陣,恢復了實力之後再去出門尋找白澤的蹤跡,卻不成想她身邊先發生了事情。
上了幾天的葯后,燕鴻後背的傷勢倒是緩和了不少,已經結了痂,不會像前幾日那般只是簡單的動作就會流血不止。
隱約聽到窗外有聚眾議論的聲音,燕鴻走到窗前向樓下看去,發現樓下不知何時已經圍了一圈的人,而正在眾人中間的,則是一位身著嫁衣的瘦弱女子,新娘子渾身濕透跪坐在地上,看上去好不凄慘。
看到這樣的場景,燕鴻本以為這新娘子是因什麼緣由逃了婚,投河尋死不成被人救了上來,並沒有多加註意,就在她手中的窗戶即將合緊的最後一瞬,人群中的新嫁娘忽然發出了一聲凄厲的喊叫,瘋癲一般胡亂掙扎。
似乎被她這一忽然變動嚇到,圍著她的人立馬向後撤了一圈,新娘子這才終於徹底進入了燕鴻的視野。
修者不理凡人俗事,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無論是修士還是凡人,都共同遵守著這一條。
因此燕鴻之前並沒有管的意思,但卻剛好看到了樓下女子手腕上纏繞著的一圈濃厚妖氣,頓時覺察到了這件事情不簡單,草草地收拾了一下行裝便直接從窗子蹦了下去。
見到從天而降的燕鴻,眾人好像感覺得到她周身不一般的氣場似的,紛紛向邊上退讓給她讓出了一條通向人群中心的道路。
與這位新嫁娘離得近了,由她手腕上散發出的妖氣則更是明顯,燕鴻的雙眼目不斜視地看著纏繞在她手腕上的那一圈妖氣,黛眉微蹙,這隻妖的道行少說也有了幾百年,不是那麼容易就對付的了的。
此時這位新嫁娘依舊在發瘋似的掙扎,旁人不知她這是在做什麼,甚至只當她是瘋了,但燕鴻看得出,那位大妖正在通過圈在她手腕上的妖氣漸漸腐蝕她的筋骨,從中吸取血氣精華。
女子渾身濕透,火紅的嫁衣宛如血染,上面已經因為剛才的掙扎而沾染了不少灰塵,不過燕鴻對此並不嫌棄,她只是小心朝她靠近,趁她掙扎扭動的幅度不是很大的時候,迅速出手抓住她的手腕。
女子渾身已經因為血氣的過度損耗而白得沒了血色,燕鴻扣著她的脈搏查探一番后,知道她此時已經虛不受補,只得簡單地給她渡了點靈氣,順便用靈氣包裹住那圈妖氣,怕那隻暗處的大妖惱火沒敢再多動彈。
體內抽筋拔骨的痛楚已經消失,女子也開始漸漸恢復了平靜,原本盤好的髮髻已經散亂,曾經戴在上面的髮飾更是不知散落在了何處,她的臉上除了奔逃到此沾上的塵土之外,就是一些細小的划傷,精緻美好的妝面更是花得不能再花。
「謝...謝謝你。」
這聲音沙啞又低沉,但卻沒能妨礙燕鴻聽出這其中隱約夾雜的嬌軟。
這本是個極為美好的女子,卻被妖邪禍害得如此凄慘。
沒想到會被她抓住自己的一角衣衫,燕鴻微愣了一下才後知後覺地再次彎腰,伸手摸了摸她濕漉漉的頭髮,嘴角的笑容明媚又溫暖。
「不要怕,不會再疼了。」
看到女子聽了自己的話后似乎顫抖了一下,燕鴻這才反應過來這時候的天氣雖然還算暖和,可她現在正穿著濕衣,定是要冷的。
本著凡人體弱,女子更是嬌弱,燕鴻伸手解下了自己的外衫為她披上,這才轉身走到最近的一個看熱鬧的人近前,看著他忽然露出了驚恐的表情,心下頓時一沉,但願是她多想了。
「她是怎麼回事?」
「不...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似乎是受不住燕鴻漸漸加強的逼視,此人渾身都開始顫抖了起來,雙手護在胸前胡亂晃動幾下后扭頭就跑,他連頭都不敢回的模樣更是叫燕鴻對自己剛才所想堅定了幾分。
這次她沒有剛才的溫和,直接伸手抓住旁邊另一人的衣襟,一個用力將他扯到自己身前,盯著他的雙眼滿含厲色,開口的嗓音都低沉了不少,叫人聽了便心尖直顫。
「你來說,她是怎麼回事?」
「就...就是不滿意夫家,所以...所以逃婚......」
「怎麼你們汶鎮隨便逃個婚還能遇到幾百年的老妖了?大叔你說,這是不是太巧了?」
看出男人眼中的閃躲,燕鴻臉上頓時出現了嘲諷的笑容,攥著他衣襟的手比剛才多用了幾分力道,手背上崩出的青筋極為顯眼。
感覺到燕鴻的怒意,男人再不敢胡言,兩隻手顫顫巍巍地攀在了燕鴻的袖口上,臉上的肥肉也顫抖地厲害。
「仙...仙長饒命,我們也是逼不得已......」
汶鎮是依著城鎮旁邊的汶水命名的,這也足以體現出了他們靠水吃飯靠天活命的本質,別看汶鎮看著繁榮,其實在幾十年前,這裡就是個不起眼的漁村,不但溫飽是個問題,就連性命都難以保證。
尤其是每年雨季的時候,汶水甚至會將漁村淹沒大半,然而就是在這麼極端惡劣的環境下,汶鎮迎來了一個發展的契機,又是一次洪澇的時節,可這次汶鎮人等到的不是洪災,而是一個身著青衣的男子。
此人站在翻湧的洪水上空,而他腳下的河水則以他為中心分成兩路,人們聽到他自稱河神,若是汶鎮每年都送他一位妻子,他便幫他們平息水禍,否則便製造出更大的水難將汶鎮吞沒。
汶鎮貧困,即便明知這所謂的河神是妖邪化身,但他們請不起任何仙家來幫忙,更何況每年只是送出一家的女兒便能免受天災,這樣一來,整個鎮子的損失不知減少了多少。
從那以後,汶鎮有了『河神』的扶持,漸漸擴展到了如今足以抵上一個城池的規模,而這幾十年來,每一年都會有一個家庭的女兒匆忙披上嫁衣,被送到汶水獻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