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雙子局
架不住對方人多勢眾,這頭又心懷慈悲不肯下死手,大部隊還在往崖邊逼。閬苑玉簫豎奏,築起一道音牆,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素芊芊左顧右盼,只為等一個信號,倏而聽得清脆的鈴聲從遠處不斷逼近,她即刻封住時景辰的聽穴,以免他再受影響。
包括雲蒼等各大派掌門在內的伯恆子帶來的所有人,隱隱約約感覺身上刺痛。一種痛入骨髓的難受感覺由心底升起。素芊芊藉機空拋鈴鐺串,她苦修已久的「鈴音鎖魂,魔音千千」。
芷芯立於枝頭,配合著搖動銅鈴,雙音共顫所有人抱頭哀嚎,痛不欲生。「這……」無道死命百思不得其解,看向伯恆子以尋求答案。陰陽怪氣,不分雌雄的聲音由遠及近,聽氣說道:「還是本座的無極咒更令大家印象深刻吧?哈哈哈……」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撩起袖子,均見一條黑線蔓延,而源頭種著黑色符文,不像是今日才中招的。
伯恆子哼笑道:「陰陽壇弟子無孔不入,陰陽長老果然好手段!」素芊芊得意地回著:「外毒下品,內毒中品而蠱毒上品。因為蠱毒能壓制人體內的一切毒源。伯恆子,你猜接下來他們會如何選擇?」陰陽長老可是下了血本,煉製數百無極咒蠱蟲,經由潛入的各大派探子,暗中施蠱,敵方過半人馬都已中招,伯恆子已翻不起風浪。
芷芯大呼道:「所有人聽著,誰能傷到伯恆子分毫,我們便給他解蠱。蠱蟲出體,爾等體內的一切毒素都會被清出體外,你們要想好。」眾人舉著劍不知所措,怎麼個選法斗只有死路一條,陰陽壇這手真的令人措手不及。無道司命握緊鐵鉤銀筆,若如此下去他們今日要將性命搭在這裡頭。
「你們還在猶豫什麼?快動手。」陰陽長老再次吩咐,可他們還在猶豫,素芊芊和芷芯毫不猶豫地搖動鈴鐺,眾人再次有如惡蟲噬心般疼痛。仇幫主再也無法忍受,抄起綠竹杖,以回野三六路,大破千斤之勢。無道司命巧筆點擊,一字斷乾坤,強大的內力衝擊如洪流鼎沸,差點就把仇幫主打落懸崖。
「不過是些宵小之輩,焉敢猖狂?」伯恆子雙掌回納,落日星辰訣之力橫盪狂掃,無數的寒冥掌如擊飛打石,眾人扛不住,四散倒地。他們只有兩個人,車亂戰也能耗死他們,只要還有氣力爬起,眾人依舊爭先恐後殺敵,比起陰陽壇,他們更討厭伯恆子。
如此下去,沒完沒了,伯恆子看準陰陽長老,以「星辰摘拿手」瞬身逼近。陰陽長老大掌撩揮,陰陽印衝天直擊。寒冥掌精妙絕倫,加之伯恆子有落日星辰訣相助,身法快如鬼魅,兩三個回合,陰陽印便被隔開,寒冥掌毫不猶豫地當頭而去。素芊芊、芷芯包括聶離殤在內,著急之心升起,但出手已然晚矣。千鈞一髮之際,唯見鐵杖橫頂,除魔三十六式之法,一招之內變化萬千。
此招來得甚快,伯恆子根本來不及反應,一個怪莽翻騰巧妙閃避,卻也錯失了生擒陰陽長老的絕佳時機。「先機神算白君寧?」無道司命驚呼道,這一聲也亂了閬苑心弦。「小爹!」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過親人的消息,好在她還有親人在世,心中尚有寄託。
陰陽長老的鬼面具受到內力衝擊,已經脫落,世人甚少得窺一二,原來竟是他。「歐明月、白君寧,你二人早有勾結?」陰陽長老輕笑著回道:「小弟如今的名字叫做歐陽陰。一別多年,師兄的行事風格倒是越發霸道。」白君寧見到他,沒有好臉色,當年之事歷歷在目。「師弟,你跟這個老賊敘什麼舊?他監守自盜,欺師滅祖,殘害同門,早已是人神共憤,這樣的人都沒有報應,我們就該給他報應!」
閬苑算是聽明白了,陰陽長老是地支十二聖賢的最後一位,她的小爹說見故友,便是去找他的,他們都與伯恆子仇深似海,簡直是復仇者同盟。
「陳年舊事,多說無益!你們有本事就掌上功夫見真章!」伯恆子半舉厲掌,他有絕對的實力,總是人再多,終是蝦兵蟹將。局勢正緊,忽而無數算珠隔空打來,正中各大派掌門要穴。與此同時,五指劍鋒壓頂偷襲,聶離殤沖在最前沿,重明神功之下張開一層保護膜,以作抵禦。
伯恆子和無道司命轉守為功,寒冥掌與鐵鉤銀筆雙雙打出,車乾元憑著驚鴻指暫時削去寒冥掌之威,閬苑以玉簫當劍,慈航劍絕同樣當下銀筆殺招。混戰之中,雙方各站其位,有了黑袍和金貫中,伯恆子一方的劣勢稍有好轉。眼下就看誰能先得手,不管誰誰誰,每個人都用出自己的絕招力壓對方,芷芯功力淺薄又冒進,被黑袍一掌打回樹上掛著,想來不死也丟了半條命。
岐山六聖待閬苑如幾齣,江湖上人盡皆知,加上聶離殤對她的愛慕之情和慈航劍派以及女英集各位對她的姐妹情誼,所以取勝的關鍵就是閬苑。伯恆子和黑袍一同轉換目標,隔開眾人一下講焦點對向她。閬苑本就眼睛不便,加上雙層夾擊,躲過了五指劍鋒卻無力阻擋寒冥掌。只覺一陣內力吸納,整個歪向旁處,伯恆子藉機施展扣龍手,閬苑被拿住脈門,動彈不得。
「閬苑!」所有人驚呼著停下手中的動作。伯恆子輕笑一聲,一切盡在他的意料之中。閬苑從容說道:「不必管我,你們只管動手!」哪有人會真的不管她,白君寧率先說道:「周博然,放開閬苑否則我讓你後悔一生!」
此時此景,他真不知道白君寧還有什麼籌碼?笑道:「今日我們只要安全離開,你的寶貝女兒我會酌情放她一馬!」陰陽長老絕不同意道:「人固有一死,白師兄你可不能意氣用事,放虎歸山。況且《琅嬛秘錄》還在他手裡,如此下去恐後患無窮?」
聶離殤喝斥道:「不行,閬苑高於一切,我決不允許她有任何事!」天龍寨諸賢紛紛隕落,只有閬苑和白君寧尚可相依為命,他心中志堅,早有計較。「周博然,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放不放開閬苑?」
伯恆子未免覺得好笑,無所謂道:「師弟,你有招數儘管使出來,我會眨眨眼就算你厲害!」說時遲那時快,白君寧即刻挾持絕愛,鐵杖頂端的機關夾層伸出一柄利刃,正抵在她的脖頸之上。「前輩,你在幹什麼?」影子頓覺莫名其妙,好端端地何以要劫持自己人?
伯恆子更是大惑不解:「你以為一個慈航劍派的弟子就能威脅到我?」閬苑不明所以,問道:「發生何事?究竟發生了什麼?」白君寧笑道:「她可不是普通的慈航弟子,說起來與師兄大有淵源!」白君寧說著扯下絕愛脖子里那塊金鑲玉,徑直扔去。
閬苑有明顯感覺伯恆子身體震顫,不知道時何物令他心神大亂?「這東西怎麼會在她的身上?她究竟是誰?」伯恆子不敢相信,隱藏在記憶深處的傷疤與疼痛席捲而來。同樣的金鑲玉他也有一塊,上頭刻著的是個「博」字,那是他欲夫人的情定之物,早已遺失在當年的火災之中才對。
白君寧笑道:「你可能還不知道,湘湘嫂子可是為你生了個漂亮女兒。」伯恆子厲聲道:「你撒謊,她們母子都喪生火海,怎麼會……丫頭,這東西你究竟是從何處得來?」絕愛已經心知肚明,恐怕另一邊姐姐更是傷心斷腸,命運弄人,她又改如何自處?
「看來你這個老賊不到黃河心不死。我就和你好好嘮嘮這段陳年往事!」昔年白君寧隨師父下山遊歷,遇見一個有趣的門派喚作「觀音廟」,掌門焚滅師太劍術極高,又嫉惡如仇。觀音廟更是有逢難而出的美名。時年虛無門兩派爭奪掌門密鑰,焚滅又在評委之列,白君寧那時已經知道這個尼姑非比尋常。
一切的禍源均是在伯恆子監守自盜,白君寧等人因《寒冥掌》之事唄逐出山門開始。大部分弟子均被連累,可他周博然卻什麼事都沒有,從那時起,白君寧便籌謀著一個驚天的計劃。當時周博然的氣息劉湘湘將要臨盆,可周博然卻沉迷修鍊寒冥掌二無暇顧及,趁著此空擋,白君寧已好師弟模樣上門關心。
日子一天天過去,終於等到劉湘湘生產之日,她辛辛苦苦誕下一個聰明伶俐的女兒,也是在那時白君寧地歹心再也藏不住了。他偷偷抱起孩子,還將一塊玉佩作為信物給她佩戴,至於周博然的愛妻,那便只有一死。臨走前,他放火燒屋,虛弱的劉湘湘根本無力逃跑,最終葬身火海。周博然為此悔恨終身,他沒有在夫人最需要她的時候陪在她身邊。
白君寧抱著孩子想去找周博然尋仇,可半路上他後悔了。腦海里不斷閃過嫉惡如仇的焚滅師太,觀音廟一派向來喜歡維持正義,而周博然此人賊心難改,倘若把這孩子交給觀音廟培養,倒是個不錯的決定。不過一切還得聽從天意,白君寧只是把孩子放在雪地里,如若上天庇佑,那麼她就會安然度過此劫,否則就算著孩子命薄,添斗不容她。事實證明,上天還是有一絲憐憫之心,不僅讓這孩子健康成長,還有著名震武林的威望。
閬苑的淚水橫流不止,絕愛亦是如此。影子聽得一知半解,卻也明白了其中的貓膩,唯有感嘆一句,造化弄人!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伯恆子顫抖地問道:「尼當真是我的女兒?」這個問題,白君寧比誰都清楚,笑道:「千真萬確,你能狠心不要自己唯一的女兒嗎?同樣的話還給你,交出《琅嬛秘錄》,放開閬苑,我會酌情放你女兒一馬!」
「好一個先機神算,算無遺策!師弟,你還真是令我刮目相看。」伯恆子從來沒有惻隱之心,今次面對親生女兒,終於喚起她心中的那一絲良知。早知如此,他做事斷然不會那樣的決絕。「師父?」無道司命輕聲呼喊,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做出取捨。黑袍擋於眾人之間,說道:「先生不必聽他胡說八道,那個人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兒。」
「你說什麼?」伯恆子斗快被他們繞暈了。事情牽連甚廣,黑袍不得不站出來說明。「其實你真正的女兒是閬苑才對!」此話更是有如晴天霹靂,在場眾人,除了知情者無一不是驚慌失措,劇情反轉的令人措手不及。白君寧狡辯道:「你什麼東西?這件隱晦的事情,當今世上除我之外,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黑袍摘下蝴蝶面具,在眾人面前露出真容,她本還沒有到暴露身份的時刻。「絕意大師?」時景辰張大嘴,久久不敢合上。「二師姐?原來你並沒有歸去!」絕愛不知是喜是憂,看到二師姐健在,她應該喜出望外,可她居然站在了伯恆子一邊。閬苑聽著他們一人一句,不免汗毛直立,難怪當初奉命運回絕意的人無端被殺,而她耶屍骨無存,竟是使了一手金蟬脫殼之計。
「你知道什麼內情,還不快快道明?」伯恆子急不可待,她迫切想知道真相。絕意嘆道:「若非白先生道出真相,我也是一頭霧水。你們有所不知,當年沈傲雪貪玩,將我的小師妹絕情帶下山,回神龍山莊探親,也就是而今站在你們面前的閬苑。當初神龍家傳出懷有琅環寶藏的線索而引來周先生髮難,為保神龍家最後的血脈,小師妹甘願與沈池墨互換身份,從此她就成了神女天龍。而沈池墨繼承絕情的聖女之位,師父不願絕情之名從她腦海里抹殺,便賜沈池墨絕愛之名。」
伯恆子震驚地鬆開手,看著眼前這個涕淚縱橫,滿頭白髮的女人,久久無法釋懷。女兒會有今天這一切磨難,竟全繫於他這個當父親的。幾次生死邊緣的來回,皆是由他所造成。對於這個結果,白君寧更是無法接受:「不,你撒謊!這不可能,閬苑怎麼可能會是你的女兒?」無道司命露出一絲欣慰的笑,誓要氣死對面的白君寧:「白先生,多謝你養育了我師父的女兒十幾年。」
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的又何止白君寧?時景辰亦然。他一直追尋的青梅竹馬,原來就在身邊,而他卻一次次地傷害她,接受著自認為理所應當的她的饋贈。時景辰已經沒有面目再在她面前做人,他比混蛋還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