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每每都遇上
而變故,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原本卧在原處的黑馬登時便衝到欄杆的邊沿,探出了半個馬頭。林簡不小心和它的眼睛對上,發現是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雖然看不甚懂,但著實令人心驚。
緊接著便是刺耳的響鼻聲,和濃重的喘氣聲,搭在一起活像悲鳴。
壞了,襄靈懷著身孕行動不便得很,未必能有上次時躲開的靈敏,林簡腦袋一熱便朝著她身前去擋,他的餘光掃到襄靈,發現對方嚇得一動不動,想來是嚇壞了。
「你躲開。」顧及著太多,林簡也不好伸手去推,只來得及背過身試圖把人護在懷裡,他已經做好了被拱出去栽倒在地的準備,卻聽得又是高高的一陣響鼻聲,緊接著是砸亂的腳步聲,踢踏聲,再然後,林簡感覺到有人拽了他的袖子。
「我說……小公子,您真的非要來這個地方嗎?」
「對啊對啊,這裡現在很危險,姑娘不在,沒人能制住它。」
「您要是想知道阿墨的近況,直接找小人問就是了。」
起先是幾張苦瓜臉,隨後又是七嘴八舌的議論之聲,林簡意識到他們已經得救,忙離襄靈遠了些,又朝著馬廄去看,發現阿墨還朝外面探,看起來還帶著幾分暴躁。
「我也不想的……哪知道過來兩次,每每都遇上。」林簡借著撓頭掩飾尷尬,又揪了身邊的一個小哥,「阿雪它最近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也不是,一開始脾氣不怎麼好,但現在已經好多了,最起碼沒傷過人,像今天這樣的,也就是上一次了。」
「所以我還真是兩次都撞上了,襄靈也是。」林簡朝著對面看了一眼,襄靈稍稍躲開了些,他注意到了,又笑,「可能是這畜生早就對本公子不滿了,經常揚著尾巴,神氣得很。」
說過一頓玩笑話,氣氛便緊跟著好了許多,然而等眾人散盡,林簡卻能感覺到心口的疑惑越來越大。
「襄靈,之前阿姐或者襄蕪,和你說過我房裡放著丹砂的事嗎?」
兩人並肩走了幾步,林簡終於是忍不住試探一句。
「林簡。」然而還不待襄蕪回答,前面卻有聲音傳過來,緊接著便是匆匆的腳步聲,原是蘇穆過來接他了。
林簡起身去迎,蘇穆卻徑直過來,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站定,「你又胡鬧什麼?」
「嗯?你怎麼了?」林簡有些發懵。
「我剛才已經問過了,都說你一回府就胡鬧,襄靈她現在懷著身孕,若是出了什麼事,你要如何給家裡交代?」
蘇穆的聲音甚至帶了些冷。
突然鬧什麼?
林簡又懵又氣,恨不得在外人面前,即刻在他臉上揍上一拳。
然而手掌堪堪握成拳頭,林簡還是及時忍住了。
蘇穆的手中拎著東西,此時正跟著主人上下晃動,從袋子的外觀來看,和上回給他帶回來肉脯的那次是一模一樣的。
雖然很是不解,但是消了些氣的,趁著這個空當,林簡看著對方朝著自己眨了眨眼,又朝著襄靈去看,很顯然是在示意著什麼。
「到底怎麼了?剛才那堆人和你說什麼了?」林簡更懵了。
此時襄靈也三步並做兩步走過來欠身,「公子和奴婢都沒事,您不必擔心了。」
「襄靈你不必為他開脫,你還懷著身孕,本不該陪著他來這種地方胡鬧,要不先去林先生那裡請他看看吧。」
「胡鬧?襄靈本就是一直跟著阿姐的,我只是叫她來一起看看阿雪,又如何是在你眼裡就是胡鬧了?」林簡順勢接了,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氣鼓鼓的。剛才蘇穆的那一下眨眼肯定在暗示,還偏偏打斷了他和襄靈的交談,但是具體為什麼,林簡一時還想不通透,只能下意識接了。
他們鬧得僵持,襄靈也帶了怯色,朝著兩邊都說了軟話,便匆匆朝著林先生的小院走。
「天黑前記得回來,母親會擔心你。」蘇穆追著喊了一句,林簡朝著那邊跺腳跺得地動山搖,「那孩子會喊你爹嗎?哼,我去酒肆。」
氣還憋著一股沒散,倒是忍不住笑出聲來,不小心灌了風,又岔開幾聲淺咳。林簡又回頭看了一眼,等那粉色的背影徹底消失了,這才轉過身來。
「腳疼嗎?」蘇穆逗他,又遞了塊肉脯過來。
「說說吧,到底怎麼了?」林簡把肉脯抽了,咬得嘎嘣脆響。得虧這麼一提,他真感覺跺得有些狠了……不過關注都還在蘇穆突然發瘋這件事上,見他還笑,又補了虛虛地一拳砸過去,「說清楚點,才能饒你不死。」
「我從主街回來的路上,突然想到你和襄靈這樣回來,因為之前一直在懷疑她,說不準真會帶她來馬廄試,這樣做的話,或許會打草驚蛇。」
「結果匆匆進來,正好看見一堆人出去在議論這件事,說你和襄靈在馬廄險些被踢到,他們快要嚇到不敢在林府當差了,一不留神就要被你連累。」
「說正事,趕緊的。」林簡揮揮拳頭,疑心這話後來會徹底變成挪噎自己。
拳頭明明還差著衣邊一大截,蘇穆卻極力去躲,才道,「我當時聽到了談話,就明白事情已經發生了,或許你緊跟著還試探了襄靈別的。既然意圖已經暴露,我們也確定她有問題,還不如繼續做一場戲,讓她覺得我們已經亂了,不再揪著襄蕪的事,而自己可以渾水摸魚。」
「所以這就是你凶人的理由!」蘇穆解釋得這麼清楚,林簡自然也是聽懂了,然而他自己還沒有回神,唇邊的話便已經脫了口,「你還沒有連名帶姓地喊過我呢。」
蘇穆忍不住「噗呲」笑出聲來,林簡懊惱去捂嘴,末了恨恨地把袋子直接搶過來,「你還笑。」
一對上這惡劣的人,他就覺得自己都跟著怪怪的了。
兩人就這樣一路鬧著繞出巷子,旁邊就有一家酒肆,外面的幌子迎著晚風飄揚,帶來陣陣的酒香,林簡突然就有些走不動路了。
「哎……那會兒我不是和襄靈說要去酒肆嗎?那等回去了,身上沒帶點味兒似乎說不過去。」
這句話罷了之後蘇穆只是看他,林簡登時便有些心虛,「我喝不到不重要,關鍵是如果給襄靈識破了,好像不太好吧。」
「那你可以和她說,你鬧著要喝酒,結果被我用家法罰了,然後又吵了一架。」
「滾。」到了這個份兒上,實在有些忍無可忍。
林簡刻意大搖大擺地走進去,看到迎上來的小二哥驚恐的目光之後,才意識到他眼下還是他長姐的身份。
……
都怪蘇穆。
打回來的酒放在小盞里溫著,搭著簡單的花生豆也別有一番滋味。最後竟也分不大清楚兩人是誰喝得更多。
後來林簡有些醉了,迷迷糊糊趴在桌子上,只感覺有人似乎抱著他挪了地方,身下是柔軟的床榻,林簡被一放,倒也清醒了一些。
「不對,若是屋裡有酒氣,襄靈進來了,怕是即刻就能分辨出我已經回來了。不行,我得去開窗。」林簡掙扎著要下地,被蘇穆一把按回去,「你盡量到里側去,蓋好被子,我想辦法把酒氣散一散。」
「你也喝糊塗了是吧。」林簡得意。
「和你一起,我總歸要糊塗的。」蘇穆答了便趕緊去開窗,林簡哼了一聲,滾到里側去睡了。
好在這麼一折騰,又因為心裏面藏著事情,睡意倒是全無了。
很快地,就連酒氣也全部散盡。
襄靈會趁此機會來嗎?
她若是來,又會抖漏什麼自以為是的秘密?
林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終於知道等待的焦急了。
大約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天色已經全數黑透,林簡等得有些心焦,便扭頭去看角落裡的漏刻,只是燭光有些暗,他堪堪探出頭去,便聽得木門吱呀的一聲。
好在有屏風擋著,倒也不必驚慌,林簡摒了呼吸慢慢往裡退,窩在床頭的一角。
不知是否錯覺,他總覺得外面的聲音似乎有些高。
「襄靈怎麼來了?找夫人有事嗎?他今日和我鬧脾氣,還沒有回來。我正打算帶人去找。」
是蘇穆的聲音,緊接著又輕拍了桌案,「你不必客氣,過來坐吧。」
林簡支起耳朵,屏風的那一側卻沒有動靜了,讓他生出一種想要出去的衝動。
「奴婢……奴婢是來找您的。」從聲音聽著,似乎有些遲疑,但她應該是站在原地沒動,落在屏風上的,只有一道淺影。
這襄靈當真是借了他們吵架的時機過來挑撥的?林簡有些想笑,卻看見那淺影短了一截,緊接著便是「咚」的一聲,「奴婢該死。」
躲在暗處的感覺實在有些糟糕,林簡聽到那聲音便忍不住去摸自己的膝蓋,然而指尖剛剛觸過去,襄靈的聲音又響起來。
「奴婢有事要稟報,是……是事關我家公子的。」
「你家公子?」蘇穆這次倒再也沒有孩子如何緊要的話了,只是淡淡的四個字,好像還帶了些笑意。林簡躲在裡面,卻覺得喉頭有些發緊。
「中元那日,我家姑娘便已逃婚離家,隨後嫁進蘇府的,是我家公子。他們本打算偷梁換柱,只是姑娘一直沒有找到,這才拖到現在這樣尷尬的局面。您和蘇府,更是落到一個驚天的騙局裡。」
襄靈的聲音尖尖細細的,且沒有半分之前的遲疑。林簡抓了床幔,手上一緊險些直接扯下來。他現在甚至對之前的判斷有些懷疑……襄靈她,真的和襄蕪的死沒有關係嗎?
就像是現在,恨不得把他這個白日里剛認的兄弟推入萬丈的懸崖底下一樣。
「我知道。」
下一刻,蘇穆的聲音也傳了進來。
「知道什麼?」她的聲音一下子就慌了,有些落不下去。
「從新婚的第一晚就知道。」
「不可能,我問過襄蕪,她說除了新婚那夜,你們一直是分房而睡,一里一外,公子他瞞得很好。新婚那夜的絹布,也是找了雞血撒上去的。」林簡已經下床走到了屏風前,襄蕪只是大瞪著眼珠子朝著蘇穆,對他,竟然是毫無發覺。
「你的意思是,只要到了一張床上,我的身份就會暴露嗎?」後面的話,林簡實在說不出來,他現在氣極了,甚至有種想要笑出來的衝動。
襄靈聽著聲音轉過頭,這才發現林簡就站在她的不遠處。身上隨意披著蘇穆的一件袍子,又哪裡是他平日里在外面用作偽裝的裙子呢?
林簡一直在裡面,那麼剛才的話,必定是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