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有人劫軍糧
這樣一番折騰,睡意自然全無。
只是蘇穆還睡得安穩,林簡在爐子旁站了會兒,等身上的冷氣都散盡了,這才輕手輕腳爬回被窩。
這座細柳城裡,掩蓋著不小的秘密。
就像是隱在山洞裡的野獸。
外面的人知道它在裡面,也能聽到它粗獷的聲音,但是因為洞是黑的,它到底什麼樣子,沒有人能夠說得清楚。
也正是因為這樣,它似乎變得堅不可摧。
兩人一連在客棧里住了幾日,基本已經咬死了這一點。這家客棧坐落在主街,又是如此大的規模,客人卻很少。就連是最熱鬧的中飯,大廳里的人也都稀稀落落的。
他們本就是找了一個角落的位置。於是,整個廳里顯得更加被客人冷落了。
桌上擺著米飯和幾個盤子,以葷菜居多。林簡夾了根肉絲,吃多了便有些不滿,倒也抵著往蘇穆那邊推,「萬幸的是你胳膊上的傷已經好多了,只是前幾天一直忌口,現在倒能放鬆些了。」
說這話時,林簡還明顯皺著眉,蘇穆從善如流地吃了些,才笑,「眼看著越來越冷,蔬菜難以供應,這裡不比家裡,阿簡還是勉強幾日吧。」
「這裡雖然守著糧倉和屯田,但一到冬天就是老天爺的事了,咱們管不了。」小二哥過來加水,順勢接了話,林簡應和了幾句,於是話題便就此轉開,「到了這個時節,是不是城中的人,還要去駐地那裡交糧食啊。」
城外種著什麼糧食,事實上林簡也不清楚,只是過了寒露,一直到現在,必定是有東西在慢慢往回收的。而這邊本就有駐軍建的糧倉,交到那邊,順理成章。林簡也只是這麼一問,那店小二卻一頓,旁邊的另一個在收拾東西,抹布差點直接飛出去。
大廳里,登時便是落針可聞的境地。
「是我說錯話了嗎?」林簡也給弄得有些尷尬,忙示意對面的蘇穆。
於是蘇穆只好說了句場面話圓場,屯田本就和和糧食有關,這是他們二人近幾日在討論的時候反覆說過的,但是案子到底如何,自然是沒有半分的定論。
林簡剛才的話,不過是無心之言,或者也只是淺淺地試一下罷了。
誰能料到……他們的反應卻如此大呢?
「怪小人剛剛走神,看見客官吃得正香,自己也餓了。」小二哥僵了一瞬倒也反應過來,旁邊的另一個也抓好了抹布過來打圓場,「交糧食的事確實一直持續到現在,但鄉親們人都三五成群的去,害怕路遇劫匪什麼的。」
「劫匪?」蘇穆抬起頭來,眼皮一跳。
「怎麼可能呢,不管怎麼說……都算作軍糧吧。」林簡險些忘了還吃著飯,那兩人卻是很快溜了,「有劫匪啊,還很兇。兩位客官沒事的話,還是不要去那裡了。」
……
別說這細柳城本就是為了屯田軍民的安置才修在這裡,軍民一家這樣的想法多半也早已深入人心。再者……就算是再怎麼囂張的劫匪,遇到官家的事了,總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能耐。林簡聽了只覺得不可思議,卻也打著哈哈開玩笑,「沒事,若是真被劫了,他們也就是為的錢財,全數給了就是。」
林簡說完了這才自覺失言,眼前不是和修遠他們扯閑話的酒桌,而對面坐的卻是蘇穆。
他堵了嘴抬頭看,然而卻發現蘇穆盯著眼前的桌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就是開玩笑,表哥你別當真。」林簡小心戳過去,蘇穆這才抬起頭來,「怎麼了?」
感情是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大放厥詞,林簡心下慶幸,又朝著對方戳一戳,「剛才在想什麼?」
火房附近的流民。
幾百人聯名的狀子。
水上的追殺。
城內外不住的暗示。
被兩個小二說起屯田的忌諱,此時都通通被提醒。
「沒事,先回房休息。」
林簡瞪大了眼睛,也只等來這麼一句。
不過相處這些時日,林簡對他已多了幾分了解,此時自然是什麼都沒問,就跟著人上樓去了。
客棧裡布置得很周全,筆墨紙硯都有現成的,見蘇穆在書案一側坐了,林簡便自覺拿了墨錠去磨。
蘇穆抵住下巴盯著白紙,一靜一動,屋裡的氣氛倒是很好。
起初對彼此性情還不能算是熟悉的情況下,他們便匆忙大婚。而事實上一直到兩人都澄清了自己的心意之後,卻也不過是剛剛發生不久的事情。
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新婚,然而易地而處也就算了,偏偏還在這種潛藏著不明危險的地方。
緊張而壓抑,卻透著一股子揮之不去的刺激。林簡一邊磨墨一邊亂想,等他回過神來,發現蘇穆都已經動筆許久了,紙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痕迹。
林簡雖然並不能完全明白蘇穆的心意,卻也能夠大致看出,這上面的總結,竟是把從姐姐失蹤發生到現在所有的事情都放到了一張紙上。而屯田,則作為重中之重放在中間,與其餘的幾項,都連在了一起。
「阿姐是屯田軍中都尉,修遠是趙大人的獨子,伯通是其好友。火房一案,有可能是軍中透露的松明,廉表弟是因為松明被懷疑。狀子來自城中,也和屯田有關。而我們卻在追殺的黑衣人身上,發現了狀子。所以說這黑衣人,難道是軍中嗎?」
林簡一條一條跟著線數下去,聲音越來越高,險些是因為掩不住而尖叫。
他被這個瘋狂的想法給震懾住了。
蘇穆的手指也是指著中間的屯田二字的,這時候卻適時地潑了一盆冷水。
「趙修遠和周伯通的失蹤,如果硬要與火房案聯繫起來的話,也只能說那個被害死的流民,就是當初書院前面可能看到了什麼的人,但是從案發現場來看,卻又絕不是軍中的人所做出來的,如果是他們,只能是乾脆利落而果斷。」
「而松明與軍中聯繫,倒也不是沒有可能,只是書院那時候一直在戒嚴中,阿廉他即便是在敏感的時段出去過一次,又如何能與屯田這裡有了聯繫。」
「至於襄蕪,必定是因為知道了那封信件指明了你長姐的去路而被牽連,從案發現場來看也是乾脆利落,兇手可以從殺手等方面考慮。」
「但是軍中、書院、和家裡,又是如何能夠聯繫?如果哪一條線索不對,就是功虧一簣,更何況,這些只是我們自己的猜想而已。」
林簡已經為找到出路而熱血沸騰,眼下卻被澆得徹底,「那怎麼辦,難道坐以待斃?」
「唯一的出路,只能去營中探探虛實了。」
蘇穆就此定論,倒也沒有拍案這樣的驚人之舉。
林簡登時便覺得有些燃了起來。
營地扎在城南,出了城門只有五六里左右,兩人簡單探過,第二日便直接朝著那邊走。
如店裡的小二哥所說,路上時不時能碰見前去送糧食的人,且三五成群。
二人幾次上前去問,每每都碰了釘子。或者也不能這麼形容,因為事實上沒有人與他們同行或搭話。若是遇到,也即刻便走開了。
此時正是午後,天色也難得很好,陽光和煦,風也不是很盛。他們眼下正在官道上,腳下的路也很是平坦,然而林簡的心情,倒真的不算太好,「總不會到了這種地方,還真的有人劫軍糧吧。」
被三番五次這樣對待,他當真是想起那小二哥的話來了。
「若是真有這般膽大妄為之人,必定不是普通的劫匪。涉及到屯田,怕是要立即報回去才是。」蘇穆倒是控制著眼睛沒有到處亂飄,又道,「我們只是過來探親,其餘的事還是不要留意為好。若是回去的晚了,恐怕連城門都進不去。」
林簡當下一愣,倒也反應過來,在出來之前他們便已經商量過,若是被懷疑要以什麼理由應對,就連是身上的衣服,也是換了粗布的。
區區幾里地並不是很遠,後來兩人一心趕路,自然是更快。
只是他們到了營地外時,卻再也看不見之前來送糧食的人,地上只有淺淺的車輪印痕。
「那些人應該已經進去了,可是他們也只是來送糧食的,估計也打探不到什麼。」林簡抬腳對著車痕輕輕地踢了幾腳,登時便有些泄氣。他之前聽林恬描述,還以為營地前面肯定是一片空地,若是遇到作戰,敵我雙方執著兵器在這空地上敞開了打就是了。
可是……營牆極高已經不必說,在前面能夠看到的兩個角落,還設有望樓幾座。除此之外牆外還設有壕溝,至於躲避……林簡掃了一眼四周,發現所望之處別說山林,就連是枯草都沒有一株的。
「你說……如果用探親的理由?我們被放進去的可能性是多少?」
林簡弱弱開口,蘇穆也忍不住去扶額……事實上,營地之類的地方,他當真是第一次來。
「阿簡,我是文官。」
「嗯,我知道。」林簡默默應了,同時也放棄了要硬闖的念頭。
兩人留在原地繼續觀望,而很快,望樓處,卻有一道身影正在往下走,喊了急急的一聲,「站住。」
那望樓極高,約有兩丈,又隔著些距離,襯得那人只有普通的筆桿那麼大。
然而兩人誰也沒有敢亂動,蘇穆只是朝著林簡的身前挪了一步,卻又被拽回了原地。
那截筆桿越來越高越來越大,幾乎是轉瞬的餘地便奔過來了。林簡還有些懵著,便見長矛刺來,就停在他們前面堪堪幾寸的地方,「軍中重地,嚴禁入內,兩位還是請回吧。」
在望樓值崗的乃是斥候,鐵血無情、訓練有素,林簡盯著眼前的矛尖默默吞了口水,這些人的厲害,早在之前他便在阿姐那裡聽過的。
「軍中不允探親嗎?」蘇穆倒還算鎮定,把理由原原本本搬出來。
斥候小哥神色一僵,丟了他們一個明顯是看向傻子的眼神,「不允。」
妻子也不允嗎?林簡險些就把這話蹦出來,但還是克制住了,只留了一個唔音。若是妻子探親,即便軍中的營地也會給進去,只是入了夜要自行去客棧留宿就是了。
只是……林簡在他和蘇穆兩人身上來回看過幾眼,還是放棄了這個愚蠢的想法。
要直接說來找姐姐嗎?那既然更是行不通,在這營中,怕是只有她一個女子,在情況不明的眼下,自然是更不能暴露身份。
「好的,打擾了。」二人對看一眼,打定了要先行離開。那斥候小哥眼中的嫌棄已經快化成實質,估計他們再賴著不走,就會被扣了細作的帽子拉進去,那才是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