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魅影(二)
瞎眼婆婆站在那個巷子口,空洞的眼睛彷彿在向抬著張長發的那幾個人張望,她的表情顯得十分詭異。村裡有個人看見了瞎眼婆婆,心裡說:「這個瞎眼老太太這兩天怎麼回事,老是跑出來,鬼魂一般。平常可一年也見不到她幾次,有時還以為她老死在屋裡了呢。」
這人走到瞎眼婆婆面前,面無表情地對她說:「你這個老太太,不在家裡好好待著,老跑出來幹什麼?看你這個怪樣子,不要把村裡的孩子們嚇出毛病來了!」
瞎眼婆婆無語。
她沒有理會那人的話,而是拄著拐杖朝通向梅花尖方向的村口走去。一隻土狗跟在她的身後,彷彿在嗅著瞎眼婆婆身上的氣味,跟了一會兒,那條土狗嗚咽了一聲,朝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3
「我們到哪裡去找鍾非呢?」沈魚魚注視著朱未來,小聲地問道。這方圓十幾里地的梅花尖是鳳凰山山地最神秘的禁地,而且只有一條小路能下山到達鳳凰村,他們除了沿著這條通向鳳凰村的小路一路尋找,還能夠有什麼辦法?
朱未來把鍾非的那把匕首插在了腰間,背上了水壺和一個挎包,把手電筒放進了挎包里。然後操起一根棍子,冷靜地對沈魚魚說:「你還是留在這裡,守著帳篷和我們的行李,不要走到山下去,我自己去找鍾非,他也許就在森林裡迷了路。你和我一起去的話,不方便,你不僅不能夠幫上什麼忙,我還要分心照顧你,還是我一個人去好些!」
沈魚魚面露難色:「這——」
朱未來還是冷靜地對她說:「你不用害怕,現在是白天,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而且山頂上可以見到陽光,就是有什麼鬼怪東西也不可能在陽光下出現,你把棍子拿好,可以防防身。我無論能不能找到鍾非,都會回來找你的,你儘管放心。退一萬步說,就是我回不來,你也不要亂走,千萬不要一個人下山,也不要來找我們,我們準備的食物可以讓你堅持兩天的,到時村裡人來找你也好找,到山頂就可以看見你。你一定要記住我的話,魚魚!」
沈魚魚說:「不,我要和你一塊去!」
朱未來說:「我絕對不會帶你一塊去的,你要是有什麼問題,我會難過一生的。聽我的話,在這裡好好待著,我答應你,一定回來找你的!好嗎,魚魚?你不要和我犟了,趁天色還早,我趕緊去找鍾非。」
說完,朱未來頭也不回地走下了山頂,進入了森林裡。
朱未來消失在沈魚魚的眼帘中,她的淚水無聲無息地滾落下來。她看到朱未來進入的那片森林裡,一群驚鳥撲愣愣地飛起,朝另外的地方飛去。頓時變得孤獨的沈魚魚就是在夏日的陽光下,也感覺到了寒冷。
朱未來進入森林裡,濃霧頃刻把他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
在濃霧中,朱未來用棍子探索著前進。森林裡厚厚的地褥隨時都有可能讓他的雙腳深陷下去,他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膽戰心驚。進了森林裡,他隱隱地感覺到自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他壯著膽子在迷茫的森林裡摸索著,森林裡偶爾會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朱未來就會深深地吸口涼氣,雙手握緊棍子,眼睛在頭頂的樹枝上搜尋,生怕有毒蛇會突然朝他發起攻擊。當他確定沒有毒蛇后,才邁開步子,艱難地往前一步一步地走著。朱未來邊走邊大聲地叫著鍾非的名字,森林裡傳來幽深的迴響。
顯然,朱未來這樣尋找鍾非無異於大海撈針。但是,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就會在森林裡尋找下去。他相信,只要鍾非還活著,一定能夠聽到他的呼喚。他也想過和沈魚魚一起下山去,可他沒有那樣做,內心裡有個聲音總是在提醒他:「不能扔下鍾非,不能——」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勇敢地面對前所未有的困難。
一條青綠的枝條橫在了他面前,枝條上有細細的橢圓形的葉片,葉片上濕濕的,有透明晶瑩的水珠掛在葉尖上,彷彿空氣中有細微的波動它就會滴落。朱未來遲疑了一下,然後伸出手,折斷了那青綠的枝條,斷口處流出了乳白色的汁液,粘在了他的手上。
朱未來沒有在意那乳白色的汁液,繼續往前走著,大聲地喊道:「鍾非,你在哪裡——」
沒走幾步,剛才粘有白色汁液的手上一陣奇癢。
他停了下來,把棍子放在一旁,使勁地往奇癢的地方抓撓了一會兒,這癢連著他的心,怎麼也止不住了,朱未來咬著牙,強忍著,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會如此地癢,癢得骨頭都要酥掉。朱未來心裡像貓抓般難受,他把那塊肉撓爛了,滲出血汁了,也無法止住癢。濃霧中隱隱地飄過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朱未來被奇癢折磨得已經喪失了判斷力,血腥味越來越近,他全無知覺。
朱未來靠在一棵松樹上,大口地喘著氣。
他會不會被這奇癢折磨至死?
這森林裡太兇險了,一不小心就會碰到麻煩的事情,不要說在叢林里出沒的蛇和豺狼,以及那些未知的神秘生物,就連這樣一條青綠的看上去十分美麗的枝條,也隱藏著不測。朱未來在奇癢中想到了昨天晚上伸進帳篷里乾枯焦黑的手,難道那是傳說中的野人?難道鍾非就是被那野人抓走了?
奇癢的地方很快地出現了幾個連在一起的水泡,像是被火燙后的水泡。奇癢停止了,火辣辣的疼痛出現了,彷彿有一塊燒得通紅的烙鐵緊緊地貼在手上。朱未來痛得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忍不住大叫起來。
朱未來沒有辦法制止火辣辣的疼痛,就像他無法制止剛才的奇癢一樣。
他大叫著,可是就是喉嚨喊破了也沒有人幫助他。
朱未來絕望極了。
就在這時,朱未來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有人在向他靠近。
他希望那是鍾非在向他靠近發出的聲音,也許是鍾非在叢林里迷路了,現在聽到了朱未來的叫聲,正循聲而來呢。這美好的想法使朱未來大聲喊道:「鍾非,鍾非,是你嗎——」
他的喊叫聲在濃霧中慢慢擴散,好大一會兒后,才傳來嗡嗡的回聲。
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近。
朱未來那顆備受折磨的心狂奔亂跳著,他希望鍾非在向他靠近,可他沒有聽到鍾非的回答,也許是那野人在向他靠近,或者是那條花斑毒蛇……朱未來強忍住火辣辣的疼痛,一把抓過來那條棍子,雙手緊緊地握著,他準備和那些可怕的東西做最慘烈的一博——如果來的不是鍾非的話。
濃霧中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洞。
那小小的黑洞朝朱未來的眼前伸過來。
朱未來看清了,那是一個黑乎乎的槍口,那個黑乎乎的槍口正陰森森地對著他的眉心。
朱未來的血液變得冰冷,手中的棍子對這個黑糊糊的槍口一點用處也沒有,他的嘴唇翕動著,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緊接著,他看到了那雙乾枯焦黑的手,是這雙可怕的手端著一支老式步槍向他的眉心瞄準。
最讓朱未來驚恐得窒息的是在濃霧中若隱若現的那張臉。
那是一張焦黑的五官扭曲在一起的滿是疤痕的臉,臉上的那雙小眼睛透出詭異和仇恨的亮光,兩顆暴突的門牙看上去十分的鋒利……
4
鍾非從潮濕的地上爬了起來。
他記得最後一次昏迷過去,是他朝手電筒爬過去時,發現身邊躺著一具骷髏,他的心被什麼重重地擊打了一下,他鼓足了全身的力氣爬到了手電筒旁邊,一把抓住手電筒后,就又昏迷了過去,在他昏迷前的一剎那間,他的手下意識地按滅了手電筒的光亮。
鍾非的臉腫得厲害,十分疼痛,那些傷口像是有人在上面撒了鹽。他頭上的那個大包像一塊大石頭一樣壓在那裡,讓他抬頭時感覺到了困難。他的眼睛也浮腫著,當他打亮手電筒照出去時,看到的東西都是重疊的。比如地上橫七豎八的骸骨。
這是個什麼地方?
難道是地獄?
鍾非已經忘記了自己怎麼落到這個洞穴里來的了,他用手電筒照著洞穴的頂端,沒有發現任何出口。然後,種非在周圍也沒有發現任何出口。空蕩蕩的洞穴里,除了他一個活人,就是那十幾具橫七豎八的骸骨。這些骸骨生前是些什麼人?為什麼會死在這個封閉的洞穴里?
洞穴里有一股濃郁的怪味,他說不上是什麼味道,這種怪味讓鍾非想吐又吐不出來。他身上粘嘰嘰的,散發出汗水和泥塵混雜在一起的氣味。鍾非的衣服也開了許多口子,有些地方破損的皮肉露出來,他不敢往那些地方看,他也忘記了是什麼時候劃破的。
鍾非的嘴唇起了泡,此時,他是又渴又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