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私生女。

第4章 私生女。

她一直相信自己是個聰明人。

機靈人就能讀書,何況她年幼時是死命讀,割草餵豬幹活時滿腦子裡都還在做題。

她學習太好了,引起來學校的重視。謝老師還給她舊衣服穿,讓原本破爛不堪的她起碼有了像學生的裝扮。

有人說父母籍貫地相距超過800公里,那麼智商會比平均數高5個點,那這個光她沾了。

她在鎮小學嶄露頭角,就越襯托得讀不了讀的哥哥吳健和姐姐吳敏的愚笨。可灰姑娘不管如何優秀,永遠都是後母眼裡的眼中刺、肉中釘,最愛罵她的一句話是:黑鬼。

她讀了書就回家幹活,夜深人靜借著昏黃的電燈泡做作業,是沒有時間洗澡的,皮膚黑漆漆的。

不過,她是真黑,從小在外日晒雨淋的,那種雪花膏,農村那個年代奢侈的保養品對於她只是傳說。

她在放學后挖豬草、餵豬,幹完家務活,孃孃不在家的空擋,會燒一水壺的熱水到毛廁里快速沖洗。她是讀書人,知道衛生常識,雖然條件艱苦,見縫插針也是要洗澡的。

陌生的父親每年年底總要回一次家。

父親在工地的工作內容就是開挖基坑。那時,工地上機械設備落後,大部分靠人工開挖,父親說他的腳上有幾個斷指,就是山上開挖,巨石滾輪。幸好跑得快,碾壓了幾根腳指頭,當時要跑慢點,命都沒了。

父親回家,卻連她的年齡都記不清楚。

父親回來,最忙的事是關上房間門,忙著和孃孃……

反正她那是還是小孩子,什麼也不懂,看見父親回來,畢竟是高興的。

但是孃孃也像找到一個靠山,在父親面前大罵她在家裡吃得多,像豬一樣的喂不飽。

孃孃嚷著算她每個月吃了多少?她自己也在認真算,就是吃飯,不敢去夾菜時,多吃了兩口飯。

孃孃藉機也是希望父親罵她,那也成了孩童時她看見父親時最難受的時候。

好在父親看她一眼,並沒有說話,那是人間她童年能感受到的最溫暖的目光。

孃孃還在對父親喋喋不休的說,主要就是她讀書家裡少了勞動力,要她父親出面讓她輟學。

父親沒有文化,一輩子的老工人,但畢竟在外地工作,多少也有點見識。就騷著後腦殼問到:「你們誰知道如何算方量?那是一個三角形溝槽沙,我一直不清楚技術員怎麼算出來的。」

吳健和吳敏都搞不懂,父親也不懂,最後讓她來算。

三年級的她記得三角形的面積公式長寬高,並和父親核實清楚他口中的三角形溝槽中的長、寬、高各是多少,就簡單計算了出來。

就這麼看似簡單的題目在這個農家,卻成了除吳鳳外所有人的難題。也讓父親覺得她能讀書,激動地說她像單位里的技術員。

『技術員』,是孩童時期她第一次接觸到的讓父親仰慕的三個字。

孃孃沒搞懂他們談論的關於數理化的問題,可是看見父親支持她上學,耿耿於懷,大怒。

事實上,孃孃更希望自己親生的兒子吳建和女兒吳敏在父親面前出風頭。

可是,一說到學問,反而是自己親生的子女處處低人一籌,這讓孃孃豈能不怒?

父親為討好孃孃,也瞪了她一眼。

一年中最期待的父親回家的時光,轉眼間也變成給她臉色看的金主,她能感受的痛是令人無所適從,只能趕緊悄悄溜開,家裡這種溫馨的天倫之樂不是她能享受的。

大年三十的晚上,她依然吃飯時自己碗里夾點菜到外面或者屋裡角落吃。從小習慣這樣,在父親回來面前也不好意思夾菜,寧願餓著。

她在父親那裡做題得到認可,得到父親那個讚許的眼光,都被姐姐吳敏看在眼裡,也嫉妒起來,並攛掇哥哥吳建要收拾收拾她。

哥哥姐姐抬了一盆冷水,直接潑到她偏房角落後的小床上,要讓她大年三十夜晚睡不了覺。

出去村裡看別人放鞭炮回來,正好看見吳敏抬著盆從她房間里出來,回到房間看見自己全濕了的被子就明白了。

可讓吳敏和吳建萬萬沒想到,她竟然直接走出房門,也拎著一桶水直愣愣地潑到正房那邊吳敏的床上。

吳敏撕扯她頭髮,兩個女孩打在一起。

與此同時,父親和孃孃突然房間里愉悅中驚醒,都是這幾個孩子大三十夜的在家裡太鬧了。

孃孃出來,但她並不慌張,說著:「家裡掃地、做飯、洗碗事全推給我;挖豬草、熬豬食、餵豬也是我在干。我就算是當傭人吃這口飯,也正大光明。可是吳敏還不滿意,給我的床上潑冷水,自己反抗才潑回去的。」

頓時,一家人都啞口無言,父親看了孃孃一眼。可是,孃孃盛氣凌人,全然沒將眼前的父親看在眼裡。叫吳建把她捆起來,找來繩子,要把她吊起來打!

這個家裡其實所有人都是要當著過年回家一次的父親,要證明自己在父親心目中分量的,都是要在父親這裡討一個『公道』!

她還是一個小學生,小女孩,要被捆起來吊起來打,卻沒有看任何人,也沒有任何求饒和哭泣,眼神里沒有一絲恐懼。

父親在外工作的老男人,也也忍不住戰慄了一下身子。

父親說,「大過年的,不要這樣對待孩子。」

聽到這話,她卻哭了,不管在家裡如何不公,如何被欺辱,她可以不哭。但還有人一句稍稍溫柔一點關心她的話猛然讓她淚如雨下。

孃孃大聲嚷道,「你這個死鬼,馬上把嘴巴閉起,大過年的,你給誰哭喪呢!」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被吳建拖下去拳打腳踢,滿腔怨氣的孃孃也不忘拿出鞭子在她背上狠狠地抽上幾鞭。

……

多少年過去了,她無數次地想起那樣一個三十夜的晚上,她被一種力量驅使,披著頭髮,赤著腳,帶著渾身的傷疤一個人從稻田的埂邊奔跑。

奔跑,彷彿一束秘密追光緊跟著她,挾裹著內心,血液的速度,喘息著發誓,一定要早點,早點離開這個家。

過完年,父親繼續回外地鐵路單位了。

生活還得照舊。

005準備離家出走(本章莫名其妙無任何違規,莫名其妙被屏蔽,現發到這裡,不影響讀者朋友接著看)

上小學,她的身邊有語文班主任謝老師、頭花花白的數學熊老師,還有了一群朋友。

語文好,數學也不差,可以和數學熊老師探討那些超過課本的思維題,那些題目類似現在的奧數題,只有尖子生能和熊老師在一起討論。談論中她是思維最活躍,做數學難題最厲害的角色。

在一起討論問題彼此熟識,小學生交朋友不論高低貴賤,門第之分,自然而然成為了好朋友。

女同學有劉冬,韓麗;男同學有羅政偉、姚乃金和王大勇這些,都是學校最好的學生了。

劉冬父親是老師,韓麗是鎮上最有錢人家的孩子。羅政偉是鎮上附近廠礦里來的,姚乃金父親是鎮中學老師……

她總是聽見這些同學說爸爸輔導做題;媽媽給弄好吃的……同學們這些家庭里的溫暖和幸福,令她思維堵塞,啞口無言,尷尬極了,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讀書的提升和有了這些條件好的朋友,讓她第一次打開了見識的門。她猛地發覺自己完全不必再孃孃面前低三下四。

女孩和男孩一樣,可以讀書長本事,成為社會的棟樑。那如歌里唱著:

媽媽卻吃著野菜和谷糠

冬天的風雪狼一樣的嚎叫

媽媽卻穿著破爛的單衣裳

她去給地主縫一件狐皮長袍

又冷又餓跌倒在雪地上的時代早已一去不復返。中國的新時代,書本里都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女人能頂半邊天。

放學,掏完豬草喂完豬,家務活兒一口氣幹完,她不再討好孃孃。

當然,除了本身的不願意,她也是實在沒有時間再像丫頭一樣,將手指頭收攏聚在一起,成一個錐狀,全身力量聚集在錐形手指處,給孃孃敲打、按摩全身了。

忙了一天,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時間,她見縫插針如饑似渴要做作業。

但是孃孃突然出現,看見她不再主動乖乖按摩,一把揪住她的頭髮,老規矩想把她朝死里摔。

她防備著一下子跳開,心想自己不是丫頭,永遠不再給孃孃敲打、按摩全身了。

她跳起來跑出家門。孃孃因為沒人主動給她按摩的事心生怒氣,在家裡拍桌子發泄,罵罵咧咧,指桑罵槐。

她晚上悄悄回家,被等著她的吳敏發現,專門責問她:「你是不是皮子癢了,想死!」

見狀她說,「不完成作業到學校也不好過,吳敏你作業如果做不完可以交給我,我給你做作業,你去敲背。」

吳敏問:「你四年級能做五年級的嗎?」

她答道:「放心,把你的書也一起給我,我可以提前學!」

吳敏相信她的話。在鎮小學,她的學習好,全校表彰大會宣布。學業困難的吳敏相信由她來幫作業,肯定會比自己總是大叉叉好。

吳敏便主動去給孃孃敲背按摩。

孃孃責罵:「吳敏越來越憨,連個黑鬼都安排不了,這個敲背按摩本就是黑貴的事,再說你吳敏也沒她把手指聚集起來敲背的力量,你怎麼就這麼笨呀!」

吳敏不想聽嘮叨,乾脆也不敲背按摩了,便借口離開。

孃孃渾身酸痛,發覺自己和吳敏都被她忽悠了,大發雷霆,叫吳建把她揪出來。

吳鳳還是被吳建拉扯過來,孃孃大聲罵到,「你個小賤人是不是翅膀長硬了,老娘不拿飯給你吃,你就是餓死的份!是不如小時候把你溺死在尿壺裡!」

她吸了口冷氣,但還是不願意再像以前一樣跪在孃孃面前敲背按摩,如果那樣,自己就認命是丫頭了。

她盡量壓低嗓門,柔柔的道:「孃孃,我在做作業,等我空了再給您敲背按摩,我真的作業很多!」

孃孃凶神惡煞的一下子邁到她面前,伸出手指頭指著她的額頭劈頭蓋臉罵道:「死丫頭,現在豬草也掏得少了,餵豬不不認真了,家務活隨隨便便打發,老娘都看在眼裡的,你一天都幹了什麼……幹了什麼……還支配吳敏來干你該乾的活了,你是不是呀!」

孃孃手指頭朝她的額頭戳來。她猛地把頭扭開,讓孃孃一個踉蹌撲了個空,差點摔到。

她義正言辭說到:「家裡的活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我不是童工!」

孃孃轉身,咬著牙罵到:「小賤人,真長大了,會說了。這個家是我的家,你不幹活就滾。你去嫁人嘛,寨頭那個討不到老婆的老頭。你長大了,可以了……哈哈哈……」

惡毒的笑聲中,她彷彿明白一切。她凝視著前方,就算前方一片茫茫的黑暗。

她猛地衝到門邊,「好,這是你的家,那我走,我現在就走!」

孃孃怒叫著:「你滾出去,就再也不要回來。」

她覺得自己的命運需要改變一種活法。四年級了,是1989年,已經12歲,她知道自己正在長大。

在她剛滿11歲的秋天,收割稻田裡的稻穀。每割一棵,就離結束更近一步。她突然發現濕濕的胭黑一片,呈醒目的楓葉狀。

她明白那是長大必須的一關,深藍的布褲,映出紅的黑的,她沒有時間,也沒有辦法理會。

變化,帶著羞澀,有道不盡的苦痛,所有這些秘密,只有自己來感受感知。

第一次用上衛生巾是女同學韓麗給她的……

雖然才12歲,可是感覺在這個家已經無法呆得下去。她想提前離開這個家,選擇自主的命運。

鎮上一些女子外出去沿海打工,掙了大錢。鎮上的人們也在議論紛紛,說著:「哪家打工回來的女子,我們掙了大錢回來哦……」也有人小聲的說:「是出去那個……」又有人說:「管人家做什麼,姑娘寄回家的錢不僅早讓家裡蓋了小洋樓,一身也是穿金戴銀的……」

她明白,那就是孃孃口裡所說的出去那個。

她衝出家門,是的,走出前方狹長的山槽,崎嶇的山路,就是鎮上的大馬路,她也要出去,是正正派派,堂堂正正憑勞動掙錢,養活自己,和其他任何無關。

從鎮里馬路一直再往前走,是一個廠礦。自己的同學羅政偉就來自那個廠礦,他說過他們廠是生產飛機零件的,有一些生產車間還在山洞裡,整個廠子就隱藏在這大山深處。

再跨過廠礦,就是通往省會南陽市鋪滿柏油的省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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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亦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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