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進宮
青梧真人看她不過片刻時間,便乾淨利落的挽好一個少年髻,英氣勃勃又不失女孩的嬌俏,不由得展顏一笑,眉眼風流,顧盼有神,看得白露呆了呆,隨即回過神來,乖巧說道:「若是師父不嫌棄,日後白露便天天給師父束髮。」
青梧真人心道,你哪裡知道女子給男子束髮是什麼意思,口中急忙說道:「不用了,你是我徒兒,又不是使喚的道童,為師怎麼捨得差遣你做這些小事。」
白露一笑,也不再言語。她這手束髮的手藝是在一個夢中學會的。在那個夢裡,她就是一個小道童,伺候著一位神君大人,整日戰戰兢兢,做任何事情都力求精益求精,生怕神君大人不要她服侍,將她趕出去。那個夢無頭無尾,支離破碎,白露也覺得莫名其妙。
青梧真人忽然心中一動,掐指一算,不由得輕嘆一聲,低頭問道:「白露,你怨恨你的父母么?」
白露搖搖頭道:「我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長樂坊和我一樣的孩子那麼多,吃飽飯都難,哪裡有時間怨恨父母將我們丟棄。」
「你想不想知道你被放在城隍廟外的原因?」
白露淡淡道:「無非是吃不飽穿不暖養不活。他們沒有將我丟在笙歌樓門口,讓我從小就淪落風塵,或者是百針坊牆外,讓我做綉娘做到瞎掉,對一個女孩子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恩情了。」
「你有沒有想過他們不是丟棄你,而是找不到你了。」
白露警惕的看了青梧真人一眼,隨即醒悟到不妥,趕快低下頭,輕聲說道:「我希望我就是個貧賤之家的女孩,這樣我會感激師父你收留我做徒弟,帶我修道,改變我的命運。如果我真是什麼名門貴女流落民間,那就一直貧賤下去好了,我不想重回名門,每天面對他們憐憫的目光。」
青梧真人心道,我也寧願你簡簡單單的做我的弟子,跟我去仙洲修行就好,但是你身系家國命運,如何能夠逃避肩負的重任。求道修仙雖然也講究出世離塵,凡俗事務卻必須有個了斷。既然必須面對,那麼宜早不宜遲。
殿外風鈴聲響,似是預報有客來訪,白露起身打開殿門,果然是玄昱道長衣冠齊整,在殿下等候。
青梧真人整理了一番儀容,便牽著白露的小手一起走出泉暖殿,玄昱道長上前低聲稟報道:「真人,宮中遣使前來迎接您和貴徒。」
青梧真人點頭道:「我與徒兒即刻前往,你也隨我同行。」
玄昱道長大喜過望,急忙在前面領路,引著二人往山峰上行去。玄昱道長在恆洲也算是法術高明,但是遠遠無法達到御劍飛行的境界,也沒有能力馴養靈獸作為坐騎,如今能得到機緣跟隨青梧真人同行,嘗試一下雲端穿行,實在是一件幸事。
這天極宮位於素京城東面的望仙山上。望仙山峰巒疊嶂,林海浩瀚,山嵐浩淼,山上共有九殿十二院,此外還有三十六處石府洞天。此刻正是夏秋之交,山濤林海,鬱郁蒼蒼,間雜有楓葉如火如荼,點綴其間,掩映著道宮寶剎,金頂飛檐,如一幅壯麗的蒼山長卷。
此刻天色已近黃昏,夕陽西下,遠處的素京城歷歷在目,深灰色的高大城牆內坊市整齊,萬家炊煙裊裊。白露深深呼吸著山野清新的空氣,目不轉睛看著眼前的一切,感覺從未曾有過的開闊。
離開長樂坊那個小天地,外面竟然還有這樣的瑰麗景緻,那麼恆洲之外,還會有多少雄奇的景象呢?遇到這樣了不起的師父,得到俯首雲端的未來,真是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
青梧真人揮手招來一片雲朵,拉著白露輕輕躍上去,玄昱道長遲疑片刻,也鼓足勇氣躍了上去。
白露覺得腳下軟綿綿,如踩在棉絮上,見雲朵已經離開峰頂,總覺得腳下無底,嚇得緊緊抓住青梧真人的衣袖,一動也不敢動。玄昱道長在一邊也不敢動彈,卻怕被白露看輕,只得端端正正站好。
青梧真人安撫白露道:「莫怕,這雲朵由我法術所化,便是泉暖宮也承載得住。」
一邊的玄昱道長心中感慨仙家神通果然不同凡響,一時之間更加堅定了求道修仙之心。
白露見雲朵在天空飛行得又快又平穩,心中好奇,忍不住踏出去一步,沒想到腳下的雲氣自發延伸了出去,堪堪包裹住她伸出去的那隻腳,讓她覺得落在綿軟的雲絮之上。
青梧真人見她玩得開心,在一旁笑道:「日後,我自然會教你這騰雲術。不過等你有了坐騎,會嫌棄駕雲的速度太慢。」
「坐騎?是白鶴嗎?」
青梧真人道:「各種靈獸都會有,看你的修為能到哪一步。」
師徒兩人說著閑話,雲朵已經飛行到了素京城中的天佑宮上空。此時暮色已深,天佑宮的各處都已經掛上了燈籠,暈黃的燈光投射在高大的灰色宮牆上,分外莊嚴肅殺,更加令人生畏。
玄昱道長指引著青梧真人,將雲朵降落在天佑宮至正殿北的觀星台上,早有一位頭戴鳳冠身穿紫色宮裝,年約三十多歲的美艷女子在一眾太監宮女的簇擁下,等候在觀星台下。
見到三人駕雲而來,宮裝女子率先拜倒在地,口中高聲說道:「天極宮弟子賀雲淼恭迎青梧真人。」
青梧真人袍袖一甩,賀皇后便感覺到身體一輕,一股力量將自己的身體輕輕託了起來。
青梧真人稽首還禮,飄然走下觀星台,客氣道:「皇后不必如此,吾既然身在恆洲,便要守恆洲的禮儀,理當尊帝後為上。」
白露心中忐忑,進入天佑宮是她從來不敢想象的事情,一時手腳都不知道該如何擺放,只能緊緊拉住青梧真人的衣袖,寸步不離師父的身邊。
賀皇后久聞青梧真人的盛名,如今見他雖然年輕,卻仙風道骨,神光內斂,不由得肅然起敬。
看到青梧真人身邊的白露時,賀皇后怔了一怔,昏黃的燈光下,這個小姑娘的眉眼分明和那畫像上的人一模一樣,只是年齡尚幼,稚氣中帶著不諳世事的茫然和驚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