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白
夜幕漸漸降臨,天陸王朝素京城長樂坊內的燈籠一盞接著一盞亮了起來,人流依然和白日一般熙熙攘攘,小販和店鋪夥計的叫賣吆喝聲也比白日更加賣力,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人流中,一位青袍黃冠面如冠玉的年輕道士,手裡執著一枚拂塵,背上背著一把桃木劍,臉上有超然世外的淡漠,一雙精光內斂的星目中卻閃爍著希冀的光芒。
他已經走過了很多地方,一次次的一無所獲卻更加堅定了他的信念。遇見,也許就在今夜,明夜,這座城,下一座城。今生,總會有那一刻。
小白頭戴一頂破舊的儒生巾,領著一幫小兄弟蹲在雲來客棧門口,隨時等候客人召喚他們跑腿。
道士在雲來客棧門前稍作停留,星目一瞥,便看見了小白。這孩子最多十歲,精緻的小臉刻意抹了些煤灰遮掩住白凈的膚色,眉眼微彎,似閉未閉,精光內蘊,唇角微翹,笑起來一派天真純良。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既有純澈如水的童真,也有歷盡滄桑的疲倦和茫然。
小白和這道士一對眼,就知道他對自己上了心。上心好啊,說不得又是一樁生意上門來了。
小白樂呵呵的跑過去,笑得滿口白牙明晃晃的甚是耀眼:「道爺,無量天尊,您是初次來咱這長樂坊吧,問道還是訪友啊,小的自小便在這長樂坊討生活,沒有一處不熟悉,沒有一戶不認識,您有什麼事情用得上小的儘管吩咐,小的和小的的弟弟們,腿腳甚是利落,口齒也還伶俐,保證耽誤不了您的大事。」
道士未開腔,俯下頭認真看了看小白的面相,眼中含笑,唇角微微上翹,忽地長嘆了一聲,遞給小白一個錦囊,還有幾枚銅板,緩緩說道:「孩子,我觀你面相,這幾日需小心謹慎,切莫去平日里未曾去過的地方。如果三日內平安無事,第四日可以去城外天極宮,拿著這個錦囊求見玄昱道長。當然,也可以直接到雲來客棧找本道長。」
小白一愣,將銅板還給道士,傲嬌道:「道爺,這話可不對。小爺我又不是那些個混混無賴,正兒八經的給客官們跑腿辦點小事賺個跑路費,在這長樂坊也算是一門正經行當。道爺您這算什麼,打發叫花子還是打發潑皮無賴?」
道士溫文一笑,剛要開口,又被小白噼里啪啦的打斷:「再說啦,小爺我賤命一條,天天領著弟弟們在這是非之地混口飯吃,哪天不出點意外,這平安是貴人們的事,跟小爺我沒什麼關係。道爺,您莫要在我這裡浪費時間,看相算命得認準貴人,不如我給您介紹幾筆生意?只要有一位貴人看中了您,您很快就聲名遠播,銀子嘩嘩的來。」
道士看著小白唾沫橫飛的樣子,有些無語,耐心等小白說完,才慢悠悠的說道:「孩子,你本就與道門有緣,何況你再過幾年便扮不成男子了,現在這條路不適合你。」
小白臉色頓時大變,惡狠狠的吼道:「你個牛鼻子!少管閑事!」
道士並不生氣,唇角一勾,笑得甚是俊朗,小白不由得呆了一下,道士已經飄然進了雲來客棧。
三子跑過來問道:「白哥,牛鼻子說啥啦?」
小白把手中的錦囊隨手丟給三子,平息了一下心情,答道:「沒啥,一通胡說八道,這個給你玩。」
「他莫不是要拐了白哥你去做道士?那兄弟們怎麼辦?咱們跟著白哥好不容易才吃上一口飽飯,」三子嘟嘟囔囔說個沒完。
小白將手一揮,示意他住嘴,斬釘截鐵的說道:「有啥可擔心的,你白哥又不傻,好好地會讓他拐去當徒弟?整日端茶倒水打坐念經,哪有我們這長樂坊快活。」
隨後,小白接了好些傳話送物件買吃食的瑣碎事情,安排手下小兄弟們幹得風生水起,早就將道士的話丟到了九霄雲外。她不知道的是,雲來客棧的頂樓,道士站在窗前一眼不眨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濕意悄悄瀰漫了眼眶。
戌時末,鼓聲連響三聲報時,長樂坊的四座坊門按照東南西北的順序依次關閉,街上喧鬧的人群逐漸散去,店鋪也紛紛關門打烊,燈籠一盞一盞熄滅,宵禁的時間到了。
小白領著手下一二十個小兄弟回到城隍廟後面的院子里,這是他們平常落腳的地方。小白先安排幾個大點的孩子到城隍廟的後殿里鋪好乾草被褥,自己在院子里的石桌椅上坐下,將手下一個個叫上來詢問今天的收支。一隻色彩艷麗的飛蛾悄無聲息的跟著小白飛進了院子里,歇在城隍廟的屋檐下,正對著忙碌的小白。
就著灶火的光亮,小白一邊噼噼啪啪打著一把撿來的爛算盤,一邊抓著根樹枝,蘸著炭灰在一本經書的邊邊角角上寫著數字。她沒有讀過書,但是天生聰明,過目不忘,在當鋪做過一年小夥計便學會了算數記賬。
小白對於今天的收入很是滿意。夏末秋初時節,物產豐饒又涼爽宜人,達官貴人紛紛出遊,遠至真洲、元洲也有人渡海過來遊玩。客人一多,收入自然增加。小白算計著如何節省著花銷,素京城偏居恆洲東北角,雖然背靠大山,地勢易守難攻,但是冬季漫長,氣候寒冷,甚是難熬。
「白哥,」三子湊過來,滿臉擔心的說道:「小猴子到現在還沒見人影。」
小白「哦」了一聲,放下樹枝筆,凝神想了想,抬頭問三子:「他今天申時末便領了差事,好像是為一位客官買了長樂坊春和齋的春絲酥餅,送去隔壁福壽坊的秋水樓,到現在還沒回么?」
三子點點頭,小白有些無奈,心想這小子不會是嘴饞偷偷把春絲酥餅吃掉了,沒辦成差事不敢回來了吧。轉念一想,不對啊,如果是這樣,怎麼沒人上門興師問罪。莫非真的出了什麼大事。
小白招手叫來四喜,吩咐道:「四喜,小猴子申時去了福壽坊秋水樓到現在沒消息,我知道你跟福壽坊那邊的大海哥挺熟悉,腿腳麻利點,現在就過去找大海哥,請他幫忙找找人。」
四喜毫不含糊的應了,便往東邊坊牆方向去了,那裡牆根處有一處隱秘的狗洞,宵禁以後他們都是從那裡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