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貓之國·第四日·中

如豆腐腦自己所說，她吃了飽飽的一頓午飯，因此懶洋洋地就回屋睡覺了。一中午沒做什麼夢但也沒有睡好，豆腐腦把被子從身上費力地挪開，衣衫不整的她變回貓咪形態，昏昏沉沉的腦袋讓她左右搖擺，她跳下床，再從自己的住所中跳出去，炎熱的太陽沒有讓豆腐腦好轉，她從二樓一躍而下，躺在一個花壇下面休息。

肉吃太多的話，貓也會消化不良的。豆腐腦意識到了這一點，她萎靡不振，不想去思考什麼事情。就這樣躺著也很痛苦，活著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這次豆腐腦不光是悲憫自己，反而想到了無數身邊的人，有名有姓的、善的惡的，俗世的人不得不藉助自己所擁有的資源去生存，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痛苦之處。至少經歷這種處境之後，他們都會痛苦地嚎叫起來吧。

豆腐腦掙扎地爬起身，乘著空中花園的扶梯回到貓之國的祭壇。幾隻看守祭壇的貓看到這隻可憐的灰色小貓，正踉蹌地向前走，連忙前去問候。

「北腦腐。」豆腐腦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只是嘴裡不停地嘮叨著。

「您是要找聖孫嗎？她剛剛出門向南走了。」

「出門？」豆腐腦甚至沒有精力去仔細思考這句話的含義，她突然向前衝刺，再一個箭步從30米的祭壇上一躍而下。安然無恙地著地之後，一路狂奔。如果您看到的話，那一定是一個十分喜劇的場面，因為跑得太快，豆腐腦的眼睛甚至幾近於閉合，路上的貓狗看這貓瘋狂地向前沖，還以為是什麼狂犬病發作，紛紛為她讓出道路來。

大約穿過十幾個街道，豆腐腦這才氣喘吁吁地停下腳步，她走到一個柱子前，把中午吃掉的食物嘔吐出來一些。她感到身體舒服多了，從爭搶嘔吐物的三條狗身下鑽出來，身體已經有些虛脫，所以她開始慢慢走。

「豆腐腦！」

豆腐腦連忙朝聲音看去，是那位名叫銘格的棕色大狗。

「什麼事？」

「萬能的人類，您可以幫助我嗎？」

「我——樂——樂意效勞，什麼事情？」豆腐腦被他這麼一問，自己有點緊張。

「您不要用敬語。是這樣的，和您同行的那個人類，他看起來很生氣，質問了我的主人很久。我的主人看起來好傷心。」

「傷心？」

「我會失去我的主人嗎？」

「你的主人？」豆腐腦這才想起，北腦腐好像是說過自己要「調查犬族的生活狀況」，「你的主人對你好嗎？」

「我不能沒有主人，失去了主人我就失去了家。」銘格突然哭哭啼啼的。「我……豆腐腦……你能救救我的主人嗎？」

「我去問一下北腦腐。」豆腐腦還是十分茫然，「那再見。」

「謝謝您，好心的人類。」

豆腐腦像個無頭蒼蠅，她哪裡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或者去哪裡尋找北腦腐，轉來轉去，她再次回到祭壇。

「從您上次出去之後，聖孫還不曾回來過呢。是發生了什麼嗎？」看守比豆腐腦更加疑惑。

「小傢伙。」白貓從屋後走出來，他毛髮有些雜亂，眼睛也睜不開。

「您看起來有些疲憊。」

「為神效力，我樂此不疲。」白貓挺起頭來微笑。

「反倒是……您知道北腦腐去哪兒了嗎？」

「和你同行的貓？」白貓垂下頭看來豆腐腦，「在打掃后場，所以沒有和她交談。不過呢。」

豆腐腦焦急地看著白貓，「不過呢？什麼？」

「……」白貓想了很久，「不過呢，額……她走的時候帶著殺氣，那是久違的氣息，其濃郁絕不是殺一隻貓那麼簡單，而是那種要顛覆一些理念的洶湧澎湃的威力。小傢伙，離她遠點。」

「真的嗎？」豆腐腦信大於疑。

「我見過太多劊子手了，形形色色。小傢伙，就當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睡一覺。」

「如果這樣，我更應該做些什麼！」

「為什麼？」

「我不知道，但我必須這麼做！」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炮響，接著是此起彼伏、嘈雜的嚎叫聲。這聲音讓白貓也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來來來來了，小傢伙，我的猜測沒有錯，千萬不要去南邊。」

「那是什麼聲音？告訴我！」

「狼嚎。」

「狼？」

「狗不常被激怒，但一旦被激怒，便是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我不理解，北腦腐在那裡嗎？」

「我說過，如果憤怒的代價是死亡，那麼這個憤怒將會是世界上最滑稽的事情。無論發生什麼，忘掉它。」

「北腦腐在那裡嗎？」

「在也好，不在也好。與你無關，與我無關。小傢伙。」

「那就是『在』了。」豆腐腦冷眼瞅瞅白貓，便要向前跑。但還沒跑幾步，身邊就被紫色的脈絡包圍，她回頭看，白貓的眼神早已從黃色變為紫色。

「您會巫術？」

「這時候也由不得我了。」白貓走到豆腐腦面前，「憤怒或者患得患失都會讓你失去生命。」

「北腦腐在裡面！」

「忘記吧。若是天意註定她不屬於你，無論你做什麼都無法挽回。這不是兒戲，而是種族之間的仇恨。要死成千上萬生靈的。」

看豆腐腦有些退縮，白貓收回牢獄巫術。

「當然我說這些沒有什麼資格。」白貓微笑，「馬上這裡也不安全了，跟我來躲起來。」

「我不想死。」

「那就跟我一起躲起來。」

「但是我想，北腦腐，她一定也不想死吧。」

豆腐腦還沒說完，白貓吟唱巫術，用白色絲線把豆腐腦勾到牆后，從教堂陸陸續續飛出和跑出一些天使模樣的人。

「也是帶著殺氣，都不是什麼好貨色。」

「那是神的下屬，我見過他們。」豆腐腦的確在空中花園見過他們。

「神？不，神是要造福我們的。絕不應該是這種氣息。」

「他們要和叛軍交戰嗎？」

「叛軍？不，我們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在事情平息之前，我們就這樣躲起來。」

他們默不作聲，從祭壇裡屋走出一個人類，無法辨認他是男是女，棕色的短髮，祭祀場的裝束。

「穿著地面風格的衣服，但是我沒見過這人。」

「神，報告已經出來了。是有貓在指使，犬族爆發了大動亂……」那人拿著一個羅盤，對著羅盤說話，「那隻貓……是，北。什麼？神，您沒有懷疑我們嗎……神可以理解真是太好了，其實北也不是壞孩子……我會教育她的，但是在那之前，神，我們要怎麼辦？」

「他在和父親交流。」豆腐腦目不轉睛地看，趁著那人說話的空當趕緊解釋。

「你的父親？這倒是無所謂，但是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是神的文字，我可以聽懂。他剛剛說，雖然我也很意外，他說是北腦腐指使了這場動亂。」

「然後呢？」

「我在聽……他說，因為基本都是犬族在參與，所以天使會用武力鎮壓這場動亂。」

「和我的預測不差分毫。我的選擇是正確的，我們就在這裡躲著，等到結束就好了。」

「我不會躲起來的。」

「那可是天使，小傢伙，你可以做什麼？」

「盡我所能。雖然我無法理解全部，但是我大概明白了，我大概知道誰是對的，誰是錯的，以及我應該做什麼。謝謝您的建議，前輩，如果我死了，麻煩您轉告給洛希先生，琥珀小姐，以及詠石佑先生，詠石淶先生，玲莉·白奶奶，刀·淺炎大叔。我曾經想過感恩，但是我，是個膽小鬼。」

「你說這些名字，我能記住多少。可以勞煩你自己去轉告嗎？」白貓舔舐豆腐腦的後頸。

豆腐腦變回人類形態，她仍然記得從眼睛發出光線的招式，剛剛把羅盤放下的棕發貓妖停留在那裡，正低頭查看一張地圖。

距離是25米，豆腐腦可以保證其精準度，只是不知道對付貓妖的話，其威力是否讓人滿意。

「再見了，通向地獄的旅途愉快。」豆腐腦小聲說。

兩道光柱射去，一條穿過其喉而過，一條穿過其下腦而過。血液迸濺出來，那人則瞬間倒地。

那貓妖死後變回貓咪，豆腐腦則穿上他的衣服，拿起他的刀，還不忘補上兩刀，將那貓妖的身體斷作兩截。

「你越來越像一位劊子手了。」白貓冷笑。

「我想要得到的東西，我都會儘力得到，只是經歷過一些變故之後，我忘記了自己的貪婪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