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選擇

今天一天都沒有進食，但豆腐腦一點也不餓，反而空空的胃部在不斷翻騰。即便腹痛，睏倦仍然在打擊著豆腐腦，伴著刺鼻的血腥味，豆腐腦睡著了。

豆腐腦這次沒有做夢，在漫長的無意識后，她被白貓叫醒。白貓自從第一次見面之後，這是第二次主動叫醒她。豆腐腦想到這裡，她打了個激靈，趕緊跳了起來。

「嗯？我說過你不要看那個的。那是煉獄場。」

「對不起，前輩，我是說——」

「看你害怕成這個樣子。」白貓向外看看早已凝固的血色長河，「昨晚撒旦帶走了不少吧。你看到了嗎？」

「嗯，死了很多，非常多。還有您的後輩，他也——」

白貓對此毫不關心，他瞥一眼豆腐腦，「地面很臟，人類沒辦法很快清理好的。看來我們要搬家了，小傢伙。」

「換屋子，的意思嗎？」豆腐腦太多沒有家的概念，她不曾有過親人，也不曾相信過誰，所以當白貓說「搬家」的時候，豆腐腦怔了一下，她想了很久才明白「家」的含義。

「沒錯，換屋子。」白貓很自信地回復，但他在想一些別的事情，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地面。

豆腐腦沒有察覺到這些，她感慨於白貓對人類的了如指掌，白貓的確很聰明，他總能比自己想得更多。

「吶！」白貓打斷了她的思緒，「這可能是一個逃跑的機會。」

當聽到「逃跑」的時候，豆腐腦的第一反應是，是不是馬上要和白貓分別了。不出幾秒，豆腐腦才反應過來「逃跑」意味著什麼，「逃跑就是，我可以活下去嗎？」

「貓神說，善良的貓都會長壽。你和我，都會活下去，小傢伙，你的家在哪？」

「我？家？」豆腐腦覺得，如果「家」和「房子」可以划等號的話，豆腐腦是沒有家的，「我沒有家，我的父母把我趕出去，我的主人把我賣掉，我就來到這裡。」

「看來你必須找個新主人了。希望你的下一個主人不會把你送回來，小傢伙。」

「前輩你呢？」

「我嗎？我應該還記得路吧，我的家應該在這個方向，大概16個日夜的距離就到了吧。」

「前輩你一定可以回家的。」

「我倒是無所謂，貓從來不會戀家，我只是要赴一個可有可無的約會罷了。反倒是你，小傢伙。」白貓正色地看著豆腐腦，白貓的眼神空洞，深不見底，豆腐腦猜不出他在想什麼，反而有點害怕。白貓轉身朝向豆腐腦，向她逼近，豆腐腦只得後退，「小傢伙，雖然這一段時間你的成長很快，會說話了，也長大了一些，但是，當有人欺負你的時候，當你想要發火的時候，一定要多想一遍，一定要告訴自己，如果發火的代價是死亡，你還願意揮舞你的爪子嗎。」

今天是晴天，豆腐腦和白貓聊天結束之後，分別卧在兩邊休息，雖然兩天來食物還沒有到，但他們都沒有感受到飢餓。反而睡得很香，直到兩個熟面孔把他們叫醒，過去都是他們給貓咪送餐和取走貓便。那兩個人類雙手各拿著一條小魚，在白貓和豆腐腦面前揮舞。豆腐腦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十分飢餓了，這條魚讓她十分興奮。兩個人類給每個存活的貓都展示了一下小魚，最後把小魚放在了門外的貨架上。

「那是惡魔的餌食，被吸引就跑不掉了。」白貓說完，豆腐腦去看白貓，白貓的處境也不樂觀，那條魚著實讓他流了口水，他不由自主地舔舐自己的鼻子。

人類打開了一些貓籠，斷炊很久的貓咪們紛紛跳上一個打開大門的貨架，大口吃肉。貨架的門悄然關閉了，但貓咪們無所謂，他們只想趕緊吃飽，因為飢餓實在太痛苦了。人類緊接著打開了第二個貨架。

「走吧，小傢伙。」人類打開他們的貓籠時，白貓咬了一下豆腐腦的耳朵，才把豆腐腦從思緒中拉回來，「你還在等什麼？」

「我知道『家』是什麼了，我沒有家。前輩要回家，我也要回家。當我看到那個漂亮的撒旦時，我想，大概吧，我的家應該在那裡。前輩。」

「那是撒旦，接近它的人將會被貓神懲戒。」

「我想試試，我只是一隻貓而已，就算出去，就算出去也，也活不下去的。」

「不試試怎麼知道，小傢伙？」

「可能前輩不相信，我能聽懂人類說話，我更清楚現狀，沒有一個人類是值得相信的，同時我也無路可逃。」

白貓不可能相信這種荒誕的事情，但他知道這個節骨眼上，對方也沒有說謊的必要，「那麼你好自為之，小傢伙，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相信你可以活下來，我們還會再見的。」

人類還在檢查貓籠，白貓如箭一樣穿過一排貨架，穿過門縫，像是積攢了很久的力氣，人類甚至沒有看清他的顏色。當然，人類也不需要在意這些，倉庫內過量的貓咪導致著他們不需要在意一兩隻貓咪的失蹤。

豆腐腦爬上貨架，稍微吃了點東西，這個五米見方的貨架內擠了五六十隻貓，豆腐腦每時每刻都能感受到他們的體溫和糞便的味道，這讓她覺得反胃。讓她詫異的是，其他貓則完全沒有這種反應，反而不顧路上的顛簸，互相嬉戲起來。

豆腐腦只好看看窗外，藉此減輕腹中的壓力，這種噁心的感覺一直持續到終點。她看到反向行駛的有一些車，裡面裝著更小的貓咪，看來新的一批貓到了，那個倉庫又要熱鬧起來。上次坐著那輛反向行駛的車，住進倉庫的時候，自己還是個戰戰兢兢、話都不會說的小不點，一個月的時間，她已經可以流暢地和貓進行交流、甚至能夠完全聽懂人類的話語——她之所以留下，也是出於對這一點的自信。

站內的汽笛聲響起，整輛車都顫抖了一下，隨著更加響亮的剎車聲，豆腐腦還沒反應過來什麼，就已經聽到了貓咪們的叫聲，慣性的作用讓他們受到了無形的力，這是所有貓咪都沒見過的超自然現象，後面的貓擠壓前面的貓，有的不想撞到別人則跳了起來，還有被踩踏的，四處躲閃其他貓咪的，一時間亂成一窩粥，豆腐腦則是反應較慢的那一個，她被數十隻貓擠在貓堆里，動彈不得。當人類打開兩側車艙的時候，驚訝地還以為是貓咪造反了。

人類打開貨架，一隻一隻地編號，放進小盒子中帶走。盒子只有很小的縫隙，內部也十分黑暗，豆腐腦認為這只是短暫的，於是沒有像其他貓咪一樣過度害怕，可能是缺氧的緣故，她很快就在黑盒子里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