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為何這麼做?能不能告訴我。」
羅平不擔心秦湫的死活,只是想弄明白林玉竹的想法。他不喜歡林玉竹明明有諸多的心事,卻深埋心底,一點也不透露給自己的這種感覺。
「放心,秦湫沒有魂飛魄散。我只是把他收起來了。」林玉竹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綉功精細的荷包。
就知道自己這未過門的媳婦下不了狠手。羅平微微彎了下嘴角。
「你又不想他死了?」
「那到不是,只是他現在對我還有用。我得留他一條命來釣魚。」
「釣魚?」
「那個不知真假的青闕道士今天不是沒現身嗎?我得把他釣出來,看看他的真實身份究竟是誰?」
「也好。」羅平贊同,「收拾這些人是得徹底才行。」
「我們下去看小夫人吧。」林玉竹似乎並不想在這個問題與羅平作過多討論。。
「玉竹,」但是羅平心裡還是有一個極細小的不安之音響著,「秦湫這事你真的只是這麼想的嗎?你若是還有別打算可以一併說出來,在與小夫人碰面前,我們可以先合計合計。我想,有些話你是不太願意讓小夫人聽到的。」
是的,不是有一些,而是有許多的話,林玉竹都不太願意講到段靜的耳朵里去。畢竟先前自己被隱瞞了那麼久,對於段靜,從前的喜歡信賴都受到了影響。林玉竹已經不覺得段靜有多麼的可靠了。雖然段靜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給林三姑一個交待,但感覺就是感覺,林玉竹一時還勉強不了。或許待到時間長了,能見得真正的人心后,可能會恢復到從前吧。
「不用了,先下去吧。這件事上也沒有什麼是不可以拿出來說的。你只要不提秦家那邊就行了。」
所謂的青闕道士還沒出來,林玉竹覺得沒什麼可以多做猜測的。到不用這般那般地小心翼翼。
「好吧。」羅平沒再堅持,對阿野道:「前面帶路。」
回過神來的阿野才不敢開口問來問去了,只能是乖乖地走在了羅平和林玉竹的前頭。
假山石下面,還是那樣的潮濕陰暗,隔著衣衫給每個人的身體上都輸送了一份不同於地面上的寒氣。
盡頭處,段靜已點著了一盞放在石壁凹處中的小小油燈,讓黃黃的亮光給這整個空間增添了一抹暖色。
「怎麼?」
見來到面前的只有林玉竹三人,段靜頗為詫異。
「不用這樣過於小心。」
阿野把手中的引魂草一甩,隱在黑暗中的燈架上的十幾盞油燈剎時一同亮起,黑暗立刻被驅開不少,一大塊的明亮之地便顯了出來。
「什麼意思?」
段靜的腦袋左搖右晃,眼光反反覆覆地在林玉竹三人的身後掃來掃去,像是在找著什麼。
「你的死對頭不會來了。」
阿野沒頭沒腦地解釋了一句,就自己找了個地方坐著歇息去了。
「秦湫已經被我給抓住了。」
林玉竹沒有繞彎子,直接了當地說了出來。
「你?……玉竹妹妹……」
段靜那表情說不上來是個什麼意思,似意外,又似不信,或者說是更多的驚訝和驚喜混在一處,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了。
「怎麼,小夫人所學不都是從我姑姑那裡得來的嗎?輪到我了,姑姑就不能留給我幾手防身的功夫?」林玉竹淡淡地說。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一時間,段靜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能說清楚自己的感覺,但不管怎麼說,她是絕沒有輕慢林玉竹的意思。
「我知道小夫人念在姑姑的恩情,一定不會有瞧不起我之意。只是,剛才的話並非我託大,而是事實。秦湫確實被我給抓了。」
林玉竹話鋒轉了回來,不過仍是淡淡的口吻。
段靜雖沒有輕慢的意思,但這消息真的是太過突然了。她還是用目光向羅平尋求一個答案。
羅平點點頭,給了肯定的回答。
「沒錯,秦湫的鬼魂的確在玉竹的手裡。小夫人無須懷疑。」
看來,事實真是如此了。
段靜輕輕來回走了幾步,長長一嘆。
「真沒想到,我處心積慮聯合你們又是設圈套,又是想破法術之策的對手,竟然就這樣栽在了玉竹妹妹的手裡。真的是世事無常,風雨難料啊。妹妹既然有這等手段,為何不早說出來,還讓我白白浪費諸多腦子,頭痛多日了?」
「小夫人這是在怪我嗎?」
「自然不是。只是為妹妹有這般能力而高興。」
林玉竹撇嘴笑了一下,「這能力也不是一開始就有的。還不是因為這些日子怪事多多,又血腥又恐怖,硬生生地就被逼出來了。說實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原來自己還有這樣的潛力。」
「那麼,恭喜妹妹了。」段靜臉上洋溢著真誠的笑容。
「這秦湫已在我們之手了,小夫人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林玉竹對段靜的恭維沒什麼反應,一心想得都是正經事情。
「我?」段靜神情很無奈,「我的命算是保住了吧。其他的,除開仙姑的仇,我真沒什麼貪求的。只願能平平靜靜地過日子就好。」
「保住命了?未必吧。」林玉竹道。
「妹妹這是怎麼說?」
「我說抓住了秦湫是不錯,我可沒說全都抓住了。不是還有一個不知真假的青闕道士飄在外面嗎?現在小夫人就想要馬放南山,有點太早了,也太大意了一點吧。」
「青闕道長?」段靜面容一下子凝重了不少,「可真的是青闕道長嗎?算來,他是我師祖,我真的不敢相信他居然會與秦湫聯手。」
「小夫人適才是沒聽清嗎?我說的是不知真假的呀。就是因為你和我都有這樣的疑問,所以,一定得把這個青闕道士抓來問問才行。」
「聽妹妹這口氣,好像篤定一準是假的了。」
「難道小夫人認為是真的青闕道士?」
「不。我當然不願意相信是青闕道長的。只是,妹妹,我與你不同。你和青闕道長無恩無怨,而我曾經真的被道長算計過。關係太過複雜。人心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變動。誰知道這一次在秦湫的花言巧語下,道長是不是又動搖了心意了?」
「多說無益,抓來問問就知道了。」林玉竹的眼神涼如秋日草葉上的白霜。
「妹妹你?……算了。確實把人抓到就解決了。」
段靜本想問林玉竹點什麼,但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不過,她感覺眼前的這位妹妹似乎與往日有了些許的不同。這種轉變,讓人有那麼一點不太適應。
「那妹妹對於找青闕道長出來可有對策?」
「沒有。」
「那……」
「不用那了。沒有對策,也不想對策。就這樣,什麼也不做。」
林玉竹這話把在場所有人都說懵了。但各人反應略有不同。
阿野是立刻就想問個清楚,可又沒膽子。
羅平隨緣,林玉竹怎麼決定都可以。
段靜則是把眉頭擠了擠,說道:「這樣好嗎?」
「有什麼不好。道法自然,不是當以清靜無為、順其自然為上策的嗎?」
「這樣無風無波沒個消息傳遞出去,他不出現怎麼辦?」
「不怎麼辦。不管有沒有消息,他若不來,不做任何的小動作,便說明他想要罷手了。他要真願意放下屠刀,我何樂不為?成全別人的心意,也是少給自己惹麻煩不是嗎?」
「妹妹這是怕嗎?」段靜突然轉了個方向問道。
「怕什麼?」一時間,林玉竹真沒聽懂其意思。
「妹妹是怕來得是真的青闕道長吧。畢竟仙姑她……。別說妹妹了,就是我也心頭也怯怯的。」
「我沒這麼想過。」
林玉竹一偏頭,不讓別人看清她的臉。
在段靜看來,這不過是小孩子家被人說中心事的不想承認而已。可是段靜並不打算點破。
「其實青闕道長並不是重點,秦湫才是那罪魁,抓住了他也算得是塵埃落定了。」
「塵埃落定?」
不知為何,這四個字引得林玉竹臉色十分難看。
「怎麼個塵埃落定?姑姑的事,就此打住,不追究了嗎?小夫人前些日子還口口聲聲要替姑姑討個公道了。如今這又是生了那般的菩薩心腸,認為這件事就可以這樣過去了?」
「妹妹你這是?」這回輪到段靜聽不懂了。
「青闕道士的事我們先擺一邊吧。我現在想聽聽小夫人當初打算怎麼替我姑姑討個公道?」林玉竹緩和了口氣。
「這?」段靜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其實,我乍聽得仙姑的事,心中氣血上涌,非是得找到兇手出了這口惡氣不可。一心想得是不讓秦家好過。可偏偏一直被秦湫追著,心緒煩亂,真就沒什麼計劃。唯一想到了還做了的就是威脅羅公子。我怕他在我對付秦家的時候出手阻止我。我可不想兩頭都是敵人。現在說來,還真是可笑。該做的一點都沒做,這不該做的反而做得挺快的。還好羅公子是心胸寬大之人,不與我計較,否則只怕真的會壞了大事。讓仙姑在天之靈受委屈。」
「小夫人過獎了。」羅平禮貌地回應了一句。
「說這麼,小夫人也只是叫得凶啰。」林玉竹似笑非笑地看著段靜。
段靜到並不覺得尷尬,反而自嘲道:「我技不如人被傷成這樣,做不了別的,也只剩這張嘴能用了。幸虧嗓門夠大。」
「小夫人不必自謙。如今秦湫已在我手,威脅已除,那麼還請小夫人好好想想怎麼替姑姑報仇吧。」
「妹妹讓我來想?」段靜好生意外。
「有勞小夫人了。」林玉竹微微屈膝,給段靜輕施一禮。
段靜嚇了一跳,連忙回禮,「妹妹不必如此,本就是我的不是,我真是羞愧。」
「今日事已畢,我也不多打擾了。如今安全了,阿野一男子更不便在小夫人這裡多停留,就跟著我們一起回去吧。小夫人,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林玉竹說完,沒多駐足,回身就走了。
羅平自不是多說。
阿野也跟著出去了。
這假山石的密室,片刻就只剩了段靜一個,空空蕩蕩的顯得很孤單。
「終於是走到秦湫被捉住這一步了,可是我怎麼還是感覺不踏實了?」
段靜看著三人離去的方向,光線陰暗,深深淺淺的黑色交織在一起混濁一片,什麼也分不清楚。
林玉竹一路無話,只顧著快步急走。
待到達楊府後門時,一臉焦急的小香立馬換上了笑顏迎了上來。
「姑娘,公子。事情可順利?」
「順利。」林玉竹穿過後門,邊走邊問:「你這裡可還好?」
「無人懷疑,姑娘放心。銀子我都給得多多的,沒人會亂說話。」小香一面替林玉竹撣著衣上的塵土一面回答。「再說,你和公子可是訂了親的。一道出個門又有什麼關係?給銀子是讓他們別胡亂猜,說些有的沒的,就是個情面。如果真要論起來,咱們到底還是不怕的。」
「嗯。」林玉竹敷衍地應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
回到居住的院子,小趣也早把其他人打發去睡覺了,只自己一個人替林玉竹留著門。
「姑娘,茶還熱著了,要不要再吃點點心?」
林玉竹搖搖頭,踏進屋子,坐上椅子,頓感全身一輕,一直綳得緊緊的神經終於可以松下來了。
「玉竹?」
林玉竹的變化是逃不過羅平的眼睛。
「你真的沒有釣青闕道士出來的計劃?」
林玉竹看了羅平一眼,咬咬嘴唇,「我是有個釣青闕道士出來的計劃,但就是不知道釣上來的究竟會是誰?」
羅平微微一愣,隨後道:「你在懷疑什麼?能不能告訴我?」
林玉竹卻沒有想要多說的意思,只是道:「你回去休息吧。你放心,我不會讓自己處於危險之中的。」
林玉竹要是不想說的話,勉強是勉強不出來的,羅平只好叮囑了幾句,就帶著阿野離開了。
小香小趣本來也想問問自家姑娘有什麼計劃來著。可見林玉竹那臉色,摸了摸了膽子,還是雙雙閉了口。
「姑娘,夜深了。咱們也休息吧。」
「我有點亂,要好好想想。你們去睡吧,不用管我。」
林玉竹心底的事情是有點雜,她覺得需要捋一捋。
雷道人提醒的很對,這一連串的事情如果站在其中就會順著一條線一個道走下去,什麼也發現不了。但是跳出來,讓自己成為一個局外人,再來看這些事情,就會發現這條線連得太順了。順得讓人不舒服。就像是一片平滑間,有那麼一點點的小突起立在那裡,雖然很小很小,但就是感覺膈應。
這其間應該是有哪裡不太對,或者是某個人不太對。
原本說好也是要抓秦湫的,只是這抓人和抓人後的事不由自己負責。現在,自己這麼一打岔,就把水給攪混了。且看攪出來的這個不太對的點是出自誰的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