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駒過隙,時光如梭,日子總是過得很快的,一晃眼林玉竹到秦府已有月余。此間與秦府的各位自然是一一見過,唯獨最想見的姑姑林三姑卻不見蹤影。林玉竹也向大老爺秦昂打聽過姑姑的消息,得到的答案是姑姑林三姑因為要做一個非常重要的儀式,這儀式中需要的某樣東西遠在西域,中原難見,所以說是去了西域尋找,至於具體在哪裡,秦昂也不得而知。
找不見林三姑,林玉竹本也想迴轉家去,但秦昂態度堅決且言道,只管安心住下,一切事情他自有安排,秦家便是她的第二個家。除了二夫人沈氏,其他人也苦勸。二少奶奶楊心兒更是私下半帶調皮地央求:「好妹妹,你且可憐可憐我,留下陪陪我。」從未見過如此陣仗的林玉竹只得道了叨擾,留在了秦家。
說起這位二少奶奶,容貌雖不及大少奶奶陶蓁蓁,但也是美人兒一枚。而且性格開朗活潑笑起來自帶陽光,可不知怎的,林玉竹總能在她的眉間找到一縷若隱若現的愁絲。不知是否與她那位少有笑容,看上去冷冰冰的婆婆二夫人沈氏有關。
不過除開這位沈夫人,其他的人都如大少奶奶陶蓁蓁所言,性格溫和好相處。連管家秦少原也是文質彬彬,做事周到之人。時常送了些玩器擺件過來,供林玉竹消遣。
「姑娘,這個放哪裡呀?」小香把手中一個秦少原新送來做案頭清玩的觀賞石遞到林玉竹跟前。
看著那塊有兩個成人拳頭大的晶瑩石頭,林玉竹道,「這石頭到真是難得。」看樣子是玉華洞石,能這樣四面如一沒有粗石皮附在表面,也算是石中奇品了。「你隨便看哪裡放著好看就放哪裡好了。」小香跟過陶蓁蓁幾天,在家居擺設方面學了點好東西。
「對了,剛才二少奶奶屋裡的阿圓來傳話說,二少奶奶請姑娘你有空的話過去一趟。」澆完花的小趣把水桶放在屋外廊檐下,進屋說道。
「知道了。」才隨手拿了本書的林玉竹又把書放了回去。
楊心兒居住的院子並不太遠,不需多時便到。
「心兒姐姐,」林玉竹進了院子在屋外叫了一聲。
「快進來!在外面站著幹嘛。」楊心兒的腳步幾下就到了門口,拉著林玉竹進了屋。
「姐姐找我有事?」
「到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我看你來了也一個月了,一直都在這個院子里呆著沒怎麼出門。隔壁鎮上的高家喜獲麟兒,百日宴廣發請柬,我們秦家自然在列,我想去看看,順便拉你也出門走動走動。老呆在院子里會悶壞的。」楊心兒給林玉竹倒了一杯茶,笑得十分開心。
「好是好。不過,我也能去嗎?」
「有什麼不能去的,不就是去送個禮吃頓飯嘛。再說伯父都發話,你也是秦家的人。」楊心兒伸出手指點了一下林玉竹的眉心,「我們可就說定了,你到時可別拿別的事搪塞我。就算大嫂找你有事,你也得給我推了。」
「好。」林玉竹點頭允諾。
「你來了真好,我呀總算找到一個伴了。要知道以前次次都是跟婆婆一起出門。不準這樣,不準那樣,不準去這裡,不準去那裡。別人看是出門了,可一樣悶得很。」楊心兒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
林玉竹一挑眉,「這次二太太不去嗎?」
「不去,」楊心兒道,「我呀小心翼翼地去試探過了。她說身子不爽不去了。」
林玉竹一頭霧水,「我見二太太身體很好呀,沒見有什麼病呀痛的。」
「這有誰知道。」楊心兒一臉的不以為然,「我婆婆那是心情不好,你看她對人總是板著一張臉吧。我給你說,從我進門婆婆就是這張臉,這麼多年我就沒見她老人家的臉那一天有真心笑過。說句我不該說的話,這麼長久的綳著心裡有毛病也未可知。」
那到是,雖然剛來時蓁蓁姐就交待過沈夫人為人很是嚴肅,但這月余以來,從沒見沈夫人有放鬆的時刻。每次見她就如見一片陰雲。
林玉竹忽然想起了一事,轉了話題:「對了,我住了這麼久也沒見過姑姑住的地方。姑姑她沒住在這府里嗎?」
「這個我也不清楚。按理說府里應當有仙姑的住處,但是據說仙姑不喜歡住在這裡,有也是臨時睡一晚用的,沒有長住的屋子。」
姑姑不喜歡住秦府,那她住處有誰知道了?「秦伯伯總說我姑姑對秦家有大恩,能不能對我詳細講講啊?」雖說庄大娘講了一些,但十分的模糊。
「咦?」楊心兒奇怪了,「伯父沒跟你說過嗎?」
林玉竹搖搖頭,「我沒敢問。」
「這有什麼不敢問的?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楊心兒道,「我給你說吧。你知道我們這青峪鎮上有座凶宅嗎?」
「嗯。」青峪鎮凶宅的「威名」就算已過去幾十年,依然遠播時不時被人提起,自己小時候就聽說過了。
「那麼你也該知道我們秦府與凶宅的關係,這點我就不多說了。主要是祖母搬來這新宅后的事。雖說祖父在世掙下的產業很大,但遭逢那麼大的變故后孤兒寡母受人欺凌是再所難免,再加上祖母不知如何發展家業,只想著靠收租過日子,卻不懂的算賬,被其他人誆騙去了不少,漸漸地秦家的產業就越來越少了。等到伯父和我公公長大成人,這裡除了這宅子和一部分很少的田地外也就沒有其他的東西了。我公公到是一個隨遇而安的人,錢多錢少,有用的就行。伯父就不一樣了,拼著一口氣一定要重回秦家以前的光彩。拿了祖母僅存的一點私房錢去外面做生意,結果卻是虧得一塌糊塗。他不敢回家見祖母,一個人在外面遊盪飢一頓飽一頓的過著,這個時候他遇見了……」
「我姑姑?」不待楊心兒說完,林玉竹衝口而出。
「準確的說是令姑母和令姑父。據說令姑母和令姑父都是會法術的異士,是真正的能人。可不是那些江湖騙子可以比的。他們見伯父可憐,更加同情秦家的遭遇,就用自己的本事幫了伯父。在他們的幫助下,伯父不僅找回了本錢更是大大的賺了一筆。而且這麼多年來秦府的產業的壯大也是仙姑夫婦在後面幫忙,伯父每每遇到不能決定的事情的時候都會找他們。而每次得到的答案總會讓秦府的事業更上一層樓。可以說沒有仙姑夫婦就沒有現在的秦家。說實話,你才來的時候,我還真有點怕你了。」楊心兒抿嘴一樂,「處久了嘛才發現沒什麼好怕的。」
「我有什麼讓人好怕的?」林玉竹不解。
「還不是認為你也會那法術什麼的嘛。」楊心兒道。
「我那裡會什麼法術。」林玉竹無奈,不會秦家的人都這麼認為吧?
楊心兒才要往下說,門外忽然跌跌撞撞地跑進來一個小丫鬟。「不好了!不好了!二少奶奶,不好了!」小丫鬟上氣不接下氣地嚷著。
楊心兒眉頭一皺,「什麼事呀!這麼慌慌張張的!」
「大……後院的小姐她……」
楊心兒臉色一變,「我知道了。」接著上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林玉竹本不太明白,但見二人此情景便隱約想到了什麼,試著問道:「可是韻蘭小姐出事了?」
小丫環捂著胸,大口喘著氣:「是,是。」
看楊心兒的面色如此,與平時完全不同,林玉竹心下一股不安升起,便道:「不如我和姐姐一道去吧,或許能幫上一點忙。」自從來了這裡還未曾與這位小姐照過面,今日且去瞧瞧是怎麼個樣子。
「也好。」楊心兒轉過頭看了眼林玉竹,點點頭臉色稍緩。接著對那小丫環道:「還不快起來,過去看看。」
「是。」小丫鬟連忙起身領著兩人匆匆向著來時的路而去。
按理說,秦家只是一般的富商,在房舍制度下房屋的規模是不應過大。但社會發展多年,奢侈已成為風尚,有錢的人家誰不弄個幾進院落,懂情趣的人家講究個雅緻,俗氣點的也要有個富貴的氣派。既然大家都如此,朝廷對於這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秦家作為鎮上的大戶,自家居屋又怎麼能小氣得了。林玉竹和楊心兒跟著丫環彎彎繞繞,穿門過庭走了好一會兒,才來到了在一處毫不起眼的小門前。
駐足門前,楊心兒吸了口氣伸手輕輕推開了小門。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不是我害死你的!!」楊心兒還沒邁腳進門,一樣東西就從門裡飛了出來,「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幸而閃得快,否則那東西一定砸在臉上。
楊心兒搖頭輕嘆,才要往裡進。
「不要過來!!!」又是一樣東西飛出,「哐當」又碎了一地。
跟在楊心兒身後的小丫鬟見狀,連忙自己先跑了進去。
沉默了一小會兒,「啊——!」又是一聲尖叫,但是沒有東西扔出來。
「呼。」楊心兒鬆了口氣,提起裙擺踮著腳小心翼翼跨過碎片,閃進了門內。
林玉竹緩步走上前,地上是兩個碎掉的花瓶。剛想邁步跟上去,「啊——!」一個人影尖叫著沖了出來,林玉竹躲避不急被撞了個正著,腳下一個趔趄,身體隨著衝擊力倒了下去。好痛!伴著溫熱的液體流出手腕處一陣痛楚漫延開來。
「啊——!」這次尖叫的人換成了楊心兒,「玉竹妹子!」
壓在林玉竹身上的人立馬被隨後跟來的幾個婆子拉開。
「我,」林玉竹坐起身,「我,」抬起手腕,一塊碎瓷片插在上面,已染滿鮮血。
「你別說話。」楊心兒上前扶起林玉竹,「我們先進去包紮傷口。」
門內也是一個小院,不過規模很小也十分簡樸,地上稀稀拉拉的幾處雜草,靠牆處一株大槐樹,除此外別無其他。
那位撞倒林玉竹的人在小丫鬟和婆子們的強力壓制下灌了一碗不知道是什麼葯,這會兒總算睡著了。均勻的呼吸聲聽來是那麼舒心和平靜。
楊心兒替林玉竹取出手腕上的碎瓷片,清洗了傷口,拿過小丫鬟遞上的小藥瓶,輕輕地在上面灑著藥粉。「早知道真不該讓你跟來,都是我的錯。」
「不與姐姐相干,是我自己想要來幫忙的,沒想到反而是給你添麻煩了。」林玉竹不好意思地笑笑。
揮揮手,楊心兒示意婆子和小丫鬟都下去。
「其實也不是什麼不好說清楚的事。」楊心兒道,「只是比較難開口罷了。」
「韻蘭小姐這是怎麼了?」林玉竹問出了心中疑問,也猜著幾分。「記得初到府里那日,蓁蓁姐姐說過我可能不怎麼能見到韻蘭小姐,當時實在不太明白,但也不敢多加猜度。確不承想到,這情況似乎挺嚴重的。」
楊心兒的眉頭又皺緊了,「我也說不好。韻蘭她不是生來就如此。她是一年前突然變成這樣子的。誰也不知道為什麼,好好的一個孩子一夜間就成了一個瘋子。說起來,真是可憐。」
見楊心兒臉色戚戚,林玉竹感覺她心裡是真的有幾分難受,「沒有找過原因嗎?請大夫看過嗎?」
「當然請過。韻蘭雖然是女子,但也是父母的心頭肉。公公婆婆哪有不管的道理。各地名醫不知道請了多少,原因找不到也就算了,反而越治病還越重了。」
「那,我姑姑?」秦家不是出大事必找姑姑嗎?
「伯父自然找過仙姑。」楊心兒苦笑,「但她老人家什麼也沒說,只說先這樣也好。」
這什麼意思?林玉竹一下愣住了。「啊?」
「既然仙姑都這麼說了。秦家也就放棄了治好的希望,任她自便了。」楊心兒口氣充滿了無奈。「婆婆怕她犯起病來難看,就讓搬到這裡來了。」
秦家終究是個有頭有臉的大家族,家裡出了個瘋小姐到底不是件光彩的事。縱然人人都是知道的,但是也不能對誰一開始就明說,難怪當時蓁蓁姐姐的話聽來那麼奇怪。林玉竹心裡暗自思忖。不過這事終歸的有個原因吧,好好的一個小孩子到底為何會變得如此?
「韻蘭平常也還好,只是時不時的會這麼鬧上一鬧。」楊心兒替林玉竹包好了傷口,試探著說:「除了砸點東西基本也不會做出什麼過分事,傷人更是沒有過。妹妹這事還真的是第一次,也是意外,不是嗎?」
林玉竹還未作答,一個略帶尖銳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過來。「這是怎麼回事!」楊心兒的婆婆沈夫人不知何時進了屋,後面跟著秦家的大少奶奶陶蓁蓁。
「娘。」楊心兒連忙站起身,怯怯地回答:「韻蘭小妹妹又犯病了。」
「這個我知道。」沈夫人擺擺手,「只是不知道這次林姑娘又怎麼摻和進來了?」說完看著林玉竹,臉上硬擠出三分笑:「沒嚇到林姑娘吧?」
「沒有,」林玉竹也連忙起身,「是我自己多事,不小心摔了一跤。」輕輕拉過袖子掩上,「破了點皮,上點葯就好了。」
沈夫人臉上轉過好幾個陰晴不定的表情后沒有再邁步上前,「那就好,不過姑娘家家的一定要小心,要是落下疤就不好了。心兒,你可得給林姑娘用最好的葯。」
「我知道了,娘。」楊心兒道。
「嗯。」沈夫人點點頭,盯著楊心兒半晌:「你……」眼神一瞬間發生了變化。
陶蓁蓁見狀上前一步站在了二人之間:「嬸嬸,心兒照顧韻蘭小妹妹一向周到,小妹妹的病也是常態。這次不過是玉竹妹子的一點好奇心而已。父親當初接玉竹妹子來的時候就說過,仙姑的親人就是我們的自家人。所以玉竹妹子也不是外人,她想著來看看韻蘭小妹妹也是常理。」
沈夫人以一種奇怪但並不友好的眼神撇了陶蓁蓁一眼。
陶蓁蓁則微笑著平靜地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楊心兒還是一臉怯怯的神色,且已有點發白。
掃過三人的臉色,林玉竹明白自己來之前那股不安的源頭了,連忙道:「姑姑也曾讓我讀過一點醫書,還常對我說要懷助人為樂之心。我見心兒姐姐當時那麼著急就想著能不能幫上點忙。因此唐突了。還請夫人見諒。」說完,對著沈夫人深施一禮。
「原來是這樣,」看林玉竹如此,沈夫人沉默了好久,才臉色一緩開口說道,「有勞林姑娘費心了,我這丫頭命薄,不知道怎的就得了這怪病。倘若你不害怕,肯發慈悲之心偶爾來看看她,陪陪她。我真是感激不盡。」
「二太太吩咐,我一定儘力。」看來風雨已息,林玉竹心下一松。
「嗯。」沈夫人轉過身。「我去看看韻蘭。蓁蓁你也來吧。心兒你送林姑娘回去。」
「是。」陶蓁蓁輕輕應道。跟著沈夫人走進裡間。
待兩人進去后,楊心兒屏住呼吸,拉著林玉竹的手出了院子。
一路無話,兩人默默走回香趣小築。
進了屋子,楊心兒仍一言不發只管呆坐,小香捧上茶來,叫了好幾聲也是毫無反應。林玉竹也不多事,只由著她去。靜靜走開,一旁做自己的事。待到日頭偏西,紅玉將墜之時,才聽得她幽幽地嘆了一聲,「唉。」
林玉竹見總算是有了動靜,移步到楊心兒跟前:「姐姐回神過來的真巧,阿圓剛到,傳話說府里傳晚飯了。蓁蓁姐等著咱們了。」
「不去。」楊心兒沒什麼精神地說:「大嫂的心意我領了,婆婆想必也是推了的,再說大哥出門幾日才剛回來,還是讓大嫂與大哥多相處相處。妹妹,我今晚就在你這屋裡歇了,你不會嫌我打擾吧?」
「哪裡會。」想想二少爺秦少城出外還沒未回來,今日之事沈夫人看來心裡也不痛快,只怕會去找楊心兒的麻煩。林玉竹就允了。吩咐小香去回了話,又叫住了阿圓留下來伺候楊心兒。
不多時,小香就帶著幾個僕婦提著大食盒回來,說是大少奶奶說的,想來二少奶奶是嚇著了,讓林姑娘多費心給照看幾日,想要什麼只管開口便是。
林玉竹心下瞭然,打發了僕婦,讓小香小趣擺好菜肴,拉楊心兒坐在了桌前。「蓁蓁姐的話,你也聽見了。總得吃幾口吧。難不成真的因為二太太你就什麼都不吃了?怎麼說她也是長輩,雖然…………,可你自己也得想開些才是啊。」
楊心兒苦笑一下,「我到也不全是為了婆婆。只是很多事,不知怎的一下全涌了上來,回想以往的自己,再想想以後的自己,攪在一起不是個滋味。」
到底是未出閨閣的姑娘,林玉竹就算再玲瓏剔透也不能完全理解楊心兒的感受,一時無從勸解,只得說道:「有蓁蓁姐在會好的。」
「大嫂?」楊心兒眼裡閃過一絲神秘,「大嫂人是不錯。算了,既然得了幾日空閑,我就在你這裡喘喘氣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