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暑假

自求學到工作，曉叢已在T市生活了8年。他原先出生的那個南方小城，冬天陰冷多雨，夏天酷熱難耐。但T市的夏天，他很喜歡，尤其是初夏和夏末。既不太熱，又充滿盎然生氣。陣陣的蟬鳴和綠意滿滿的斑駁樹影，加上時不時襲來的海風，既能讓人感到夏的火熱，又不至於讓人熱的煩躁。

室內空調定格在24度，但此刻躺在手術台上的曉叢卻焦躁不安。額頭滲出的汗珠在重力的驅使下，義無反顧的滴落在手術台上。

「放輕鬆，小夥子。」戴著厚厚鏡片的主治醫生安撫道，「我們每天做幾十個近視手術，你別緊張嘛。閉眼再睜眼，還你一個清晰明亮的世界！」

「唔，好的。」曉叢倒真的沒怕。

徐琤提議他做近視手術的時候，已經反覆給他科普過手術的全過程和術后可能出現的併發症和後遺症，都在他接受的範圍內。況且，這種小手術跟他一年來經歷的驚心動魄相比，實在算不得什麼。

只不過，躺在這冰冷的手術台上，他實在沒法找用工作或者其他借口不去想那個問題。

「你願意跟我一起去英國么？」

當這個問題現實的擺在他眼前，不得不做選擇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逃避。這是曉叢完全沒有意料到的。

從前，他經常跟徐琤暢想未來，其中的可能性之一便是他去英國讀博，徐琤在當地做買賣。想象跟現實不同的地方在於，想象從來都是有餘地的。計劃也是可以改變的。但徐崢現在因為徐家老爺子的要求，必須去英國做生意。如果自己不離開Z大跟他一起去，他們就要異地。

曉叢雖沒有過異地戀的經歷，但這份思念和酸楚，經可可描述，已經被渲染成分手的前奏。他自然是不可能跟徐琤分手的。Z大的一切，他也沒有勇氣說放棄就放棄。

成家立業。他以前沒想過成家，但男人立業是必須的。成家看緣分，現在緣分來了，但若是為了這份感情放棄穩定的工作，將來感情不穩定的時候怎麼辦？他能適應一個人在異國他鄉么？他能順利博士畢業么？

徐琤好像沒有考慮過兩人將來可能感情不合的情況。但徐家將來會不考慮他的婚姻和生育問題么？

這些問題如潮水般，日日湧向他，時時在他心頭縈繞。他一向是保守的，走一步看十步，從不冒險。跟徐琤在一起，是他此生為止，做過的最冒險的事情。

這問題問出口后，已經過了一周。徐琤也不向他索要答案。

暑假也開始了一周。這一周，他忙著幫零一樂隊簽約（張海在父母的支持下，準備在娛樂圈放手一博），忙著幫可可熟悉衛祥的作息（她如願辭職，成了衛祥的生活助理），忙著幫齊恆照看羅立（齊恆暑假找了份兼職），就是不著急給徐琤答案。

也許，歸根到底，是對自己沒信心吧。

「好，小夥子，準備工作完成，咱們這就正式開始手術咯。」醫生鼓勵道，「就這樣保持不動，非常好。」

徐琤太好了，他對自己也太好了，這種好，常常讓曉叢心生不安。因為他從來不相信從天而降的餡餅。那往往是陷阱！

但徐琤的出現，完全打破了他恪守的人生準則——努力不一定有回報，不努力絕不會撿便宜。徐琤何止是個「大便宜」，「大餡餅」，他是一份標準的「六合彩」！

人生中遇到這樣知己兼戀人，跟中彩票有什麼區別。

「好了。起來吧。手術非常成功！」

醫生叫了叫曉叢，並通知了門外的家屬。

徐琤早就等在手術室門口，看見他出來連忙快步上前攙扶。

「感覺怎麼樣？」

曉叢看他緊張的樣子，打趣道：「我又不是生孩子，你怎麼還扶上了？」

「我這不是擔心嘛。」

曉叢推了推醫院給他戴上的墨鏡，看看徐琤的臉，心下嘆息：「真是一張高顏值的巨額彩票啊～」

「醫生說手術很成功，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

「回去讓楊做點豬肝湯，補補。」

「你可真是......」曉叢無語。

「我就願意對你好，不行么？」徐琤湊上來在他眼角親了一口。

「你就不怕我跑了？」

「怕什麼，你還能跑出地球么？天涯海角我也把你找回來。」徐琤頓了頓，緩聲說，「但還是別讓我找了，好么？我年紀大了，再也經不起那樣長時間的尋尋覓覓了。」

曉叢發現自己提起了他弟弟的傷心事，立刻懊惱地拿下墨鏡，看著他的雙眼，急聲道：「我不離開，我絕不先走！」

「快戴上！」徐琤趕緊給他戴上墨鏡，「剛做完手術，你是想毀了這雙漂亮的鳳眼么！我可不答應！」

暑假的第二周，徐琤什麼也不讓他做。美其名曰，遵醫囑，利於術后視力恢復。徐琤還沒收了他的手機，讓楊找了一部老人機給他用。現在，他正在用老人機打電話給衛祥。

「我求求你了，把這個小祖宗給我弄走吧，她現在連我吃什麼喝什麼，什麼時間睡覺，微博發什麼都要管！我受不了了！！！」

曉叢腦子很清醒，根本不會被這種歪節奏帶走，「你應該去找楊，如果不是他讓可可這麼干，她一個助理幹嘛管這麼多。你不敢找楊，卻拿小助理撒氣，這是小明星長脾氣了吧。」

「呸呸呸，我能怕他？！」

「楊～～～，衛祥說——」

「打住，打住，打住，別招惹他！」衛祥在電話那頭急的跳腳。沒事招惹這尊大佛，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下場我的戲，先不聊了，拜～」衛祥火速溜走。

「找我什麼事？」楊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曉叢身後。

「啊，沒事，我能用會兒電腦不，想找個文獻看看。」

「徐少說不能。」

「今天是最後一天了，沒什麼區別吧。」

「徐少說不能。」

「你！」

「就像你剛剛說的，找正主投訴，找我這個助理沒用。」

這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么！！！

曉叢氣急，「最後一天。再忍你們最後一天。明天，我就要重見天日！」

回應他的只有窗外不知疲倦的蟬鳴。

這個夏天，真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