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亡靈之卷 重逢（上）

西斯無奈地嘆息，這時發出的卻是一個蒼老的聲音。

「為什麼一定要看我現在的樣子呢？像當初那樣不好嗎？你看起來那麼年輕，而我卻……」

伊達爾看著前面矮小的身影，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因為就算西斯經受歲月的消磨，也不至於蒼老成這個樣子，她當前的身型只有當年的一半不到，只到伊達爾的腰部。

然而，這並不是讓伊達爾呆住的原因，畢竟作為曾經的大賢者，他見過各種力量帶來的副作用，這並不是其中最嚴重的。

真正讓伊達爾吃驚的是，此時站在他身前的西斯，已然不是實體。

只有幾歲幼童身形的西斯穿著一身合體的黑色禮服，頭戴尖頂圓帽，以伊達爾的目力，可以輕易透過她的身軀看到地上斑駁的枯枝腐葉。

像是幽靈一樣……

不，不是幽靈。

沒有幽靈的陰鬱氣息……什麼氣息都沒有……就像是……

一個影子。

「看來你還是走出了那一步。這是……成功了？」

伊達爾回憶起了多年以前，他們在某次學術交流中提到過的設想。

西斯輕撫帽檐，沉默了幾秒，才開口說道：「可惜，只成功了一半，我的存在並不穩定。」

「有阿諾克·安道爾閣下的消息么？」

西斯搖頭，抬手召喚出一團樹根，讓它們組成一把高腳靠椅。

「當初我們以為這是初代大賢者留下來的道路，試圖以此來追隨他的足跡，但是真正走上這條路之後，我才發現，這不是為人類準備的，至少不是為我們準備的。」

坐上靠椅的西斯終於來到了與伊達爾視線齊平的位置，不用接受他的俯視，因為那樣的視角很容易讓她回想起幾百年前法師高塔里那段並不值得回憶的歲月。

「正如我們之前猜測的，那位大賢者閣下並沒有那麼簡單，當初他創造的東西實在太過……超出人類的能力。」

伊達爾注視著坐在自己對面侃侃而談的西斯，恍然間看到了當年那個倔強的少女。

這讓他想起曾經在法師高塔度過的那些年，與不同流派魔法師為了某個問題爭論不休，絞盡腦汁設計實驗證明或者推翻自己的觀點，為了探尋真理而不斷求索……

怎麼會變成這樣子呢？

「……就好像，當初在測試安道爾-格林實驗的時候，我第一次發現巫術同樣存在瑪那反應一樣，我開始相信，所有的力量都必須遵守某一項規則，而找到規則，並利用它，才是我們巫術學派的真諦。」

「阿諾克·安道爾閣下在《舊神之章·補遺》里留下的猜想，我已經實現了一半，另一半之所以沒有實現，不是因為我做錯了什麼，而是因為……我沒有資格。我沒有得到規則的認可。」

「當我想要利用巫術的手段繞過規則時，我的直覺告訴我，如果我再繼續下去，將會發生非常可怕的事情。這或許就能解釋，那位大賢者閣下為什麼沒有寫完這本筆記就不知所蹤……我們當初……」

講到這裡，習慣性雙手托著下巴的西斯不經意抬起頭，看到了伊達爾明顯放空的眼神。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將未出口的半句話截留在了嘴裡。

「抱歉，年紀大了就是這樣，喜歡喋喋不休，也不管人家想不想聽。」

沉默了幾秒，西斯開口道歉。

伊達爾回過神來，身體微微前傾，注視著西斯的眼睛說道：「抱歉，是我的錯，剛才回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情。不過，你說的話我一直在聽。關於初代大賢者的行蹤，我們當初曾經提出過一個大膽的想法，從筆記中斷的部分來看，他也許是因為觸犯禁忌領域而受到了某種懲罰。」

聽到伊達爾的解釋，西斯眯著眼笑了起來。

「你當初還說我們巫術學派沒有會做研究的人，我從那時候開始就下定決心，一定要證明給你看！我的導師閣下。」

「你做到了，西斯。你擁有我們傳統學院派不具備的開創性思維，同時也有嚴謹的研究流程，他們都比不上你。」

提到「他們」，西斯的笑容逐漸平復，時間在她臉上雕刻出的痕迹與她的五官相結合，透露出了幾分威嚴之勢。

伊達爾也沉默了，良久，才繼續開口：「法師高塔現在怎麼樣了？」

西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在你離開之後的第二年，我帶領巫術學派離開了高塔，回到了高黎山脈的祖地。」

伊達爾聞言，身體不自覺地坐直，當他意識到這一點，又慢慢放鬆下來。

他放緩了語氣，輕聲問道：「所以，你的研究方案就是，跟卡姆教團合作？」

西斯的眉頭皺了起來，交握的雙手緩緩用力，周圍的樹木開始微微顫動。

伊達爾後仰，靠在椅子上，靜靜地注視著西斯。

西斯沒有說話。

伊達爾緩緩說道：「我知道你的流派有一個名錄，真正的傳承者將會從中選取一個傳奇女巫的名字作為自己的名字，比如，西斯……比如，美狄亞。」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西斯無法再迴避。

「你見過那孩子了吧，她是最有天分的一個，只可惜……」

「我不知道你們跟卡姆教團之間是什麼關係，這些年來發生了什麼事情！」伊達爾語氣稍顯強硬地打斷了西斯，「美狄亞在一個多月前帶著卡姆教團的首領找到了我，然後毀掉了我所有的亡靈收藏，還有那些追索我的人們。」

西斯睜大了眼睛，眼角的皺紋散開成一個更大的弧度。

她張了張嘴，什麼都沒有說。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西斯輕輕地點頭。

「我已經躲了幾百年，我不想再躲下去了……也不用再躲下去了。」

「如果你能見到卡姆教團的人，請幫我帶一句話。」

儘管巫妖不需要呼吸，伊達爾還是做出深呼吸的動作，似乎這樣顯得更加莊重。

「即便是代表生命，死掉的神，還是讓祂死掉好了，如果他們不願意，我很樂意提供幫助。」

西斯終於說出話來，只是聲音變得乾澀。

「我知道……他們……不過，他們是他們，美狄亞……」

伊達爾抬手打了個響指，青灰色的樹椅從下往上泛起蒼白的色澤，並呈現出骨節的形狀。

幾秒之內，伊達爾身下的椅子便成了白骨之座。

「在這件事情上，我無法提供任何保證。畢竟我身為巫妖，無法代表所謂的正義，這只是私人恩怨而已。」

西斯欲言又止，最終只能攤開雙手，緩緩放下。

她深深地看了伊達爾一眼，轉身走入了林間的迷霧，一陣微風吹過，只留下一片空蕩蕩的樹林。

樹枝交纏形成的高腳靠椅慢慢崩塌，軟倒在地，糾纏的樹枝和顫動的樹木全都恢復了原本的模樣。

彷彿之前發生的一切只是幻象。

伊達爾獃獃地在椅子上坐了很久，等到天色漸暗，才抬手一個響指，蒼白的巨蟒從地底鑽出，將伊達爾連人帶椅一口吞下，再次鑽進了地面。

土地像水面一樣泛起漣漪，然後迅速平復，一切終於徹底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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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魯感覺自己全身甚至魂火都崩散成了蒼白的粒子，然後循著某種奇異的聯繫，在另一個地方重新聚合，顯出身形。

當粒子完全重組，卡魯下意識散出自身的感知，探察起周圍的一切。

這是一片荒地……不對，是一片陰森的荒地，四周瀰漫著泥土、水汽、青草和腐肉的氣息。

四周的土璧顯示這是一塊窪地，不時飛來的烏鴉讓卡魯意識到，這裡應該是墳地。

注意到附近沒有人，卡魯喚出蝠翼緩緩飛起，不遠處的城牆和露出城牆的巨大雕塑讓他明白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提爾城的公共墳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