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春的雪未融,屋頂與樹梢上都還覆著一層薄冰,山口容子從教堂里做完禮拜出來,她一個人緩緩的、孤單的走在群鴿飛舞過的馬路上。
她的嘴抿成了一條線,兩手插在長大衣的口袋裡,雙眼低垂,彷佛看著腳尖的石板就知道前面的路了。
忽然一個人影落入她的眼裡,她抬起頭一看竟是楊適。
這像是夢中的情景,瞬間卻真實的落在眼前。來到上海,兩人雖已見過無數次的面,但是每一次都有一群支不開的人在旁邊。
當然,今天絕對不是偶遇,楊適費了好大功夫才打聽到山口容子星期天早上會到這個教堂做禮拜。
「我是特地來跟你道謝的。」楊適的臉上帶著和煦如陽光般的笑容。
「謝什麼?」山口容子淡淡地問。
「你應該知道。」
兩個人並肩走著。
山口容子仰著臉看他:「我不會猜謎,還是請你告訴我吧!」
「謝謝你把我的日記本帶給我。」楊適定定的望著她。
山口容子笑道:「你怎麼肯定是我?」
「德容——」楊適突然停下腳步。
山口容子的臉龐掠過一絲奇異的神情,但很快便隱去。「我叫山口容子。」
「你是德容,你一定是德容!否則你們為什麼長得那麼像?
你又為什麼知道我們過去的事?」楊適激動的說道。
「你的日記本里寫得很清楚。」她只是淡淡的回答。
楊適按住她的肩膀,認真的說:「你在生我的氣對不對?要不,我們千辛萬苦、九死一生的才能在上海相會,你沒有理由裝作不認識我。」
山口容子甩開楊適的手:「那又怎麼樣呢?你現在不是已經有了盧璧人,沈德容對你而言還有任何意義嗎?沈德容在三年前已經死了,你不是也一直認為沈德容死了嗎?」
「可是你仍活生生的出現在我的面前,而且當我看完日記時,我已經想起一切的事了,教我怎麼還能夠自欺欺人?」楊適苦惱的說:「你明明沒死,為什麼不早一點出現?如果我知道你還活著,有很多事情都不會發生的,你知道嗎?」
山口容子停了半晌才說:「山口藤平對你非常不滿,你還是少管醫院的事吧!」
「你為什麼要幫日本人做事?」楊適質疑道。
「我有必要回答你這個問題嗎?」山口容子馬上武裝了起來。
「就算我不是楊適,我也不允許日本人假借醫院之名謀害我們的同胞。」
「你的命不是也差點斷送在軍閥的手裡嗎?」山口容子盯著他又說:「救我的人,我就該回報他,不是嗎?」
「但是你不應該幫助他們濫殺無辜。」楊適顯得有點激動。
山口容子揚起下巴,淡淡一笑。「如果你真的認為我是沈德容,你應該問問我這三年來的日子過得好不好,對吧?」
聰明的女人懂得在什麼時候化解難題,尤其面對一個如此深情的男人。這樣的話讓楊適痛徹心扉,他當然急於想知道她這三年來的日子過得怎麼樣?而當年她又是怎樣死裡逃生的?
可是她卻什麼也不再多說,忽然招了一部車,從容的坐了上去。回頭對他說:
「我還有事,改天請我喝茶吧!」
車夫拉著車離去后,楊適還在原地怔愣著,這就是他曾深愛過的沈德容嗎?
盧璧人原本打算過來找楊適一起出去逛逛街的,沒想到又是丁懷楠一個人在家。
「我想他大概很快就回來了,你等一會兒吧!」丁懷楠替她泡了一杯香味四溢的烏龍茶。
「我到他書房去看看書好了。」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丁懷楠問。
「我爹地說這件事要慎重點,他打算請位師父幫我們挑日子。」一提起這事,盧璧人顯得十分愉快。
「我相信你們的婚禮一定是全上海最熱鬧的。」丁懷楠一臉羨慕的樣子。
「希望如此。」她說著推開楊適的房門,回頭對懷楠笑說:「你不用陪我了,我在裡面看看書等他回來。」
「那你有什麼需要就叫祥嫂,別客氣啊!」丁懷楠整理了一下衣服說:「我約了人,不陪你了。」
「再見。」
盧璧人在楊適的書櫃里翻找著書,想找本小說打發時間,卻瞥見了楊適放在桌上的日記本。她原本是不應該這樣偷看他的東西的,可是人的好奇心在一個無人的空間里就變得難以克制了。
她隨手翻開一頁,卻見裡面寫的全是沈德容的事,楊適深情款款的記錄著他們曾有過的甜蜜時光。她越讀心裡越不安,尤其看到最後一頁楊適跟沈德容的合照時,她險些要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原來懷楠說的沒錯,山口容子跟沈德容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她慌亂的合上日記本,匆匆的離開了楊適的住所。她不想再繼續等他了,只怕待會兒見了他,自己不知該如何面對。
盧璧人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在路上,此時的她心情已經大亂,但她卻不知該找誰說去。在絕望之際,她突然想起了平時很疼她的何京。
何京自從辭去盧定堅的總管職務后,就一人獨居在思南路的一個小樓房裡。
那是個鬧中取靜、林蔭茂盛的居所。盧璧人在巷口下車,巷子里有一間賣雜貨的小鋪子,盧璧人就是問過店裡的人之後,才找到何京住的屋子。
何京打開門時,盧壁人呆愣地打量著他。他穿著深藍色的棉襖,比起以前在盧家時似乎一下子老了十歲。
「何叔!」
「哎呀!小姐,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裡來了?」何京睜大著眼睛,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我給您帶了一盒芝麻餅。」盧璧人提提手裡的袋子。
「進來坐、進來坐,外面冷咧!」何京搓著手,很快就把門關上了。「你爸爸最近還好吧?」
「還不是那個樣子。」盧璧人在湖綠色的布沙發上坐下來。
何京泡了茶,又開了璧人帶來的芝麻餅,直截了當的問:「是不是有事啊?」
盧璧人嬌嗔道:「你又知道我有事了?」
何京呵呵笑了兩聲說:「你臉上就寫著有事嘛!」
「我是真的有事要麻煩何叔暗中幫我調查一件事情。」盧璧人開門見山的把山口容子和沈德容之間身分的疑點說了出來。
「我的人脈還在,應該是可以查得到的,但是這件事情你不打算讓盧先生知道嗎?」何京擔心地問。
「當然不能讓我爹地知道啰!我可不想把事情鬧大。」
「我知道,我會立刻請人去調查,不過得花一些時間,你可得耐得住性子。」
盧璧人點點頭,打趣道:「可別讓我等得頭髮都白了。」
「小姐,其實我覺得這位沈德容究竟是生是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楊適現在愛的人究竟是你,或是仍然對沈德容念念不忘?」
「唉!誰知道呢?」盧璧人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看完那本日記后,她已經沒有信心了。
「我想恐怕連楊適自己都很難回答這個問題。」
何京笑道:「那可就難了。」
「如果是你女兒碰上這樣的問題,你該怎麼辦?」盧璧人問道。
「如果是我,我會勸我女兒找一個平凡一點的丈夫,安安分分的過一輩子,但我知道如果是你爹,作法就不同了。」
「怎麼個不同法?」
「如果楊適對你不夠真心,我猜盧先生一定會一槍把他打死。」何京笑道。
「我爹地怎麼被你說得像個劊子手呢?」
「你爹地做事的原則你還會不明白嗎?」
盧璧人收起了笑容,「所以啰!我只好來請何叔幫我的忙。」
何京微笑說:「我的大小姐,你就別再胡思亂想了,沉住氣等我的消息吧!」
安靜的醫院裡,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楊適剛穿過外面的草地進來,看見幾名病人和醫療人員驚慌的從裡面跑了出來。
「發生什麼事了?」楊適攔住一名護士。
「一個精神病患跑了出來,嚇得其他的精神病人到處跑。」護士氣喘吁吁的說。
「會不會有危險?」楊適緊張的問道。
「容子小姐正在安撫那個病人的情緒。」
楊適急問:「在哪裡?」
「他闖進二樓的手術房,待會兒有病人要做手術,容子小姐正試圖想把那個精神病患騙出來,現在的情形如何我就不知道了。」護士說完就匆忙的離開了。
楊適急著跑上二樓,一上樓他就看見一群人圍在手術室外面干著急。
「容子小姐還在裡面嗎?」楊適問站在一旁的山口藤平。
山口藤平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容子被病人挾持住了。」
「不要驚動裡面的人,我從窗子爬過去。」楊適繞到窗檯外面。
在窗外,他可以清楚的看見病人拿著手術刀,焦慮的在容子的身邊走過來走過去。他的嘴裡念念有詞,握著刀的手青筋暴露,並且不時的用力揮舞著。
「把刀放下來,我讓你出院。」容子試圖安撫他。
「你騙我!你們把我抓到這種鬼地方,還把我當成你們實驗的白老鼠……」滿臉鬍渣的病人激動的狂吼。
「你先冷靜下來,我不會拿你當實驗的對象,你有病,我們的醫生只是想把你的病治好。」
「你騙我!」病人激動的跳到她面前:「老李和老張就是你們殺的對不對!?我們只是一群老乞丐,什麼地方礙著你們了,你們這群魔鬼!」
「你誤會了,我從來沒有傷害過你的朋友。」
山口容子已經被逼到手術台邊,楊適這時才發現,原來容子的手被反綁了起來。
「你有,我明明看見你跟那個醫生從密室里走出來。」他的刀一寸寸的逼近山口容子的咽喉。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楊適破窗而入,他一個縱身把那名精神病人壓倒在地上。病人發狂般的大叫,兩人於是扭打起來,楊適被鋒利的手術刀劃破了手臂;他伸手斜砍,把瘋狂病患的刀打落在地。那人一陣驚慌,楊適趁機用膝蓋頂向對方的肚子,同時猛力的用手肘捶擊他的頭部,那瘋狂的精神病患這才被打昏了過去。
「你沒事吧?」楊適起身替容子解開了手上的繩索。
「你受傷了。」山口容子看見他被刀子劃過的手臂正淌著血。
「我不要緊,你沒事就好。」
楊適鬆了一口氣,此刻才感覺到傷口的疼痛。他皺了皺眉頭,原想打開門讓外面的人進來,容子卻阻止了他:「我先幫你把傷口處理一下。」
山口容子仔細的替楊適消毒止血,並用紗布將傷口包紮起來。
楊適一直是欲言又止,當兩人的目光交會時,他彷佛有千言萬語要說,但最後也只是沙啞的說了一句:「謝謝!」
山口容子打開手術室的門,醫護人員見那名發狂的病人已昏倒在地,立刻將他抬了出去。
「你們沒事吧!?」山口藤平望著兩人。
「沒事。」楊適按著傷口說道。
「我不太舒服,想先回去了。」山口容子說。
山口藤平看了楊適一眼,「容子可能是剛才受到驚嚇了,楊先生如果方便,能不能麻煩你送容子回家休息?」
「沒問題。」楊適毫不遲疑的點頭答應,立即追了上去。
山口容子的住處儉樸而幽雅,小小的庭院種滿了花草,客廳有一台留聲機,她一進屋就開了音樂。
陽光已經落到樹蔭後面了,室內變得昏黃,所以有種黑白照片的朦朧之美。
山口容子忽然開口說:「不知道為什麼,我最近常常夢見你。」
楊適走到她的面前,拂了拂她前額的瀏海,低聲說:「德容,我該怎麼辦?」
她把臉靠在他的胸膛上,哽咽的說:「我覺得好苦,楊適,我想痛快的大哭一場,可是我的眼淚卻流不出來。」
楊適心疼的將她緊緊的摟在懷裡。「你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告訴我好嗎?」
「你真的想知道嗎?」
「當然。」楊適認真的凝望著她。
山口容子忽然解開身上的扣子,銀灰色的旗袍從她的身上滑至腳下,她將整個背脊裸露在楊適的面前。
楊適對眼前所見只能用震驚來形容,因為任何人也無法想像,這樣冰肌玉骨的女體,竟會有許多赭紅色的疤痕交錯。
「怎麼會這樣……」楊適打了個寒顫,緊緊的將容子擁抱在懷裡,無法置信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曾經遭遇過如何駭人的酷刑。
「現在你看見了吧!我根本是一個傷痕纍纍的女人,不只身體,我的心也是一樣的。」
「是誰把你弄成這樣?是誰這麼狠心?」楊適輕輕的觸碰她身上的疤痕,胸口就像被刀劃過一樣的疼痛。
山口容子不發一語,彷若春天融化的白雪一般,柔情似水的親吻著楊適的耳朵。她柔軟的雙唇漸漸滑過他的頸項,試圖引燃他的熱情……
此時,門鈴乍響,楊適大夢初醒般的放開了容子。
山口容子一面整理衣衫,一面指指後面。
楊適很快的迴避到後院去了。
來的人竟是盧定堅。
他是聽說容子下午被病人挾持,身體有點不舒服,於是禮貌性的過來探望一下。
「盧先生?」容子開門後有點驚訝,她拉了拉前襟尚未扣妥的鈕扣,不自然的笑說:「請進來坐。」
盧定堅進了屋裡,卻發現衣帽架上放著男人的呢帽及大衣。
「盧先生,你坐會兒,我替你泡杯熱茶。」
「喔!不用了,我只是聽說你下午在醫院裡被一個精神病患嚇壞了,所以過來看看你,你屋裡有朋友吧?」盧定堅指指衣帽架,「看你沒事就好,我不打擾你了。」
「讓盧先生親自跑一趟真不好意思。」山口容子送盧定堅到門口,她的臉上還有著醉酒般的紅暈。
盧定堅笑說:「快進去吧!別冷落了你的朋友。」
走出容子的住處時,盧定堅卻發現停在門口的車子竟是楊適的,莫非在容子屋裡的人就是楊適?
他沉著臉吩咐司機:「你在車上等著,直到容子屋裡的男人出來為止。」
「知道了,盧先生。」
「一看到人就立刻回來告訴我,不要讓小姐知道。」盧定堅交代了一聲便自行叫車回家。
過沒多久司機也跟著回來了,只是吞吞吐吐的不知從何說起。
「是楊適對吧!?」盧定堅蹙著眉說。
「原來盧先生早就知道了。」司機忽然鬆了一口氣。
盧定堅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大罵:「虧我這麼信任他,沒想到他居然做出對不起璧人的事情。」
司機垂著眼站在一邊等候吩咐。
「你立刻去把何京接過來,跟他說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他商量。」盧定堅的心裡已經有了打算。
楊適一直對挾持容子的那個病人所說的話耿耿於懷,雖然巡捕房多方搜查,最後失蹤的人和浮屍案都與醫院無關,但楊適仍覺得疑點重重,尤其在見過那名病患之後,他更相信戴先生給他的情報是有根據的。
趁著山口藤平進行手術的時候,楊適悄悄潛入他的實驗室。
實驗室里充滿了刺鼻的藥水味,架上是一罐罐浸泡氟瑪林的內臟,門邊有一個真人般大小的人體模型,模型清楚的顯示肌肉的紋理及血管。
楊適漫無頭緒的從實驗桌上開始搜尋,就在此時,實驗室的門忽然被打開。
「你在這裡做什麼?」山口容子一臉詫異的看著他。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才對。」
楊適拿起卷宗,容子卻以極快的速度掏出一把手槍指著他。
「把東西放下。」
楊適簡直不敢相信她會拿槍指著他。
「快放下!」山口容子命令道:「否則你的腦袋會出現一個大窟窿。」
「我知道你不會對我開槍的。」楊適盯著容子。
這時,門突然被打開,進來的是盧璧人。她原本是想來醫院找楊適的,在看見他與容子一前一後的進入實驗室時,心中起了很大的疑雲。她推門進來,只是想證實心裡的疑慮,沒想到卻看見容子拿槍指著楊適。
山口容子立刻把目標轉向璧人。
「楊適,你也許不怕死,但你總不希望見到盧璧人因為你而受傷害吧?」
楊適立刻放下手上的卷宗,「不要傷害璧人,這裡面的東西我並不明白是什麼,所以你沒必要這麼緊張。」
盧璧人面對這種情形,早已嚇得臉色發白。
容子看了她一眼,笑說:「這個實驗室,我想山口院長早就說過了,是他個人做醫學研究的地方,裡面所有的資料未經他許可,任何人都不能翻閱,更別說是帶走了,希望以後別再發生這種事情。」
楊適深深的望了容子一眼,走過去握住了璧人的手:「我們走。」
第二天早上,盧定堅和楊適一起進會議室聽取山口藤平及山口容子的例行報告時,容子的態度一如平常,她似乎並不打算把楊適闖入實驗室的事情說出去。
楊適深感不解,但以她當時的舉動看來,他確信實驗室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例行會議結束后,盧定堅對楊適說:「明天晚上我們有一批藥品會送到碼頭,你過去點收。」
「藥品部分一向都是由山口先生的人負責的。」楊適覺得有點疑惑。
盧定堅面不改色的說:「山口先生當然也會派他的人過去,但是這批藥品十分重要,我希望你到場監督。」
楊適點頭道:「我知道了,明天晚上我會過去的。」
他雖然說不出這件事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但他的直覺卻使他心中隱隱不安。
回到家裡,他一直陷于思索之中,懷楠見他這樣子也感到奇怪。
「想什麼?怎麼一回來就陰陽怪氣的?」
「盧先生要我明天晚上到碼頭點一批貨。」
丁懷楠聽了也覺得有點怪異。「要你到碼頭去點貨?平常不都是阿財去做的嗎!?」
楊適聳聳肩,「我也不清楚,尤其這次進的是藥品,按理說也是由山口藤平那裡的人去處理才對。」
「那問問容子不就知道了。」丁懷楠說。
「我找了她一下午,沒有人知道她上哪兒去了。」
丁懷楠撫著下巴說:「是有點奇怪,今天我聽到盧先生叫阿財去幫璧人買上杭州的車票。」
「璧人要上杭州?我怎麼沒聽她提過?」楊適覺得事情似乎太怪異了。
「盧先生是不是故意要支開璧人?」丁懷楠的想法和楊適不謀而合。
楊適沉吟了半晌,他知道事情不對勁,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不如坦然面對。
尤其還沒能查到醫院裡的古怪,他實在不願在這個節骨眼上功虧一簣。
「最近發生的失蹤案和浮屍案都跟醫院有關係,如果明天我發生什麼意外,你幫我繼續追查下去。」楊適的額頭泛出了虛汗。
「你在說什麼?」丁懷楠張大著眼睛看他。
「山口藤平在做一項研究,我知道這對我們會有嚴重的影響,只是我才剛剛有了一點頭緒,卻……」
丁懷楠焦急的說:「既然是這樣,你就趕緊告訴盧先生啊!」
「沒有用,我看他恐怕也已經被日本人收買了。」楊適搖搖頭。
「那德容……」
「她是個謎。」楊適嘆了一口氣,無法理解她現在究竟是什麼身分。
在碼頭上,大批的貨物從船上卸了下來,楊適清點過後,拆了一個貨箱的蓋子驗收,然而他卻驚訝的發現,箱子最上層的藥品只是障眼法,藥品的下面全是槍枝。
同行而來的還有山口藤平的一個日本籍助手。
「怎麼會這樣?」楊適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
「別管這麼多,運回醫院就對了。」助手面無表情的說道。
就在這批軍火被成箱送上貨車時,一批幫派的漢子突然衝殺了出來,現場頓時陷入砍殺的混亂之中……
此刻,盧定堅正神情凝重的叼著煙斗坐在客廳里。
何京從外面進來說:「盧先生,我們用這種方式來試探楊適的忠心,似乎太冒險了。」
「我面對日本人,壓力已經夠大了,楊適如果對我另有企圖,我怎麼能讓他留在身邊?萬一把山口先生的計劃搞砸了,你想,他們饒得了我嗎?」盧定堅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況且我還發現他跟山口容子之間有不尋常的關係。」
「這點,小姐也知道。」何京低聲說。
盧定堅的神情充滿了驚訝,「璧人早就知道了!?那她為什麼沒告訴我呢?」
「事情還未明朗,再說,小姐對楊適用情很深,所以她不希望把這件事弄擰了。」
盧定堅嘆了口氣,「那只有看楊適今晚的表現了,如果那批貨安全的送到醫院,他的命就保住了。」
何京問:「如果情況沒有這麼樂觀,小姐從杭州回來,我們該怎麼跟她解釋呢?」
「到時候人都死了,就說有人劫貨,楊適被誤殺了。」盧定堅心中早有打算。
但盧定堅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楊適是一個訓練有素的特務。
戴先生派來支援的幫派份子個個強悍無比,跟日本人一陣廝殺之後,隨後在巡捕房出動后才平息了這場血腥的格鬥。
盧定堅在天快亮時被請到巡捕房約談。
「我不知道有這批貨。」盧定堅完全否認知道有這麼一件事。
「但楊適明明是你的手下。」巡捕房的人說。
「我想他是借用我的名義偷運軍火吧!我知道這件事情后也十分氣憤,剛剛我已經派出所有的人全面追捕他,我的手下捅出這麼大的樓子,我一定會儘快給你們一個交代。」
盧定堅離開巡捕房后,憤怒的下達了追捕楊適的命令。
丁懷楠自然也接到了這道命令。
盧定堅說:「我知道你跟他的交情很好,可是如果你想繼續在我的身邊做事,你就得立刻跟他劃清界線,否則我不勉強你,你可以立刻離開。」
以丁懷楠的脾氣,他原本應該會選擇離開,可是他卻咬著牙說:「盧先生,請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盧定堅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這年頭,識時務者為俊傑,以後跟著何叔好好乾。」
丁懷楠雖然領著十餘名弟兄四處搜尋楊適的下落,但他很快的便支開這些人,前往楊適可能藏身的貧民區。
他穿過已收攤的市場,迎面的風吹來一陣腐臭的氣味,他的身上早就被汗水濕透了,在微弱的燈光下,他走往三年前他們居住的舊屋。
就在屋前不遠處,丁懷楠發現地上有一層黏稠的血跡,他心裡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焦慮,看來楊適是受傷了。
他一路湮滅血跡,小心翼翼的注意自己的行蹤是否被人發現。
當丁懷楠推開小屋的木門,裡面瀰漫著死亡的氣息,地上橫豎趴著三具屍體,有一具屍體的身上還插著一支刀柄。
丁懷楠鼓起勇氣察看楊適是否在裡面,而幸好沒有,這三人看來都是日本人。
這時,楊適忽然從外面閃了進來,而且很快的將門掩上。
丁懷楠一看見楊適,激動的說:「盧定堅那個老奸巨猾的傢伙誣賴你偷運軍火!」
「幸虧虎頭幫趕到,不然這批軍火就落到日本人手上了。」楊適的手臂受了槍傷,大量的血不停的從他的傷口湧出來。
丁懷楠情急的撕下自己的衣服,暫時將楊適的傷口綁起來。
「我先出去幫你買止血藥。」
這時,門忽然被人推了開來,丁懷楠立刻拿槍對著門口。
「是你!?」見到來人,楊適和丁懷楠同時發出了一聲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