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非序(中)
第一次充當偵探的體驗並不好,在此之前她的世界其實沒有那麼複雜,情緒也不會那麼複雜,對就是對,錯就是錯,犯了罪就應該受罰。
但她從那個男生的記憶中看到了完整的事件經過,他跟死者的確是關係親密的夥伴,直到發現對方侵犯過他的妹妹。
那個周末他邀請對方到自己家做客,沒想到卻是引狼入室,從悲劇發生到被他發現,整個過程只有短短几天,他知道對方父親的身份,對方不會受到應有的懲罰,所以走法律流程的念頭從一開始就被否決,他就只能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不然仇恨和內疚將伴隨他的一生。
那個男生後來怎麼樣格洛麗亞並不清楚,但那時他已經年滿十四周歲,按照英國的法律,再加上死者父親有權有勢,他的一生有可能將在監獄中度過。
格洛麗亞從這件事情里突然發現自己竟然距離夢想這麼近,一個偵探如果能夠讀取人心,那她將無往不利。
當然,她也發現這個世界很多事情要比想象中複雜。
直到現在她還會時常回想起那個男生,思考自己如果提前知道一切,還會站出來指認對方是兇手嗎?
不知道,但不管怎樣,這件事算是她成為偵探的重要一環,從那時開始她的名字就流傳開了,到現在,格洛麗亞已經是整個倫敦最年輕的偵探,跟預期有所不同的是,她沒有去讀愛丁堡大學,倒不是她成績不夠好,實際上她的成績可以滿足她想要去的任何學校。
但有一個組織很早就找過她,告訴她關於這個世界的一些奇怪的真相,還有她那能力的來源,他們把這種常人無法理解的能力稱之為「神諭」,並且格洛麗亞隨之見識了其他人的神諭,能夠證明對方不是詐騙組織。
她當然對這個世界的另外一面更感興趣,更何況現在當偵探能夠接到的活很少,大多還是富商或者富婆調查愛人出軌的案子,那不是格洛麗亞想要的工作內容,於是她高中畢業后毫不猶豫地受邀去往義大利就讀密斯卡托尼克大學。
除卻必修課程,她還選擇了生物學與醫藥學,跟她的預期算是相似,並且加入了學校中一個名叫「普羅」的協會,在這裡她能夠接觸到許多有趣的案件。
她所理解的有趣是那種匪夷所思且常人無法解決的事情,普羅會正是為此成立,畢竟超自然力量所引發的案子可不少,協會在學校里還有其他職責,只是她並不關心而已。
寒假期間的二月下旬,格洛麗亞在福爾摩斯博物館前駐足觀望了片刻,今天有任務派到她頭上,她可以拒絕,密大無論在哪一方面都十分自由。
她沒那麼做,雖說是假期,但早些結束也無所謂。
案發地點是威爾士斯旺西附近的一座小鎮,在英格蘭西邊,距離倫敦大約有三百公里,其實還挺遠的,格洛麗亞坐了三個小時火車加上半小時的士才最終到達目的地。
這是坐落在公路邊的小鎮,名叫科林費爾,看起來有些落後且老舊,還很偏僻,是那種除了本地人應該鮮少會有外來客的地方。
今天這裡發生了一起命案,斯旺西的警官已經在她到來之前探查過了,一位中年男人慘死於家中,報警者是死者妻子,並且她聲稱自己看到了兇手,然而警方四處探查,除了妻子本人,附近沒人見過她所描述的兇手,更何況,她精神狀況似乎不太健康。
這些都是普羅會提供給格洛麗亞的信息,只是一個大概,沒有親臨現場很難做出有價值的判斷。
「格洛麗亞小姐,我們已經恭候多時了。」一位年輕警員看到格洛麗亞的到來立馬掀起警戒線,上級特地交代過,聽從來者的一切指令,而且格洛麗亞哪怕是在威爾士的警方中同樣有些名聲,如此態度不足為奇。
格洛麗亞點點頭,走進了被警戒線包圍的房屋,那位警員隨後跟上。
「在樓上。」警員快步上前為格洛麗亞引路。
這是一棟只有兩層的小樓房,跟鎮上的其他房屋沒有多大區別,格洛麗亞低著頭,周遭有些凌亂,角落裡堆有雜物,落滿灰塵,看來屋子的主人平日里不常打掃。
樓上還有兩位警員,他們正面對哭喪著的婦人束手無策,裡面那個房間有一具鮮血淋漓的屍體,他們看到格洛麗亞的到來彷彿看到了救星,上頭都交代過了,格洛麗亞接手的案子代表著已經跟警方沒有多大關係,他們僅需在對方需要的時候配合就足夠。
格洛麗亞走上前去,她聞到了血腥味,死者所在的是一間書房,並不算大的房間兩邊都放置有與牆同高的書架,並且堆滿了厚重的書本,屍體趴在窗前的書桌上,桌椅都被他脖子流出的血液浸染。
應格洛麗亞要求,警方尚未對屍體進行任何處理。
她走進房間查看傷口,很深,很整齊,應該是被利物乾脆利落地劃破了喉嚨,現場沒有打鬥的痕迹,否則那些書架不可能還保持整齊。
奇怪的是,死者的出血量並不多,且那狹長的傷口周圍呈紫青色,像是被凍傷的結果,威爾士的冬天不算寒冷,氣溫鮮少觸及零度以下,何況現在已經算是春天。
格洛麗亞朝房間外看去,問那位婦人:「你看到兇手的時候,他在什麼位置?」
「就是你現在站的地方。」老婦人耷拉著鬆弛的面部肌肉,淚水在皺紋間流淌。
格洛麗亞皺起眉頭:「然後呢?兇手逃走了?」
「我不知道,突然就消失了。」老婦人痛苦地捂臉,一位警方無奈嘆了口氣,對格洛麗亞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意味很明顯。
「你真的看到兇手的臉了?」格洛麗亞確認一遍。
可是一個殺人兇手在行兇之後被人發現會怎麼做?他介意再殺一個人嗎?正常的兇手在行兇之前一定不介意稍加掩飾自己的面容,在暴露之後也一定不介意多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婦人,這位兇手竟然直接逃走?
老婦人點頭,說:「看面孔應該是一個亞洲男人,年紀不大。」
一位警官恰時開口:「我們的確在鎮上的旅館找到了唯一一個符合描述的遊客信息,但那個人昨天就離開了這裡,我們還查到了他出入境的記錄,他在科林費爾待了三天,昨天去了倫敦乘飛機出境,而死者的死亡時間確定為今天早晨,顯然對不上。」
雜亂可疑的線索,格洛麗亞搖了搖頭,她巡視房間里的書架,問道:「你丈夫很喜歡看書嗎?」
「是的,他總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不讓任何人打擾。」
這與格洛麗亞的發現並不吻合,這裡是有很多書籍,可書架上所有的書都沒有被翻閱的痕迹,落灰厚厚一層鋪滿書架的空隙,並且此時死者的書桌上也沒有書,倒是有一隻筆和凌亂的紙張,看樣子像是想寫些什麼。
格洛麗亞抽出其中一張,上面只有歪歪扭扭幾個字母,反覆辨認半天她才認出來。
「CURS?」
字面意思是惡狗、野狗,複數代表不止一隻,也能當做罵人的髒話來理解。
格洛麗亞閉上眼睛,他為什麼要在死前寫下這個詞?兇手顯然是使用利器的人類,跟野狗有什麼關聯?還是說這個單詞並不完整?
「curs、curse?」咒語、詛咒,他想寫的是這個詞嗎?
格洛麗亞看向婦人:「你的意思是,你丈夫遇害的時候房間封閉,你是怎麼目擊的?」
「我在樓下,正好可以看到書桌前站著的人。」老婦人回答。
「有點意思。」格洛麗亞輕聲自語,居然還是密室殺人,可密室殺人被看到真容還是少見的,當然,就老婦人這許多邏輯不通的信息來看,格洛麗亞也不會全信她說。
這房間沒有太多值得關注的地方,於是她又仔細地掃視一遍書架,終於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吸引了她的目光。
書架上所有的書嚴絲合縫,唯獨那裡,像是缺了一塊,那裡的落灰也最少,代表著曾有一本死者常常取出的書籍,而現在不知所蹤,臨時起意、殺人奪寶,那本書應該很重要。
地面上還有一些水漬,今天並未下雨,格洛麗亞摘下手套去觸碰地面,冰冷,像是碎冰融化成的水,真奇怪,哪來的冰?她皺著眉頭,死者脖子上也有淤紫。
格洛麗亞站起身來,沒有戴上手套,她走向婦人。
她其實並不喜歡動用神諭,因為多數人的記憶並非那麼美好,可當她遇到無法用現實的邏輯去解釋案件的時候,還是有必要使用點額外手段用來輔助的,要知道許多超自然的事件僅憑現場證據根本無法還原真相,這正是普羅會需要她這種神諭者的原因。
她走到婦人身邊,像是安慰那樣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幾位警官不由得注意格洛麗亞的手,白皙修長,注視之下簡直能夠看到其中的血管,就好像那是一隻從未見過太陽的手,從那雙手套來看,事實正如此。
紛雜凌亂的畫面迅速在格洛麗亞腦海中閃過,最後停留在這樣一幅畫面,就如婦人所說,她在樓下看到的一個男人站在窗前的書桌旁,他手拿著利劍割開了受害者的喉嚨。
中國男人,或者說,男生,因為她覺得兇手看起來甚至不超過二十歲,這種年紀照理來說還是學生才對。
太奇怪了,婦人的確有精神疾病,格洛麗亞沒處理過精神病人的記憶,她也有點拿捏不定。
「把你們查到的那個人信息給我。」格洛麗亞當即對警官說道。
格洛麗亞一手拿著嫌疑人信息,另一邊用組織手機進入系統查詢資料,輸入姓名搜索。
「吳可非,神諭·霜降。」格洛麗亞看著手機上顯示的照片,跟她在婦人記憶中看到的模樣一致,對方竟然真是IACO成員,可是就像警官說的,時間對不上,今天的吳可非應該在中國才對。
他為什麼要殺一個普通人?
然後格洛麗亞動用了自己在普羅會的許可權,查到了吳可非近一個月的所有活動信息,他幾天前的確來過這裡執行任務,那個時候威爾士剛經歷了一場地震,雖然只有4.6級,但還是引發了不小的關注,畢竟整個英國曆年來發生的有感地震屈指可數,4.6級已經是不知多少年來震感最強的一次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也就是那時IACO的衛星系統在威爾士偵測到了異常生物能量,代表這次地震似乎並非自然現象,吳可非就是被派來處理這件事的。
他的任務報告中描述,是一隻成年的鑽地魔蟲來到地表產卵所引發的地震,有著極強的攻擊性,還能夠操控他人的精神,後來被他殺死,任務告終。
雖然多少有些輕描淡寫,但格洛麗亞沒看出什麼問題,成年的鑽地魔蟲由於耐高溫,都居住在地核附近,只有產卵的時候才會鑽到地表,因為蟲卵與幼蟲並不耐高溫,且成年的鑽地魔蟲身型巨大,力量極強,在地底掘進的時候能夠引發地震。
格洛麗亞不是那種成天和怪物打交道的神諭者,所以只讀過資料看過照片,從未親眼見過這種生物,但已經能夠想象到有多噁心。
任務完成吳可非就離開,此時此刻的定位也的確在中國,定位軌跡完全符合事件,沒有任何毛病,他怎麼可能突然出現在威爾士殺死一個人又突然消失?
但婦人看到了吳可非的模樣,那柄長劍都能夠對應,就連地上尚未蒸發的冰水同樣證明著什麼,不是吳可非還能是誰?
吳可非的報告完全沒有關於這對夫婦的部分,就好像他來到這裡根本就沒跟他們有過接觸,又怎麼會突然殺死男人呢?
這麼多線索若有若無的聯繫,就好像哪裡缺失了十分重要的一環。
她轉頭看向書架的那個空隙,原本應該存在的那本書,會是被吳可非拿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