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渡鴉和鬼輕言細語(5)
左岸第六區的某間公寓內,周唐林在得到議會長死亡訊息后,便派了專員先行前往,屍檢報告並無異常,無明顯外傷,各器官自然衰竭,鑒於其八十六的高齡,簡而言之就是老死。
但屍檢人員還反映了死者背部有個奇怪的紋身,於是周唐林帶著吳可非和格洛麗亞加上一位符號學專家趕往現場,在這樣一個被密教掌控的城市,事出反常必有妖。
準確地說這位議會長算IACO的編外人員,沒有神諭,也並未接觸過任何秘辛,只不過在官場上受過一些IACO的幫助,曾經甚至執過政,周唐林對他有一些印象。
一直以來痴迷東方文化,或許是IACO給他的感覺太神秘,當他知道周唐林是老大后更是對中國表現出了格外的好奇與熱情,曾不止一次到訪中國,其中在西安瀏覽秦兵馬俑后便將其稱之為世界第八大奇迹,這一名譽正是從他口中說出才廣為流傳,各界亦十分認可。
雖已是高齡,仍讓人惋惜。
他的屍體異常乾癟,眼眶凹陷色素沉積,看起來像是許久不曾進食與安眠,而且他的口齒微張,有一種想要吼叫的感覺,令人不安。
在場的各位都有著老道的經驗與見識,這畫面並不能說明什麼,許多人正常死亡時都是類似的狀態,人體在死後便會開始收縮,如若天氣乾燥更是明顯,而緊繃的皮膚則會牽扯肌肉,面部表情便會隨之變化,常常表現出一副驚恐的模樣,這也是大多數人用來形容死者的辭彙。
他們應該重點關注議會長背部的紋身,對於紋身而言模樣確實很奇怪,但若將其視為普通圖案則沒什麼特別的,是一個藍紫色的風形漩渦,類似天氣預報上用來表示氣旋的符號,位於背部正中央脊柱上,符號學專家表示從未見過,需要回去調查資料再做考究。
議會長的妻子在一旁露出疲態的悲傷,這個年紀的人對壽終正寢通常不會表現出難以接受的失控,這有利於他們接下來的工作順利進行。
「希拉克夫人,你知道這個紋身嗎?」周唐林問,對方已經大概了解死者與組織的關係,所以會儘力配合。
老婦人搖搖頭:「我也是第一次見,他通常……不太可能紋身,雖然已經半退休了,但他的一生都在從政,而且他是一個極其傳統的人,紋身對他來說太違和了,可能是什麼東西不小心印在了上面。」
這正是引起周唐林警覺並促使他們來到這裡的原因,一個年邁的政治家怎會去紋身?難道是為了在臨死前滿足一下一直深埋在心的朋克精神?
「最近有發生任何奇怪的事嗎?關於你的丈夫,或者你們的生活。」周唐林接著問道,想要找出端倪。
老婦人好像習慣性想搖頭,但很快想起什麼,便說道:「不知道算不算,前幾天有一隻渡鴉飛進了我們的房間,打翻了許多擺設,這讓他勃然大怒,他特別討厭雜亂,已經到了強迫症的程度,我們屋子裡所有東西都要擺放在固定的位置,但凡有絲毫挪動都會被他發現且會讓他不適。」
幾人靜靜聆聽,倒也不算太稀奇的怪癖,吳可非在窗邊望了望,公寓位於盧森堡公園周邊,環境宜人,常有渡鴉出沒十分正常,不能說明什麼。
「但他的憤怒很快變成驚訝與不安,因為那隻渡鴉落在他的肩膀上,他說這輩子沒見過眼睛藍得像寶石一樣璀璨的渡鴉,天知道他見過幾隻渡鴉,反正我從未仔細瞧過那種動物的眼睛,而且後來他還跟我說渡鴉在中國是不吉利的象徵。」希拉克夫人說到這裡略微哽咽,「或許他是對的。」
這倒是奇怪,周唐林接著問:「最近他的身體或者精神狀態如何?」
婦人說道:「他總是很疲憊,或許因為睡眠不足,他說過晚上有時能聽到窗外有某種不常見的聲音,但我並沒有聽到,我想那個時候他應該預見了自己的死亡。」
格洛麗亞與吳可非對視一眼,然後看向他們的老大周唐林,顯然這並不尋常,他們沒有親眼所見,也不知像寶石一樣到底是有多藍,不過幼年時期的渡鴉眼睛的確帶有藍色,成年後才逐漸變成灰白,城市中到處飛的自然多是成鳥,此處略有古怪,議會長可是他們為數不多能向警方施壓的人,就這麼壽終正寢未免太過巧合,雖然周唐林由衷希望事實如此,但他們很難相信這裡面沒有密教的影子。
可如果不是自然死亡,渡鴉又在其中起到什麼作用呢?畢竟兩件事相隔了幾天,表面似乎沒有太強的相關性,漩渦形狀的印記又是什麼東西?只要可能與密教相關,這便是他們接下來調查的方向。
右岸河畔,明微望著這幾日來已經看膩的塞納河,不禁嘆氣,巴黎好像有很多值得一去的地方,什麼盧浮宮、凱旋門、埃菲爾鐵塔都享譽世界,他在這樣一座美麗的城市,卻毫無閑心,因為陳璃畫還在密教手中。
他覺得只有跟陳璃畫去這些景點才有意思,她會講一大堆明微完全不了解的冷知識來幫助他了解眼前的景物,要是跟喻朝汐去……算了,不如不去。
「誒,《告白氣球》的MV是在這裡拍的嗎?」喻朝汐看著周圍眼熟的環境問道。
看吧,她還得問明微呢。
「是在巴黎,有一段在西提島上那個尖尖的角落,其他片段是在靠近埃菲爾鐵塔的塞納河畔。」明微望著角落那棵發黃的柳樹回答。
「你記得好清楚哦。」喻朝汐打量著明微,「你喜歡陳璃畫為什麼不告白呢?」
明微佩服她跳躍的腦迴路,想用對方用過的回答:「為什麼要告白呢?」
「拙劣的模仿。」喻朝汐撇嘴,「喜歡一個人就是要讓她知道啊!」
「你的世界向來如此簡單嗎?」明微略有困惑,「告白之後朋友都沒得做嘍。」
「你都沒跟她說過,怎麼確定她喜不喜歡你?」
明微看了她一眼,有些事情真沒到要點破才能知道的地步吧?陳璃畫跟他關係是不錯,但要真能看上他,當初就不會跟吳可非在一起了,就不會跟蘭斯洛伊走得近了,不該更在意他的感受嗎?根本沒往這方面想罷了,只把他當朋友。
是時有曖昧和溫柔,但陳璃畫就是對誰都會很好,這樣的女生最容易讓小男生誤解。
喜歡只是蛛絲馬跡,不愛已經鐵證如山。
「難道你認為吳可非喜歡你嗎?」明微反問。
「暫時還不,因為我們接觸不多,等以後接觸多了……」
「等接觸多了怕是更不可能喜歡了。」明微殘忍地打斷,這姑娘哪來的自信?他都嫌對方煩人,更何況吳可非那個悶油瓶?光是想想他倆在一起的畫面就讓人感覺是一場災難。
喻朝汐氣得掐住明微手臂:「如果你從來都不敢讓自己表現出喜歡她的樣子,為什麼你覺得她如果喜歡你會讓你看出來?」
明微被對方驚世駭俗的言論逗得發出嗤笑:「你的意思是,陳璃畫暗戀我?」
「我可沒這麼說,只是從概率上看,哪怕是百分之零點零零零一也是有可能。」
明微搖搖頭:「哪怕是賭狗都不會去賭這麼小的概率,我更希望自己不喜歡她。」
「什麼意思?你要移情別戀?」
「幹嘛跟質問一樣的語氣?」明微聳肩。
喻朝汐憤憤不平,閃亮的眼睛瞪著明微,甚至帶著怒火,「連嘗試都不敢,你會遺憾一輩子的,有一句話怎麼說來著?魯莽也比怯懦更接近勇敢。」
明微驚訝看她一眼:「喲,你還知道唐吉坷德?可是他還說過一句話——沒有時間磨不掉的記憶,沒有死亡治不愈的傷痛。」
「我管他什麼卡西莫多、阿基米德,你既不敢像笨拙的長輩那樣把愛藏於行動,又不用那張笨嘴宣洩,只停留在自己世界里的愛是一文不值的。」
好像任何一人都有資格做明微的情感導師,就連沒個正形的喻朝汐都有她的一套道理。
明微沉默,一件沒有結果的事情難道不該及時止損嗎?他當然一直都懂得這個道理,他以前是有過告白的衝動,但每次冷靜下來思考,似乎無論成不成功都有失去對方的風險,不知為何,這個世界讓他感覺戀人要比朋友更加脆弱,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老死不相往來。
或許是因為太過精緻的東西往往不堪一擊。
所以相比之下他更害怕失去。
他本不想思考太多,他現在只想快些找到陳璃畫,他無法接受對方正在遭受囚禁。
「幹嘛不說話?」她的語氣還是很沖。
明微目光古怪看著她,「你為什麼這麼激動?就好像被男人騙過一樣。」
喻朝汐頓時火冒三丈,尖聲叫著去捶明微的手臂和腰背,發出一連串的悶響,疼得明微直抽冷氣,連忙跑出幾步躲開。
他揉著痛處,咬牙切齒道:「你知道你下手真的很痛嗎?」
「不痛的話打你幹嘛?跟你撒嬌嗎?」喻朝汐瞪著明微。
居然很有道理,明微無言以對。
她又問:「所以那張照片里穿泳裝的女孩子跟你又是什麼關係?表面看著人畜無害的,你這傢伙背地裡該不會是個人渣吧?如果是這樣我馬上把你送到警察局去。」
真是有好多令人難以回答的問題,他道:「又不是所有的關係都可以用簡單的兩個字形容,如果非要說的話,就真的只是朋友啦,一個會陪我過生日,送我禮物的朋友,她只是普通學生,現在在加拿大讀書,而且什麼渣不渣的?我都沒談過戀愛。」
喻朝汐故意用做作的語氣:「只是朋友啦,玩玩而已啦,這不正是渣男常說的話嗎?」
「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這句也是,看來此案可以蓋棺論定了。」
明微苦笑著搖搖頭,然後想到什麼:「喻朝汐,等你跟吳可非表白成功,我肯定緊跟你的步伐。」
「哦?這是你說的哦?一言為定!」
兩件無望的事情,竟然也能做個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