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山雨(頷)
幾日光景轉瞬即逝,組織的善後工作已經接近尾聲,雖然這座城市仍被密教所掌控,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也只是暫緩了奧丁的行動,只要奧丁還活著,世界仍在水火之中。
但緊繃了這麼久的眾多組織成員總算可以歇一口氣,此戰告捷自是士氣大增,他們能贏這一戰,便有信心能贏下一戰。
為了慶祝,組織包下了一艘塞納河上的大型游輪,讓年輕人放鬆片刻,這裡吃喝玩樂一應俱全,同時還能遊覽巴黎風光,當然,游輪上還有兩位隊長坐鎮,避免一群神諭者嗨過頭髮生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故。
好在這裡頭除了明微和喻朝汐,其他人都還算平靜,他們兩個已經歡天喜地地喝上了,明微沒有神諭,喻朝汐的神諭造不成多大影響,不必太過擔心。
船艙燈光明亮,不知名樂隊在舞台歌唱,一張張方桌擺放著食物和酒,游輪平穩地行駛在塞納河上,若是不往窗外看,甚至無法感覺到正在移動,畢竟是內陸河,而且游輪的速度慢悠悠的,像是散步的老人,很是愜意。
「開香檳嘍!」喻朝汐拿著酒瓶左看右看,「這玩意兒怎麼開?」
「我看電影里都是搖兩下就開了。」明微想了想。
喻朝汐聽此便使勁搖晃瓶身,瓶子里的氣泡加速升騰,似乎並未對開瓶有任何幫助。
路過的夏一傑猶豫著停下腳步,說道:「我來吧?」
見他撕開瓶口的錫箔紙,大拇指按著瓶口的蓋子和木塞,另一隻手扭動藏在錫箔紙下的鐵絲,然後轉動瓶身,木塞被氣壓推動,最後終於聽到乾脆的一聲「砰」,氣泡迅速湧出瓶口,噴向空中,飛濺在他們身上。
「喔~」喻朝汐鼓掌。
「還要再開的話最好別搖了,如果沒壓好這個塞子,它殺傷力很大的。」夏一傑放下酒瓶離開。
「喔~gentleman。」喻朝汐目送他的背影離開。
「怎麼?移情別戀了?」明微咧著嘴,滿臉吃瓜的表情。
喻朝汐轉過頭來當即變臉,咬牙切齒著雙手越過桌面的酒菜,像螃蟹的兩隻粗壯的蟹螯那樣鉗住明微的脖子,氣憤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你真的很欠揍!」
「放手、放手……咳……要死了。」明微用力將她手臂往外掰。
喻朝汐鬆手。
明微咽了咽口水,幽怨地看了一眼喻朝汐,然後開始倒酒。
格洛麗亞靠在窗邊,始終戴著手套,拿著細長的高腳杯,遠遠看了一眼明微和喻朝汐,他們似乎玩得很開心,有時不免讓人羨慕,但她清楚那樣的氛圍並不適合她,更不適合吳可非。
「你為什麼選擇救我?」格洛麗亞平淡開口。
吳可非帶著墨鏡看不清眼睛,先是沉默,隨後說:「因為你是讀取記憶的人,大概率掌握著更重要的信息。」
格洛麗亞鼻息之間冷哼一氣:「果然是個冷血的傢伙,跟我想的一樣。」
吳可非不作回應。
格洛麗亞抿了口酒,氣泡在口中迸裂又消失,清爽的甘甜在味蕾瀰漫,她道:「由於接觸時間短暫,我看到的記憶並不多,除了那些為愛黑化的戲碼,我只看到了一些零碎的畫面,其中有一幕值得推敲,那個在威爾士科林費爾離奇死亡的男人,他曾經跟奧丁和洛基是好友,甚至一起練習過關於穿越鏡面空間的魔法,後來不知為何分道揚鑣,我不認為這是一個巧合。」
吳可非皺起眉頭,那似乎已經說得通了,這其實並不算多麼重要的信息,只是格洛麗亞還不清楚前因後果才覺得奇怪。
「還有嗎?」吳可非問。
「奧丁的盧恩符文是向另一個維度的怪物交易而來的力量,類似惡魔契約,代價是他的一顆眼球,此外他給了洛基一枚盧恩符文,還有另一個人也有一枚,但這部分記憶我沒辦法看清,就像剛才說的,時間實在太短了,而且讀取記憶的優先順序是從最深刻的時刻開始。」
吳可非陷入沉思。
酒過三巡。
「你喝醉過嗎?」喻朝汐問明微,她已經感覺腦袋有些發昏了。
由於食物乏味,明微沒少借酒消愁,桌上已經擺滿了空瓶,可是香檳在他口中除了口感也跟水無異,只有流入喉嚨后才有喝酒的感覺,但這並不代表他的大腦不受酒精影響,於是迷濛地眨了眨眼:「只有一次喝得比較多,我也不知道算不算醉。」
「斷片了嗎?」
「沒有。」
「那還是沒到位,來,繼續,看看今天誰先倒下!」
「可是酒精就像夢境一樣會放大情緒,我已經很難受了。」明微嘟囔。
「你難受什麼?陳璃畫?她甚至有可能喜歡你,我呢?」喻朝汐憤憤不平,說著又悶了一口,嗆得雙眼濕潤。
明微望著對方,露出苦澀的表情,不知想笑還是哭。
他們舉起酒杯碰在一起,似乎聽到了北島筆下夢碎的聲音。
蘭斯洛伊不知何時出現在酒桌旁:「我剛剛隱約聽到了陳璃畫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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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偷聽別人聊天,一點都不gentleman。」喻朝汐鄙夷地嘖了兩聲。
「我只聽到這三個字,所以她現在在哪?」蘭斯洛伊看向明微,藍色的眼眸中帶有野獸般兇狠的氣勢,誰敢跟他對視呢?像是挑釁獅王,也像直視太陽。
明微低著頭,每個人都來問她陳璃畫在哪陳璃畫在哪,都在不斷地提醒他陳璃畫遇到的所有意外都是他的責任,她尚未歸來同樣是他的失職,明微當然也這麼認為,他總在陳璃畫身邊不是嗎?他應該拿命去護她周全,可他平安無事地出現在了這裡,陳璃畫依舊下落不明,蘭斯洛伊還沒對他發火已經算好脾氣了。
「在她自己的夢裡,很安全、很自由,但……很難出來。」明微回答。
「怎麼才能找到她?」蘭斯洛伊又問。
明微沉默,抬頭看了一眼蘭斯洛伊,「如果你能進她的夢裡,就只要走進巴黎聖母院。」
「你消失的那天我已經試過了。」蘭斯洛伊搖頭。
「那證明你沒資格嘍。」這話是喻朝汐說的,借明微十個膽他也不敢在這種場合對蘭斯洛伊這般說話,她搖晃著酒杯,酒勁上頭的她並沒有要剋制自己表達的念頭,「那天我跟明微一起走進聖母院,只有他消失了,代表我也沒資格,這有什麼好糾結的?難道你認為自己有多特別嗎?當然,就算你真的很特別,但對陳璃畫來說似乎並非如此。」
蘭斯洛伊還不至於把火氣撒到喻朝汐頭上,實際上他很少生氣,所有憤怒究其根本都是因為自己無能為力,他清楚這點,所以更多時候他也在自責。
「那就只能希望這位『特別的人』能把陳璃畫帶回來了,明微,事先聲明,如果你做不到,我很難原諒你。」蘭斯洛伊離席而去,無心慶祝。
喻朝汐隨後撇了撇嘴:「呿,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真把自己當回事,別理他,我們繼續喝!」
格洛麗亞收回目光,她伸出手在自己面前翻轉,道:「奧丁的回憶太黑暗了,真想看一些美好的東西,你有合適的人選嗎?」
吳可非作思索狀:「還沒上過學的小孩。」
格洛麗亞難得笑了一聲,更接近冷笑,她問:「你的意思是,除此之外大家的回憶都不美好嗎?那這個世界也太慘了,你為什麼還要投身於拯救它?」
吳可非面無表情:「除了小孩子之外,人們的悲傷總是比歡樂更加深刻,而你總是從最深刻的部分開始,當然看到的都是悲傷。」
格洛麗亞愣了一下,久久未言。
像是轉移話題:「奧丁在她妻子離世后最開始是抱著想要復活她才去搜尋邪惡典籍,但拿到《格拉基啟示錄》的時候,他看到了書頁上的詛咒——擁有者失去愛人,遺失者失去生命。這畫面很深刻。」
這畫面是很深刻,吳可非心想。
舞台上,兩位冒牌歌手一展歌喉。
「想聽你聽過的音樂,想看你看過的小說~
我想收集每一刻,我想看到你眼裡的世界~」
不知名樂隊把舞台主唱的位置讓給了酒精上頭的喻朝汐和明微,其餘幾人為他們伴奏,喻朝汐捧著話筒,燈光打在她的白髮上,竟有月光般的美感。
「…」
「我能習慣遠距離,愛總是身不由己,寧願換個方式至少還能遙遠愛著你~」
「愛能克服遠距離,多遠都要在一起,你已經不再存在我世界里,請不要離開我的回憶。」
聽得出來這樣的高音對明微有些吃力,但借著酒勁他倒是無所謂,反正需要在她面前維持形象的那位並不在這裡,這時才發現歌詞如此應景,平日里的情歌不免讓人覺得做作,卻會在某些時刻直刺內心。
一眾人在台下捧場喝彩,大家今天都很放鬆。
曲終了,眾人鼓掌之際,紛紛起鬨讓這個新成立的偶像組合再來一首,可台上兩人又提著酒瓶歡天喜地跑開了去,穿過餐廳爬到上層的露天露台,在他們的世界里,似乎並不存在聽眾。
游輪像是流雲,在天水之間似靜似動,之前他們是站在橋上的人,現在在眺望橋上曾經的他們。
河畔琳琅的景物爭奪遊客的目光,行人匆匆忙忙、形單影隻,孤獨也融入了景物,變得琳琅滿目。
它們全部倒映在水中,可漣漪又漫不經心把光影攪碎。
游輪不再前進,是世界在倒退,風追隨著世界,朝他們撲面而來。
「你什麼時候學會的影分身?」喻朝汐搖晃著,彷彿游輪正在經歷風浪。
「我覺得我們可能醉了。」明微跟她的狀況如出一轍。
「喝醉的人怎麼會覺得自己醉了?還是沒到位,接著喝!」喻朝汐舉起酒瓶。
明微照做,可身體終於不聽使喚,在酒瓶碰撞的瞬間應聲倒地。
喻朝汐先是懵了一下,然後大笑:「你太弱了。」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再喝一口,同樣一頭栽倒,撞在明微的肚子上,引得他雙腿抽搐一下,發出一道輕微的吃痛聲,很快趨於平靜。
酒水順著瓶口汩汩而流,游輪依舊平穩且安詳地行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