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雪(2)
只一瞬間,身體受到支撐,明微還沒反應過來便以坐姿出現在傳送的另一端,身下是柔軟的大紅色座椅,周圍環境昏暗,他很快判斷出自己在哪,這裡並不陌生,是奧丁曾邀請兩人來過的巴黎歌劇院,穹頂那幅別具一格的壁畫可以證明。
原來這裡就是傳送地點,難怪奧丁總在此處。
可讓人始料未及的是,席間人滿為患,皆目視前方,在黑暗的地方燈光會讓黑暗愈發深邃,這裡只有一束聚光燈打在前方寬闊的舞台上,無人注意到黑暗之中多出的明微和喻朝汐。
在聚光燈周圍,有舞者與歌者賣力演出,身著服飾與先前類似,或許是同一劇本,然而現在並非欣賞之時,定睛看去,聚光燈下的身影有著極強的既視感,彷彿同一畫面在不同時空上演。
洛基,他又在舞台上穿起了威風的大衣,身旁有紅布蓋著桌台,裡面盛放著什麼。
只有他,奧丁不見蹤影。
在搞什麼鬼?又表演魔術?還結合著歌劇,話說洛基的身影站在那裡,與周圍的演員毫不衝突。
明微張了張嘴,卻不知如何開口,這裡滿是觀眾。
「快把手機打開。」只好低聲向喻朝汐說,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只要確認目標地點,方便組織行動,奧丁跑不遠的。
喻朝汐伸手進口袋,問:「我們要走嗎?」
明微思考了片刻,「我們得換個安全點的位置觀察,這裡是觀眾席中央,萬一發生意外不方便跑路。」
喻朝汐露出問號臉,原來是有這方面的考究嗎?正合她意。
兩人怕擋住其他觀眾,躬著身子站起來準備離開,雖然明微現在真的很想建議所有人趕快離開,誰知道洛基要搞什麼鬼,但他擔心被發現,還是先觀察情況。
一股重力突如其來壓在兩人身上,膝蓋一彎又坐了下去。
明微瞳孔收縮,有埋伏!
周圍道道流光垂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舞台效果,可明微和喻朝汐知道是黑熊的神諭。
一聲悠悠從腦後傳來:「你們還是老樣子,不請自來又擅自離席,真的很沒禮貌。」
黑熊把手搭在兩人座椅上。
奧丁就連這一幕都預料到了嗎?讓洛基在舞台吸引注意,黑熊在觀眾席伺機而動,他們太大意了,如果第一時間喻朝汐使用神諭隱身,說不定能矇混過關。
「你們想幹什麼?」明微強迫自己冷靜。
「好新鮮的問題,原來你們不知道密教的目標嗎?」黑熊揶揄著反問。
「奧丁在哪?」明微問。
黑熊笑了一下,繼續冷嘲熱諷:「你知道電視上最蠢的台詞是什麼嗎?是警察抓罪犯的時候叫他站住別動。」
喻朝汐一時間忘了自己的處境失笑出聲,面對明微投來無助的目光,她立馬道歉:「不好意思,但確實是這樣。」
一束光打在觀眾席中央明微兩人的席位上,引得諸多看客側目,喻朝汐嚇得一激靈,被光束籠罩的他們只能看到另外一道光束。
舞台上洛基望著明微,語氣還是那般陰柔:「你應該是唯一一個見證我兩次舞台的觀眾,第一次和最後一次。」
沒有人喜歡被背叛的感覺,在少年的世界里,除了那個讓他牽腸掛肚的女孩,似乎只剩面前這個邪惡的魔術師會讓人思緒複雜,明微說:「曾經有很多個瞬間,我以為我們會是朋友。」
「不是嗎?」洛基問。
「你說呢?洛基,這些事情你非做不可嗎?」明微問。
洛基身後的舞台劇並沒有因為任何變故而打斷,舞者誇張的動作與歌者激昂的歌聲交織在一起,像是在演出某種激烈的衝突。
大概有那麼一秒鐘,有很多文字和畫面在洛基眼前閃過,讓他的目光變得深沉:「你一定也覺得這個世界太浮躁了吧?亂得像是一壺不斷加熱的水,越來越沸騰,越來越令人難以忍受,安靜的水分子如果不跟著一起狂歡,命運只剩下被驅逐和殺死,既然大家都如此聽命於熵增,何不幹脆讓命運更猛烈地降臨?只有摧毀一切的爆發才能讓一切回歸沉寂,你們老大相信人類,我偏偏認為人類才是罪魁禍首,我相信宇宙。」
望著舞台,明微的雙眼被光束照得無法睜大,光束之中似有微塵漂浮著,閃閃發光,在黑白的世界中,他伸出手在光中攪動,彷彿無數星辰墜入海里翻湧。
他說:「別的東西我不懂也插不上嘴,宇宙是我為數不多思考過的東西,你願意聽嗎?星星是宇宙的碎片,人類是星星的碎片,我們本就是宇宙的一部分,我認可你說的,世界的確給人感覺浮躁,那麼多人濫情,那麼多人只追名逐利,看不下大段文字,無法再共情故事,電影要在恰當的時機出現高潮,手機上的視頻前幾秒就要抓人眼球,所有的一切被經濟裹挾,越沒有底線越容易被世俗認可,誠實的人在泥潭掙扎,虛偽的人滿身鮮花,怎麼一切都跟小時候說好的不一樣。」
「但是、但是。」明微咽了一下,「世界上幾十億人,總有人在忤逆時代做著無人問津的事,不是嗎?他們為流浪貓狗包紮傷口、他們為盲童描述畫面、他們在創作與利益無關的東西、在做鮮為人知的研究,他們在努力把無趣的世界變得有趣,既然你討厭浮躁,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用人類的方式對抗熵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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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束光錐對峙著,台上台下、戲子看客,現在很安靜。
喻朝汐微張著嘴唇,明亮的眼在閃動,流露出不加掩飾的驚疑。
明微居然會思考世界,這是一個重大發現。
黑暗中,黑熊收起所有表情,對於一個已經死過一次的人而言,面前的這番話,別有一番滋味。
「人類的方式。」洛基沒想到明微依舊真誠地想打動他,明微身上一直有讓人意想不到的事,「聽起來真是充滿誘惑,可是依然不如引爆熵增給我的吸引,我們明明可以重塑世界,何必把自己置身於逆流中,就為了某種自我奉獻似的浪漫主義?是,你口中的『他們』是很好,所以更不該繼續被世界殘忍地折磨,世界在人類的領導下已經腐朽,行將就木,是時候開啟神的時代了。」
說罷,洛基掀開一旁紅布,玻璃缸中是一顆噁心的球,那顯然是一種神秘生物,它身上長滿了尖刺,前方探出幾根觸角狀物,上面似乎長著它的眼球。
應該是吳可非報告過的格拉基子嗣。
「好噁心,他該不會想把我們變成雕像吧?」喻朝汐瑟瑟發抖,兩人這會被黑熊控制得死死的,沒有絲毫反抗能力,洛基到底想幹什麼?這裡還有許多無辜觀眾,他們沒什麼反應,或許以為是戲劇的一部分。
「如果你們願意。」洛基聽到了她的擔憂。
「鬼才願意。」喻朝汐斷然拒絕。
明微吐了口氣,又是這種感覺,思維的壁壘讓人多說一句都感到疲憊,原來洛基真的是徹徹底底的密教徒,對於雙方而言,對方都固執得可怕。
「洛基,盛開的花只剩凋零的命運,一個種族、一顆星球,從誕生之初便註定消亡,人類遲早要完蛋的,這誰都清楚,他們活不過宇宙,所以何必急於一時呢?聽我的,收手吧,去看看電視,考慮一下晚餐,或者我們可以去你的魔術酒吧喝一杯,我真的不想死在末日,也不希望看到你的生命結束在我眼前。」
「你長大了明微,雖然我們認識不久,那時候你其實什麼都不懂,跟在別人屁股後面拯救世界,不知道自己會付出什麼,你們這項事業還真催人成長,可是你說服不了我,就像我說服不了你一樣。」
洛基緩緩把手指伸向玻璃缸,其中生物以怪異的姿勢蠕動,探出尖刺。
「你到底在幹什麼?自殺嗎?」明微不解,語氣著急。
洛基微笑著:「我已經放棄替世界做決定,因為人類說的不算,讓宇宙和神決定。」
歌聲激烈回蕩在演出大廳,周圍的一切都發生了某種偏移,他們頭頂的燈光撤去,觀眾、舞者全都變得虛幻而卡頓,就像信號接收不好的電視畫面,扭曲地抽動。
「永別了明微。」洛基依舊面帶微笑。
一根噁心的尖刺扎入他的指尖,幾乎在一瞬間,他的皮膚肉眼可見地變得暗沉,像是某種石頭的顏色,洛基停頓在了這一刻,無法再做出任何舉動,成了一塊石頭。
與此同時,周圍所有觀眾和台上所有舞者瞬間消失,讓演出大廳回歸前所未有的寂靜。
原來周圍的一切是洛基製造的最後一場幻象。
明微感覺到自己心臟正在有力跳動著,明明發生在洛基身上,自己卻驚魂未定。
洛基究竟為什麼這麼做?
「他……死了?」喻朝汐有些不敢相信,那奧丁呢?
明微難以理解,於是轉過頭去,看向身後的黑熊,試圖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