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雪(4)
巴黎最高的建築其實只有三層,埃菲爾鐵塔,三層之上有一個小房間,是設計師埃菲爾本人留下的工作室,遊客通常只能止步於此,且今天是鐵塔維護的日子,暫不接待遊客。
但海雕不是遊客,他在此執行最後一個任務,等待奧丁、等待命運。
在近三百米的高空被冬日寒風格外關照,蒼茫的天空不斷飄落雪花,落在鐵塔頂上,也落在海雕的頭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他站在巴黎的最高處俯瞰這座城市,感覺世界都被他踩在腳下。
這個龐然鐵疙瘩是為了1889年的世博會建造,高大的身影使得它在城市中隨處可見,惹得當時的民眾與藝術家們怨聲載道,早該被拆除了,大抵與如今的蒙帕納斯大廈處境類似,破壞了天際線與城市美感什麼的,著名作家莫泊桑更是因此搬離了巴黎,就連夏爾·加尼葉也一再反對鐵塔的建造,對了,加尼葉是巴黎歌劇院的設計師,所以巴黎歌劇院也叫加尼葉歌劇院。
然而鐵塔依舊順利完工,時至今日仍然佇立於此,種種爭議在時間的洗滌下轉化成絡繹不絕的遊客,它好像不需要再證明什麼。
鐵塔是藝術還是垃圾,海雕並不覺得有什麼重要,就算是垃圾,世界也只是一座垃圾場,人類也是垃圾,垃圾喜歡垃圾堆順理成章。
「如果要在垃圾場里舉辦婚禮,我覺得最好的位置是垃圾堆的頂,可惜教主馬上就到了,不然我覺得這裡才是巴黎最適合結婚的地方。」海雕看著旁邊,白鱘一身白紗站在那裡,考拉踮起腳尖往下望去。
戰神廣場上沒有什麼人,在漸漸濃郁的夜色中更是別想看清奧丁的身影,不過他應該快到了。
廣場的名字取自羅馬的戰神Mars,是以前動蕩時代的賦名,後來鐵塔在此建成,法國在此舉辦世博會與後來的奧運會,為了符合時代變化響應和平的理念,在鐵塔建成一百周年後,這裡已經改名為三月廣場公園,誠然許多人還是習慣稱舊。
「聖母院對我們更有意義。」白鱘笑著回答,「你在這裡就夠了。」
「我可不確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海雕說道,「或許那個組織的人也該到了。」
「奇怪,你剛才為什麼要告訴那個男生你的位置?」白鱘問。
海雕沒有直接回答,他望著雪花紛紛揚揚,試圖為這座城市裹上銀裝,他眼裡有些東西,似乎是白鱘等人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深沉。
「白鱘,我是壞人,跟我比起來你們善良得多,我知道在教主不理事務的那段時間,你和黑熊把那些女孩都放走了,就連考拉都一直在完成他人心愿,生命的代價也不是她親自收取,可我不一樣,槍火、毒品、賭場,我害死的人比你們加起來都多,我毫無愧疚,你們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就是一個為了名利權勢不擇手段的人,我們都曾對世界絕望,重生之後你們想讓世界加倍奉還,可我只想爬到最高,然後享受把一切踩在腳下的感覺,我封閉了自己,害怕被你們察覺其實我安於現狀,有一大幫手下叫我老大,我的錢能夠買下任何我想要的東西,容貌姣好的女人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我把你們當做兄弟姐妹,比血親還親,可我們的信念從來不同,我根本不想摧毀這一切。」
白鱘和考拉緩緩瞪大眼睛看著他,彷彿在看一個她們從來沒見過的人。
「你要幹什麼?」白鱘有些驚恐,他們感受到了鐵塔電梯運作的動靜,證明有人在上行。
「諷刺的是,教主最信任的竟然是我,他以為我的所作所為證明我對世界始終抱有深仇大恨,哪有那麼多恨呢?只要有利可圖。」海雕露出笑容,電梯越來越近,直到停在他們下方,第三層的觀景台與上方的小房間還有一段樓梯只能步行。
「我們馬上過來。」白鱘急忙說道。
「過來阻止我嗎?恐怕已經來不及了。」海雕說。
「不,海雕,你瘋了嗎?我們永遠跟你站在一邊,你現在很危險,教主的力量不是可以輕易對抗的。」白鱘說。
「我不是一時衝動,你們或許還不知道,教主的盧恩力量已經消失了,但我現在才說正是因為不想把你們牽扯進來,所有後果我一個人承擔,我知道生命對我們而言都不重要,但你們的婚禮很重要,在垃圾場舉辦的婚禮肯定比整個垃圾場都重要。」
他們聽到了鞋底敲在金屬上發出鐺鐺聲響,奧丁戴著墨鏡抱著兩本厚重的典籍一步步往上,很快他看到一隻在門口等候的海雕,他的頭肩都落滿白雪,忠誠得如同看門犬。
「辛苦了。」奧丁對他點頭示意。
「教主,還有一件事。」海雕伸出手,高空之上忽而狂風大作,「神諭·將熄!」
風浪裹挾著飛雪輕而易舉捲起奧丁身軀,他的墨鏡被掀飛,露出藍色獨眼,此時此刻充斥驚駭,他顯然毫無防備,海雕操控風向,奧丁的身軀飛越過護欄,從三百米的高空被拋出,白鱘和考拉身臨其境,站在一旁親眼見證,不,不止她們,這一刻黑熊也出現在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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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情緒起伏過大的時候,他們便不再是封閉的孤島。
黑熊完全震驚於對他而言沒有任何前因後果的一幕,他還在趕往聖母院的途中,突然出現在鐵塔上望著奧丁身影下墜。
忽然四面八方窸窣作響,無數渡鴉在夜色中張開翅膀,就像一隻只黑色幽靈朝埃菲爾鐵塔湧來,猶如墨雲在奧丁身下匯聚,它們尖叫嘶鳴著,奮力揮動羽翼。
海雕迅速掏出手槍,朝下方扣動扳機,子彈隨著槍響電射而出,可一隻只渡鴉擋在奧丁身前,其中一隻中彈后折翼而隕。
高空之上同樣有渡鴉殺向海雕,它們叼走了手槍。
這時再無任何迴旋的餘地,海雕縱身一躍,腳下狂風匯聚,從高空之上直愣愣朝奧丁飛撲而去,同巨浪一般把本該穩住身形的奧丁和渡鴉群拍倒在地,奧丁仰面倒在地上,身後的紅染透積雪,那是被壓死的諸多渡鴉的血,他口鼻見紅尚存一息。
海雕踩著奧丁胸膛上的《死靈之書》,這是他去密大搶來的。
「咳咳。」奧丁被喉嚨里的血嗆到,虛弱地盯著對方,雪地里的溫度叫人心頭冰涼,「海雕,為什麼?」
雪花不斷飄落,就像其他反派那樣,奧丁本以為自己的結局不該如此凄涼。
「抱歉教主,我對這個該死的世界很滿意,它是善良的刑場,是罪惡的天堂,正巧我是壞蛋之一,我根本不希望它被毀滅或是重建,我也不關心它到底能活多久,我就喜歡它的苟延殘喘和殘破不堪,哪怕它只比我多活一天、一秒都足夠了。」海雕微笑著俯下身去,「你給了我這一切,並不代表我心甘情願再被你奪走。」
奧丁嗤笑著又咳了兩聲:「你太天真了,你以為我死後暮色教還能存在嗎?那個組織會把所有人連根拔起。」
海雕搖了搖頭:「暮色教存在與否並不重要,我現在擁有的一切足夠我在世界上任何地方東山再起,哪怕就在這座城市,要知道在黑暗的世界里,光明才應該躲藏。」
奧丁不由得點頭:「嗯,你會在這個世界如魚得水的,前提是我死在這裡。」
話音未落,他突然伸手鉗住海雕的腳踝,呢喃念誦咒語。
海雕反應迅速,下意識抽身,可當他拔腿時,他的小腿已然好似被扯斷的枯萎的蓮藕那樣與身體分離,他甚至感覺不到疼痛,單腿難以維持剛才發力后的慣性,整個人踉蹌之後摔倒在地,海雕滿面驚懼,伸手去摸小腿位置,那裡已經空無一物,隨後發出憤怒的叫聲。
奧丁艱難從雪地里爬起,手上拽著那支幹癟的小腿,隨手扔到一旁,憐憫似的看向海雕,說道:「如果被自己養的寵物殺死,未免太丟臉,我拒絕這種死法。」
「神諭·將熄!」海雕怒吼著,狂風隨之呼嘯,一道道尖銳的無形風刃裹挾著飛雪殺向奧丁,在雪地上劃出一道道印痕。
奧丁再次念誦咒語,一圈光盾圍繞在他的周圍,擋住迎面而來的風雪,周圍渡鴉嘶鳴,從海雕身後展開襲殺,諸多尖銳的喙刺啄在他身上,竟然開始啃食血肉。
「啊!」海雕吃痛,周身形成颶風,甩開渡鴉群,他雙掌拍地,整個人藉助風力單腿站了起來,鮮血在冰寒的狂風中起舞。
奧丁抹了抹嘴角的血漬,他拿出裹在大衣里的其中一本典籍,書封上是可怕的血色豎瞳,他輕輕翻開,書頁被凌冽的風不斷吹動,任何一一頁都透露出扭曲且令人作嘔的內容,奧丁的藍色獨眼變得鷹般狠厲。
「你確定要繼續嗎?」
埃菲爾鐵塔在背景中肅穆而立,沉默見證著兩人的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