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面紗后的世界(1)
深淵中有怪物在攀爬岩壁,它們千奇百怪,又無一例外地令人作嘔,有的渾身上下好似滾燙的膠皮,有的渾身長滿了噁心的瞳眸,他們嘶嚎著、拍打著,碎石混合著膿液簌簌落下,深淵中的聲響如同無間地獄。
粘稠的泥狀生物堵在明微四面八方,它們緩慢地爬上了明微的身體,那種古怪的感覺總是將明微驚醒。
明微已經連續幾天做這種噩夢了,夢中到處都是克蘇魯風格的怪物,他不該看完那本書的,更不該在網上查閱了那麼多資料,明知道自己膽小還要逞強,只是為了跟陳璃畫有話可聊,真是可笑。
吳可非的一紙聲明十分管用,誤會解除,此事終於平息下來,大家又投身到緊張的高考備戰中,只是明微收穫的目光變多了,其他並無改變。
至於那枚戒指,明微還是摘不下來,也再沒夢到鏡子里的自己。明微聽說有人的夢很神奇,能夠預知未來,不知道自己那天古怪的夢算不算預知未來,還是只是巧合。
風吹動窗帘,明微下了床走到窗邊,夜色漆黑如墨,零星的路燈看起來像是風中燭火,微不起眼、搖搖欲墜。
他正要拉緊窗帘,下方一人途經路燈下的光籠正巧被他瞧見,只是瞬間又沒入黑暗,明微恍惚了一下,一種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好像是陳璃畫?對於陳璃畫的身影,明微總是為數不多地相信自己直覺,這時卻又覺得不太可能,現在已經很晚了,她怎麼會出現在大街上?
明微抬眼看向牆上的鐘,凌晨兩點,他猶豫了一下,準備一探究竟。
每塊鐘錶都是命運的齒輪,當他踏出房門的時候,指針正在悄然轉動。
明微的動作很快,生怕慢了半分便找不到那道身影,好在對方的行動很慢,而且跟他一樣鬼鬼祟祟地,看起來竟然也像是在跟蹤誰。
明微隱約感覺到遠處是有一個人,但對方的衣服應該是深色,在夜晚極難看清,為了不被發現,前面的女生距離那個人很遠,有時甚至等到目標消失在視野中才前進,她是怎麼確定對方位置的?她有時看著手機,難道上面有定位嗎?
這是在幹什麼?明微甚至還不確定前面的女生到底是不是陳璃畫,他的好奇心被徹底勾起。
專心捕蟬的螳螂大概很難意識到身後會有黃雀虎視眈眈,明微覺得自己的跟蹤一點都不專業,但對方竟然沒有回頭看一眼。
總之明微跟了很久,這條路是出城的路,距離市區越來越遠,這是要去哪?
好在他們最終並未出城,城邊的山間有一座湖上公園,目的地似乎快到了,但這座公園最近並未開放,聽說是有野獸出沒,所以已經被拉起了警戒線,燈光都沒打開,而且哪有人會三更半夜去逛公園?
前面兩人陸續鑽過警戒線,明微遲疑了一下,如果真的有野獸,這大半夜也太危險了,而且裡面漆黑一片,只有極其微薄的天光能夠勉強映照出群山的輪廓,明微這一路上心跳早已如擂鼓,若不是覺得對方是陳璃畫,早就打道回府了。
於是他咬了咬牙,還是鑽了進去,都到這裡了,真相只有一步之遙。
這裡有著四通八達的水上棧道,還有供人休息欣賞風景的廊橋與亭台,以前開放的時候挺多市民都會來此散散步、拍拍照,夜晚也會有年輕情侶結伴同行,明微牽著麥當來過那麼一兩次,麥當是挺活潑的,明微覺得太累了,便沒有再來過。
明微悄悄地躲廊橋上,晚風卻肆無忌憚地吹皺湖面。
黑夜之中突然一束光出現,同時聽到女聲在這山間傳開:「你要幹什麼?」
明微的瞳孔收縮,他此時終於可以確定這個人就是陳璃畫,他當然能分辨出對方的聲音,陳璃畫此時拿著手電筒,圓形光束照在前方一個男人身上,男人被強光刺激地睜不開眼,他一手擋在眼前,另一隻手抓著一個鼓包的袋子,不知裡面裝的什麼,懸在湖面上,似乎要扔下去。
明微震驚的是陳璃畫膽子這麼大嗎?不管那個男人在做什麼,她一個小女生就這麼跟過來打算阻止?這太危險了。
而且她竟然還一步步走了過去,伸出手:「把袋子給我。」
明微有點坐不住了,這到底什麼情況?陳璃畫敢這麼跟一個身份不明的男人說話?她把自己當警察嗎?要是對方動手怎麼辦?
「裝腔作勢嚇我一跳,只有一個女人,你在找死嗎?」男人冷聲道,隨後把袋子放在地上,朝陳璃畫撲了過去。
明微肯定坐不住了,他起身正要衝過去,只見手電筒的光束在那邊繚亂的旋轉了幾下,幾陣拳腳之聲傳開,他沒看錯吧?陳璃畫在跟那個男人對打?這讓他的腳步隨著大腦冷靜下來,他認識的陳璃畫很聰明,不可能輕易把自己置於危險的境地,她這麼做意味著她有把握。
很快,手電筒的光束照在地上,因為男人倒在了地上。
明微開始審視自己的記憶,他真的認識陳璃畫嗎?她看起來只是一個正常的女生,沒有特別瘦弱,當然也毫不強壯,喜歡看書和電影,有點文藝,但這樣一個女生竟然打得過一名成年男性?甚至一隻手還抓著手電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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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怎麼了?他還在做夢嗎?
陳璃畫撿起袋子,打開看了一眼才放下心來,她問:「為什麼做這種事情?」
男人趴在地上喘了幾聲,他慘然地笑著:「你拿走河神大人的食物,那它可就要吃人了。」
隨後他嘴皮不停,竟然開始念經似的低吟什麼,陳璃畫若有明悟,想要阻止他,可眼前的湖面已經泛起了腥紅的血光,一道道血絲般的紋路在水中綻放蔓延,她隱隱感覺所有棧道都在顫動,不詳的預感讓她連連後退,直到撞到棧道邊緣。
廊橋上的明微瞠目結舌,他不停掐著自己大腿,痛感是如此清晰,這真的不是夢嗎?然而更讓他驚駭的畫面正在出現,遼闊的湖面上突然間竄出一個龐大的……怪物!它的形狀像是巨大的圓滾滾的河豚,可也僅有這一共同點,因為怪物渾身正冒著蒸蒸熱氣,似滾燙的膠皮,正面有一道永不閉合的豎瞳與一張血淋淋的血盆大口,其內牙齒森然如白骨,卻並未貼近噁心的肉壁,竟然懸浮在它口腔之內,密密麻麻通向深處。
他終於確定不是夢,是夢的話他已經被嚇醒了,那玩意比夢裡的克系生物還要恐怖,僅是遠遠望著就已經讓他無法自抑地全身顫抖。
可是該怎麼解釋這一切?他的大腦已經宕機了,剩下的想法是想讓陳璃畫快跑。
那怪物動了,速度奇快,朝棧道俯衝而去,張著血盆大口將倒在地上的男人連同一部分棧道都吞了進去,男人在那無數尖牙利齒中鮮血迸濺,像是一顆被擠爆的飽滿的西紅柿,他的眼眸還殘留著驚懼,只來得及對這世界留下一聲慘叫,再也消失不見。
血液從怪物的齒縫中流出,滴落在湖面,逐漸飄散開來。
明微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陳璃畫身邊,不由分說拉起她的手。
「明微?」陳璃畫驚訝之際被拉著跑了幾步,身後龐然大物顯然沒有放過他們的意思,緊隨其後地俯衝而來。
明微急忙回頭看了一眼,這時,一道背影無聲地出現了怪物面前,他的背影太好認了,從班上隨便拉兩個同學過來他們也認得,因為這貨留給別人的往往都是背影。多孤傲啊,他站在棧道上,遠遠看去好像這個世界只有他一個人,白衣勝雪,就像小說里西門吹雪背負烏鞘長劍站在紫禁之巔,他是北落師門,他是吳可非。
而且吳可非的手上的確握著一把劍,就這樣將他們擋在身後。
怪物撞在他的身前,被一圈寒光擋住,發出堅硬物體碰撞的聲響。
這一刻,明微終於感受到這個北落師門的魅力。
「神諭·霜降。」吳可非冷聲喝道,他的周身蔓延出白色霧氣,清冷的劍身之上覆蓋霜雪,腳底棧道下的湖水正在飛快凍結。
他躍起一劍刺入那巨大的豎瞳,刺耳的銳嘯響徹山林。
明微從未聽過如此駭人的叫聲,彷彿地獄之中千萬惡鬼的吶喊,他不得不捂住自己的一邊耳朵,只這片刻他竟然作嘔,他已經無法去驚訝眼前的一切了,哪怕再出現多少莫名其妙的人他也不會再感覺意外,眼前的一切就夠荒唐的了,他只剩下要把陳璃畫帶走這一念頭。
吳可非的劍像是戳破了一個煙霧袋,豎瞳上的劍痕不斷飄蕩出灰色的氣,同時怪物巨大的軀體正在結冰。
可怪物並未就此作罷,它瘋狂地搖晃,同時懸浮於口中的牙齒竟如千萬利箭般電射而出,撞擊在吳可非周身的寒光,卻始終無法突破這層屏障。
很快,這些利箭調轉方向,瞬息之間朝另外兩人射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