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看相人不算國運
無名點點頭。
「可是因為夢雲生?」
「是也是,不是也不是。」
聽他突然同我打起了啞謎,我頗為疑惑。清和在這時放下茶碗,神情嚴肅起來。
「無名,你可知道長安城現在並不安全。」
我同他的目光都落在那襲道袍上,只見那人淡淡地對我們一笑,臉上沒有一絲意外。
「我既來自看相一行,又豈能看不出來?長安城上空紫氣半褪,且帝星、啟明雙星、煞華星成三足鼎立之勢。煞華光芒逼迫,帝星則日漸黯淡,啟明雙星時被黑雲遮掩,足以說明那皇宮中必有小人出沒,怕是不久后將禍及整個長安,乃至四陸大地。」
我右眼倏地一跳,因為無名說得正是這幾月來我們擔心的事情!原來他早就看出來了。
「那依無名所見,誰將是這場大禍的根源。又或者說,要如何做,才能阻撓這場大禍的發生。」清和極為冷靜地問他。
站在身旁的那人先是一頓,后又抬起手一作揖道:「抱歉了,胡兄。我無名替人算命看相、排憂解難,說真話不說假話,獨獨不碰國運一塊。剛才不小心說漏一二,已有違此誓言。所以,胡兄之問,我無名無能為力。」
「我理解,人生在世,應有其原則與底線。」
無名同他微微頷首,只是那神情里似有些苦澀。
「無名,既然你已經看出長安城將有大亂,或許我們幾人皆待在一起才安全。」我勸他道,「今日傍晚,我師兄師弟皆會到達長安城,大家人多,對付的對策也多。」
「女俠,我雖從不問你與夢兄先前所歷之事,但也能算出七七八八。」他搖著頭,臉色更加苦澀道,「我既然說不碰國運,留下來也終究是無用,說不定還會成為一個累贅。再說了,我無名來長安是舊地重遊,不想受拘束。人多了,反而還覺得不自在呢!」
「我明白,我曉得,可是無名……」
「女俠,我亦懂得你的意思。」無名打斷我的話,漸漸在臉上露出一個豁達的微笑,「我的功夫是不如你們,但孤身雲遊數年,早有一套保護自己的本事。你無需擔心。再說這長安城啊,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若是有緣,我與你們自會相見。」
見他又一揚拂塵,語氣中去意已決。我只能閉眼嘆出一口氣,不再說勸話。
隨後,清和與我皆站起來,就此與無名道了別。他雖一人離開歇腳庄,但神情洒脫自在,一如我第一次在汴州遇見他那般,面對旁人的疑聲,亦能做到問心無愧。
不過,無名正要踏出歇腳庄時,他又回過頭來,最後再幽幽地同我說了一句,「女俠,魚翅與熊掌,終不可兼得也。」
大堂里的矮案几旁,圍著火爐,只剩下兩個身影,一下子變得安靜了許多。我還在回想著無名先前所說的話,面色呆愣。
「魚翅與熊掌,終不可兼得也。這話挺有意思。」清和朝我看來的眼色中多了一絲玩味,「我也好奇,不知阿柒會選哪個。」
我看著他,面不改色地眨了眨眼睛,「是誰規定魚翅和熊掌非得選其一?我兩個都不選。」
「是嗎?」清和順手端起了跟前的一碗臊子面,一邊吃又一邊隨口問,「那我沒來之前,你跟無名在聊什麼?」
「你,」我突然起了玩心,把頭湊近前,「真想知道?」
他大口嚼著面吃得有滋有味地點點頭。
我坐正身軀,輕咳了一聲,「無名剛才在給我看相。」
「嗯?看什麼相?」
「在看我的桃花相。」我壓低了幾分嗓音,「我的終身大事。」
「咳咳咳……」
對面的清和似乎有些猝不及防,險些被面嗆到,掩著嘴咳嗽起來。他伸手接過去我遞來的茶水,喝下順了順氣,止住咳嗽,才回看我輕聲笑起來。
我故意撫著下頜,做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這段時日與無名交往,知道他看相還是準的……」
「阿柒,你饒了我。我經不住你這般嚇。」清和嘆出一口氣,臉上笑意愈濃,「你先是願意捨棄名貴的魚翅和熊掌,又說跟無名再探討終身大事。這實是讓我擔心啊。」
「擔心?」我嘖嘖,並不買他的賬,「胡清和,你從前都詐我多少回了!」
彷彿又回到初見時與無賴小二鬥嘴打鬧那會,其實昨晚見到平安無事歸來的清和,我的心頭已然欣悅開闊。如今這一局是我贏,更是覺得若能一直這樣說說笑笑、打打鬧鬧,那該有多好啊。
這時,福爺悄無聲息地走過來,許是見到了矮案几上的那碗面,恭恭敬敬地同清和道:「聽聞剛才東家有些許咳嗽,可是這臊子面涼了難以下咽。不如讓廚房給東家重新做一碗?」
「不用了。」清和對著他擺手,「我吃這一碗就行。」
福爺點了點頭,又悄悄地退到一旁。
「清和,莫非這歇腳庄也是傳聞中你那一百零八間客棧中的一處?」我順勢再打量起四周,問他道。
他微微頷首,用一副暴發戶的口吻同我說:「我這人別的本事沒有,就是真如傳聞中那般家大業大。所以阿柒,你要不要再想一想,是選魚翅還是熊掌。」
還未等我回答,他又撫著下頜,深思熟慮地頗為周全道:「其實也不用選,既然我家大業大,阿柒要什麼我都是買得起的。不如阿柒選一選想要這一百零八間客棧中的哪一處?」
我疑道:「我選這個做什麼?」
「你說呢,阿柒。」他的眼色倏然變得十分認真起來。
其實我心裡大概有個模糊的答案,只是一時間羞於說出口。我佯裝很專註地抬頭望向房梁,忽然想起一事,便抬下頭來。
「福爺可是長安本土人?」
「這還是得問問福爺自己。」清和邊道邊招福爺走過來。
福爺上前,朝著我微微躬身施禮。他道:「女俠姑娘,我並非長安本土人。只是在歇腳莊裡管事也有十年了。」
我點點頭,低眉沉思了一會兒。
「阿柒,你可是有什麼事想問福爺。但問無妨。」
聽罷,我抬起眼皮,不知怎的,心中多了些期待地問他道:「福爺,你在長安這麼多年,知不知道一個叫做十三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