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舊事新事入山河(五)
天空漸漸陰沉昏暗,綿綿細雨降落。
一輛不算多麼豪華的馬車,慢慢悠悠地行駛出城,小雨滋潤著鄉村與河流,大片大片的田野映入眼帘。
成堆的田野綠中帶著淡黃,散發著獨屬鄉村的清香。滿眼儘是鋪天蓋地的稻穀莊稼,茫茫成海。
馬車很快就被田野淹沒,木頭車輪「咕嚕咕嚕」地轉動,在田間小路上留下了兩行痕迹。
駕馭馬車的,是一位質樸少年。少年一手握著韁繩,一手甩著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舞鞭。少年憂鬱的眼角,也是被眼中綠野所打動,稍稍平和了下來。
一道溫潤如玉的聲音,從馬車中傳出:「'乞兒,你連續趕了十數個時辰車馬,也該休息一下了。就在前面小坡處,歇一歇腳吧。」
馬車中又是一道蒼涼女聲響起:「侯爺,乞兒他現在怎麼說也是上三境武夫,內力充沛夯實,這才趕了一天多的車馬,哪裡又需要休息?」
馬車裡的男人一陣輕咳,笑道:「東方,眼前的鄉間風光大好,僻靜悠遠,難道就不值得停下來,好好欣賞一下?」
說話的男人正是青衫謝玉堂,謝玉堂身旁,一位遺世獨立的紅衣淡然而坐,十品大宗師東方鈺。
東方鈺心湖跌宕起伏,放眼向遠方田野望去,確實是一陣心曠神怡。
「伯安侯不愧是當年的皈依境大能,漫漫綠田,也是蘊含著無邊的武道。習武修心,何嘗不是侯爺說的那樣,動靜結合。有時靜下心來,放緩自己前進的腳步,反而能夠更快的抵達終點。」東方鈺因為謝玉堂的點撥頓悟,暗暗想道。
「侯爺這份心境,東方鈺遠遠不如。」
謝玉堂接下來的話,徹徹底底打破了,東方鈺對「高手謝玉堂」的崇敬與幻想。
「此時停下來,小酌一杯,豈不美哉?」
東方鈺表情古怪,果然什麼高人境界,什麼習武先修心的言論,都是騙人的啊。
明明就是酒鬼想要喝酒了。
趕車的少年,聽了謝玉堂的話,緩緩停下馬車。
少年轉身一笑道:「好的,正好也到了給謝伯伯運功療傷的時間。」
自從東方鈺找到曾毅,道出曾毅驚天身世之後,三人結伴而行,離開大旱城,朝著大順西路而去。
現在三人已是進入了大梁錘玉路
導致曾婉隕落的幕後之人,乃南帝北王兩尊權傾天下的帝王。而參與當年那場圍殺,仍然在世的高手,東方鈺這些年來,僅僅打聽到四人的名字。
曾毅想要知曉所有仇家的姓名,就必須從這四個人之中入手。
京城第一劍客明品,對梁朝張家忠心耿耿,又是常年坐鎮秣陵內城,為大梁天子看家護院。
不說明品根本不可能向曾毅透露,當年那場圍殺的絲毫細節。就算明品犯了失心瘋,向曾毅吐露事情真相,曾毅現在也絕不可能踏入秣陵半步。
就憑馬車上這幾人的身份,怕是僅僅走到秣陵城外,就已經被千軍萬馬、千萬武夫給包圍了。
大順西路大王普山河,坐鎮大順西路十八年。
大順西路臨界大梁朝西北路和漠北大草原,雖然十幾年未起什麼大規模的戰事,邊境的狼煙和摩擦,卻是一天也未曾停過。
大順西路軍團,理所應當的成為了整座大順最最精銳的部隊。
普山河統軍百萬,自己又是十品大宗師,加上大順西路大王的王爵身份,曾毅想從他這裡了解些什麼,自然也是難如登天。
至於魚鉤所都督穆隱,是這幾人最令人難懂,也是曾毅最不想面對的人。
穆隱作為天子張瑞奇的暗影,清清楚楚的知道曾婉的孩子,並沒有在當年那場劫殺之下,像所有人希望的那樣,胎死腹中。
曾毅能夠安然的活在平安鎮,十幾年不被大梁朝廷探明真實身份,穆隱可謂是費盡了心機。
當年正是穆隱暗中出手,瞞天過海,保住了曾毅性命。又是在穆隱的牽引策劃之下,曾毅《御寶決》傍身,收服隕禪天火。
曾毅的一生,都被那位國字臉男人影響著。
穆隱說是曾婉母子最大的恩人,也毫不為過。
可正是這位本該讓曾毅感恩戴德的恩人,偏偏又是當年那場圍殺的參與策劃之人。
曾毅看不懂穆隱,再也看不懂他了。
三年之前,萬入禾府中的親情畫面,讓曾毅感到迷幻。
沒有人知道魚鉤所穆隱,想要的是什麼。
四人之中,唯一有機會提供線索的,只剩下了太安寺三禪和尚。
佛家講究的是一個清修,傳承數千年的太安寺,當世最可能立地成佛的幾位大師之一三禪,為何會參與到當年那場劫殺之中?
曾毅除非親自見到三禪和尚,否則不可能知曉答案。
三禪和尚放棄成佛機緣,墜入世俗武林,在那場圍殺之後,再也沒有踏入太安寺半步。
從此三禪和尚,只講別人的佛法。
三禪和尚自己,心中佛已死。
三禪和尚現在,據說就在大順西路。
田間涼風吹過,剛剛好清涼人心。這種天氣,這般風光,確實當浮一大白。
曾毅跳下了馬車,將馬車牽引到了謝玉堂所說的小小山坡。
曾毅栓好車馬,從馬車後方取下了一罈子江陰花雕。
想要在西北路搞到一瓶江陰的花雕酒,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為了滿足謝伯伯這位酒鬼,曾毅也是費了不少心思。
曾毅一手握著酒罈子,一手攙扶著謝玉堂下了馬車。
旁邊那位如深山古寺的紅衣,雙眼微微閉起,眼不見為凈。
「姑姑也一起喝一點?」曾毅望向東方鈺,隨口問道。
「我不喝酒。」東方鈺的聲音有些冷。
曾毅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姑姑今天這是怎麼了?
謝玉堂伸手整理衣衫,目光遠眺,哈哈大笑道:「乞兒,不用管你姑姑,再說這和女人喝酒,有什麼意思?」
「謝伯伯,我到時少喝一點就是了。」曾毅一眼就看出了謝玉堂的意思,他這是擔心多一個人搶酒吃?
謝玉堂又是一陣爽朗笑聲,連青衫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腳下的那座謝玉堂自己畫的牢籠,已經不再攻不可破。
自從青衫遇見青衫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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