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雨落人頭落
走在刀疤捕快身後的王諱安微微一愣,停下步伐,右手緩緩握住官刀刀柄,警惕地環顧著四周。
除了雨珠濺落在捕快斗笠上的滴答聲,王諱安耳中一片安靜。
這種詭異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多久,刀疤捕快王狄突然哈哈一笑,轉過身拍了拍王諱安的肩膀:「老弟,別緊張,我剛剛就是開口詐了詐,我們公門中人做事,免不了處處小心,最怕陰溝裡翻船。」
王諱安咧了咧嘴,緊握刀柄的右手還沒來得及鬆開。
王狄瞬間爆射而出,朝兩人右側的灌木叢中,揮出致命的一刀。
刀疤捕快一出手,刀光流溢,這大山之中最不起眼的灌木被劈的七零八碎,碎木屑和灌木枝葉向四周炸裂,一道人影露了出來,只見他踉踉蹌蹌的倒退了幾步,滿臉的難以置信。
他手握一把已經被劈碎的斷刀,前胸的傷口不深不淺,卻足以致命。鮮血從胸前噴涌而出,血柱在大雨中被衝散,回歸天地自然。
這位來自萬牌坊的精壯漢子,轟然倒下,死不瞑目。
「不愧是我們縣裡護一方平安,為老百姓口口稱讚的王捕快,好刀法,好刀法。」幾道身影從雨幕中緩緩走出,為首一人身穿淡黃織袍,腰間掛著一塊品相、成色都頗為不俗的玉牌。玉牌之上赫然刻著一個「牌」字。
其餘幾人都是尋常百姓的打扮,落在常年浸淫武道的王狄眼中,這幾人步伐沉穩,站位看似隨意卻堵住了自己二人的退路,一看就不是什麼庸手,至少也是倒在自己手下那人的水準,一時間殺機畢露。
「你夥計的屍體都還沒涼,你就過來對我一番奉承,這萬牌坊的人,可不怎麼厚道呢。」王狄此時刀已回鞘,對於他來說,刀是用來殺人的,而不是拿來聲壯氣勢。
黃袍男子好像絲毫沒有在意,手下剛剛做了王狄的刀下冤魂。也沒有奇怪,王狄一眼識破了自己的身份。萬牌坊在這十年崛起迅速,如果他王狄連自己這塊「銅玉腰牌」都認不出來,那才是奇了怪哉。
在萬牌坊,重要的人物,都會佩戴刻有「牌」字的腰牌,正是身份和權勢的象徵。身份由低到高,分別是「銅玉」,「銀邊」,「金鑲」。整個清安縣,只有黃袍男子和掌柜謝樂閑,有資格獲得那「銅玉腰牌」。
名叫吳為的黃袍男子輕輕搖頭:「他自己技不如人,對上王捕快,那是十死無生。」
「一共七個人,黃衣服佩戴銅玉腰牌的那個稍微麻煩一點,我來對付,剩下的五個,加上樹上藏著的那個,交給你了」王狄毫不避諱萬牌坊幾人,開口對王諱安說道。
青年捕快的回應,唯有握刀而已。
「王捕快別那麼緊張嘛,我萬牌坊向來只做生意,並無想要和兩位動手的意思,你們為朝廷做事,我們是萬萬不敢和兩位打生打死的。」吳為眯著眼,笑意盈盈。
王狄冷哼一聲,並沒有理會吳為的「肺腑之言」。不敢動手?不敢和朝廷打生打死是真,要是幹掉自己兩個小卒子,回去交差,那還不是隨手而為。
「王捕快,我此次只是來接一個人。這位小兄弟肩上的少年,那是幾位老闆都點名要見的人,還請王捕快務必不要難為小弟,小弟他日必有重謝。」吳為口氣誠懇,和劍拔弩張的氣氛格格不入。
無論是王諱安,還是萬牌坊,亦或是那個殺千刀的小人物曾毅。都遠遠低估了自己,對這個不成器的表弟馬三的寵愛。
馬三自幼父母雙亡,馬三的姨媽、自己的母親,因為一些前塵往事,一直覺得愧對於馬三一家,馬三父母死後,更是對這個外甥寵溺到極至。王狄自己也是愛屋及烏,從小沒少給馬三這個調皮蛋擦屁股,雖然馬三一直闖禍,可老母對馬三的寵愛,從來沒有減少分毫。要是老母知道弟弟被一個賤骨頭當眾割喉,會是什麼後果?
王狄的喉嚨滾動了一下,他能為表弟殺了向老大全家,毀了自己十幾年來秉公為民的清白,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交人?我王狄必然提著這小子的人頭,去向老母謝罪。
三兒,是哥哥沒保護好你。王狄的眼中閃爍著瘋狂。
無論是刀疤捕快王狄,還是青年捕快王諱安,都絲毫沒有要交出曾乞兒的意思。一個於私,一個於公。
「王老哥,能不能打個商量?就算我吳為求你?」
「老大,那六個小卒子交給你了。」王諱安放下肩上仍昏迷不醒的曾乞兒,一腳踏步,一下就出現到了吳為身前。
「唉。」
「唉。」
兩聲嘆息,雨聲淅淅。
吳為袖間獵風鼓動,與青年捕快對了一拳。
一人手中無刀,一人手中有刀,卻不到出刀的時刻。吳為仍然面帶笑容,不動如山。王諱安攻勢未竭,人還在半空之中,以胸口為軸,重心移到左臂,揮出了他的第二拳。
吳為的眼睛一直盯著遠處的王狄,臉頰因為王諱安的拳風,被刺的生疼。他也伸出了手臂,護住了自己的門面。
「嘭!」
本來如離弦之箭的暴雨,在王諱安這一拳下,竟然凝結成大片的水幕,就這樣懸停在了兩人四周。
水幕碎開,同時碎裂的還有吳為的袖袍,一齊四散開來。
「江陵府王諱安,拳力剛猛,速度也不慢,沒有辱沒王家家風和老尚書的一世清名。」吳為左臂裸露,還是沒有正眼看這個後生。他的眼中,始終只有那個拖著疲態的刀疤捕快。
崇明七年,一位來自祁連府的大人物路經清安鎮,這隊人中的一個管事,與當地的一位老漢起了衝突。老漢是清安鎮有了年頭的挑糞人,這位管事上街時遇見老漢,覺得老漢肩頭氣味實在沖人,對老漢惡語相向。
老漢幹了二十幾年的活兒,平常都是鄉里鄉親的,哪裡聽過管家這般言語,就對著管事嘟囔了兩句。結果不言而喻,老漢被管事的幾個護衛打翻在地,挨了不少拳腳和辱罵。
當時還是清安鎮捕頭的王狄聽后,直接一人一刀來到那位大人物跟前,重傷了兩名有著三品武力的護衛后,面色平靜的懇請大人物交出管事。
最後王狄帶著瑟瑟發抖的管事,來到老漢面前,和這位跋扈管事一齊給老漢道歉。
老漢從被毒打后一直坐在地上唉聲嘆氣,兩人道完歉后,王狄將老漢扶起,挑起了被打散的擔子。
老人從怔怔出神,到熱淚盈眶。
王狄也因此被降職,如今他雖然戰功赫赫,口碑也極好,深受縣太爺重用,卻始終是個捕快。
天下武人習武,從一到十,如登險峰,步步為營,強者為尊。
四年前,王狄就能重傷兩名三品武人,現在又到了什麼程度?
吳為對於這位始終沒展示真實實力的捕快,不敢有什麼輕視之心,要知道,自己也才是那三品武人而已。
同是三品,卻也有著雲泥之別,吳為自問當然也能應對兩名普通三品武人,可誰知道這王狄有沒有躋身四品?
這也是他一直不願意和此人正面交手的原因,畢竟萬牌坊做生意,和氣生財嘛。
和王諱安對了兩拳,他已經大概了解了這個年輕捕快的深淺。現在的吳為,想的是怎麼在解決了王諱安后,對付更加棘手的王狄。
吳為眉頭微皺,隱約之間聽到了不似落雨聲的尖銳之聲,還沒來得及思索,就感覺這個聲音,永遠的印在了自己的腦海之中。
「習武第一天,師父就教我,與人交手,若非生死之戰,可以有所保留,最忌諱的,卻是那心不在武。師父的教導,我王諱安字字放在心頭,與那不會武功的曾毅動手,也是不敢懈怠。」王諱安手握官刀,並沒有向王狄那樣殺人收刀,而是傾斜刀尖,好讓那雨水沖刷刀口血水。
「你師父沒教過你,我來教好了。」
大雨磅礴依舊,隨著雨水一齊落下的,還有萬牌坊管事吳為的人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