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吃藥
「夜不能眠奈月何,床前素影斜向東」
-
「不知那白色藥丸的藥性,吃下後會有什麼狀況發生,若是明日換了的藥丸沒有引發該出現的狀況,只怕上官柳兒那裡不好交代,不知蕭兄覺得如何?」我轉過身,對蕭秀說道。
蕭秀一邊將棋子收到棋盒裡,一邊回我道:「是啊,方才便想這件事。」蕭秀收好棋子后,看著我接著說道:「不過後來想想,覺得也沒什麼關係。若是珠璣阻止了尚兄,那便開始著手收服他;若是他沒有阻止,便說明他心思還在麗景門那邊,那我等便強行收服吧,將張仲清和李叔和帶到他面前,然後跟他說清楚。我想他慧心機覺,應不會無動於衷。若是他真的執迷不悟,那······」
我一邊聽他說著,一邊回到原來的位子,跪坐下。說到這裡,蕭秀沒有繼續說下去,深深地吞吐了一口氣,然後無奈地接著說:「那就只能造些意外,將他強送嶺南了。」
見蕭秀用無奈而擔憂的眼神看著我,我知道這是因為他擔心我放不下,便對他說道:「我明白,若真是到了那一步,便如蕭兄所說,只希望莫要傷及性命。」
「尚兄放心!」蕭秀用堅定的眼神看著我,讓我知道可以信任他能夠做到。爾後,又對我說道:「不過還是要弄清楚那顆藥丸到底有何損益,待會兒讓鄧屬去一趟麗景門總院,親自問問連薏。」
「嗯,有勞諸位了!」我對蕭秀由衷地感謝道。
蕭秀此刻倒是沒有即刻反感和制止我,而是一怔,然後起身,一邊行禮,一邊說道:「尚兄言重了,我這便去安排。先告辭了,尚兄早些歇息!」
隨後便送走了蕭秀,我獨自回到床榻上,卻還是體內燥熱,無法入眠。在床榻上輾轉反側,約莫過了很久,才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蕭秀便和鄧屬一起過來,我本就寒熱無常,也睡得較淺,被他們一敲門,我便睜開眼,異常的清醒。他們進來后,我與蕭秀剛在火盆旁跪坐下,蕭秀便對鄧屬說道:「你那邊有什麼消息,快說來吧。」
「諾!」鄧屬應道,接著說:「方才『鬼影』已將藥丸換回去了,『醉心香』也換了,再過一兩個時辰,珠璣姑娘便會醒來。還有,連薏那邊的消息說,並不清楚白色藥丸具體的藥效是什麼,但曾經給一人用過,那人服下便立刻引發了體內的『醉夢令』之毒。」
「那換回去的那顆藥丸呢?」蕭秀急忙問道。
「那顆做的跟珠璣的那顆看起來一模一樣,沒有分毫差別,夏侯徙送過來的時候,屬下見過。另外,夏侯徙還將珠璣那顆也帶過來了,這便是。」鄧屬一邊說著,一邊將一個小瓶子遞給蕭秀。
蕭秀接過瓶子,收到袖中,無奈的看著鄧屬說道:「嗯,我本想問那顆換回去的是否有此功效,不過想來是沒有的吧?」
鄧屬聽蕭秀這樣說,便解釋到:「昨日連薏那邊的消息來得較晚,那時候已經······」
「好了,現在沒空聽你辯解,尚兄,現在該如何做?」蕭秀沒等鄧屬說完,便打斷他,問我道。
他們這樣一說,讓我想起了上次饒陽公主來的時候,於是對蕭秀說道:「喝酒不是可以達到同樣的效果么,那就把茶里摻點酒,等珠璣到了,我服藥的時候喝下那杯茶即可。」
「尚兄,你可想好了?」蕭秀皺著眉頭,問我道。
我回他道:「當然!我想蕭兄也想到了這個辦法,只是不想讓我以身犯險,所以沒說出來吧?」我看著他點點頭,而緊皺的眉頭沒有一絲松下來的意思,旁邊的鄧屬被我這樣一說,也露出緊張的神色來,於是我便接著安慰道:「其實你們也不用擔心,這條路上本就許多兇險,既然決定做了,那就不該時時以己為先,該做的事,就要去做。再說了,這件事,我看也沒什麼風險,雖然對那白色藥丸的藥性並不了解,但珠璣那顆不是假的么,再說酒只是將毒性引出來,沒有大礙的,若真是有什麼,我這不是還有你們在嘛,又有何可懼的?」
「尚兄這樣一說,倒是讓我等慚愧了。請尚兄放心,我等誓要護尚兄周全!」蕭秀一臉誠懇地對我說道。
我心裡開心,可看著蕭秀一臉的嚴肅,倒是有點不知所從了,就想換個氛圍,便打趣道:「放心!所以你們也要對我放心啊,區區一杯酒還是傷不了元氣的。只要我們都各自做好自己的事情,我們便都安心,你們也不用一見我遇到什麼就皺眉頭,這皺眉頭最不好了,會減壽的。」
蕭秀聽完,皮笑肉不笑地笑道:「尚兄所說在理!不過也沒有用酒摻在茶里喝的,那味道,尚兄還是不要嘗的好。」接著轉過臉,對鄧屬說道:「你去蕭澤那裡,把那隻九曲鴛鴦壺取過來,記得把配套的杯子一併取來。那雖是酒杯,但造型獨特,用來飲茶,應該也不會引起珠璣懷疑。不過你得快些,珠璣姑娘沒多少時間就會醒了。」
「諾!」鄧屬應答著,隨後便對我們行禮,接著快步出門去了。
鄧屬走後,蕭秀對我說道:「尚兄,昨日鄭滑那邊傳來消息,周墀和韋澳都已準備好,就等這邊的消息了。另外,那位尋到的鄭注的手下,昨日也已送到長安,在別處安置著。」
「嗯,那人可還穩得住?」我問道。
蕭秀看看我,笑著說道:「呵呵,在路上他就病了,不過好在用藥及時,此刻已無大礙,尚兄放心。」
我接過話:「也是,看著自己多年的心愿就近在咫尺了,自然免不了亂了心神,還請蕭兄照顧好他,免得······」
「免得還沒開始,就不行了,那就辜負了所有人的期望了。」蕭秀打斷我,搶過話說,接著冒了一句:「還有······」
只說了兩個字,卻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便問道:「還有什麼?」
聽我這樣一問,蕭秀看了我一眼,笑道:「哦,呵呵,沒什麼,這事兒還是明日再說吧。」
他這樣說,大概有他的用意吧,我也不好追問,便點了點頭。隨後僕人將朝飯送來,我們吃過朝飯,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珠璣急匆匆趕了過來。我放下手中的棋子,看著他神魂未定的樣子,些許心疼。只見他一邊行禮,一邊說道:「奴家貪睡了,請先生責罰!」
我一邊對他微笑著,一邊寬慰道:「姑娘言重了,許是這些日子照顧我,太過操勞,應該我跟姑娘道謝才是,豈有責罰的道理。」
見他無言以對,我便接著說道:「姑娘可曾用過朝飯?」
「一醒來便過來了,還未來得及吃。」珠璣回道。
「那姑娘去廚房看看,三娘應該給你留了,可先用了朝飯,再過來。」蕭秀對珠璣說道。
珠璣卻一動不動,還嘟囔著:「不用了,就當是對奴家的懲罰。」
「呵呵,」我笑道,心想這傻姑娘,他還愧疚起來了,也不想想這其中有什麼問題,哎,還是再寬慰一下吧,便接過話說道:「姑娘若是不去,那一會兒因為沒力氣而服侍的不好,我可是會不高興的!」
珠璣露出無奈的表情,稍思片刻,回我道:「先生所言,奴家明白,斷不敢恣肆,這便去尋三娘。」
「嗯!」我對珠璣點著頭,他一邊行禮,一邊轉身離去。
待珠璣走後,蕭秀倒是對我打趣道:「尚兄這樣說,就不怕珠璣姑娘心裡難過?畢竟以前也不曾把他看做侍女,今日這樣說恐怕會傷了他的心,今後想親近些,怕是不易了。」
「傷心總比傷身好,更何況我在他心裡,只怕還沒有那種分量。」我一邊看著珠璣出去的那扇門,一邊回著蕭秀,而心裡還是希望珠璣能看出我的用意。
過了一會兒,鄧屬進來,端著一個托盤,上面立著一方造型奇特的壺和四個顏色搭配的小盞。鄧屬走到跟前,悶聲地說道:「壺已添滿,酒是蕭澤讓『天香樓』的釀酒師父調過,與茶色一般無二,酒氣極淡,不仔細聞,很難聞出來。」
蕭秀見他進來,斥責道:「為何此時才回,就算調酒也無需這麼久,珠璣都醒來片刻了,若不是尚兄將他支走,你恐怕今日······」
「蕭兄!」我見鄧屬一臉愁容,不知是明白回來晚了而內疚還是遇到什麼棘手的事情了,便打斷蕭秀,開解道:「想是鄧領衛遇到什麼難解之事了,才會此刻方歸。重要的是,這壺已經拿回來了,也沒有誤事,蕭兄就不要責備了,也消消氣,咱們一起探究一下這『九曲鴛鴦壺』如何?」
我說完,示意鄧屬將托盤放到案几上,而蕭秀把臉撇到一邊,不滿地說道:「這東西有什麼好探究的!」接著,看了一眼鄧屬,發現鄧屬依然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便接著皺起眉頭問鄧屬道:「你不會真遇到什麼棘手的事了吧?」
「沒,沒什麼。」鄧屬一邊說著,一邊對蕭秀擠眉弄眼,很明顯,他這樣不善偽裝的耿直之人,把這件秘密的事做的讓人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估計蕭秀此時心裡是無奈的,看了一眼鄧屬,便轉過臉不想再看他,手裡拿起壺對兩個小盞分別倒了半盞,也不知是酒是茶,一邊端起一盞一飲而盡,一邊對他說道:「若是有什麼事,在這裡說無妨。」
鄧屬聽他這樣說,便接過話:「此事說來話長,本想著等先生今日服藥后再說,但是······」
「但是我今日身體愈發的寒熱交加,實在無心聽此事,還望鄧領衛見諒!」我見珠璣走到門前,便立刻打斷鄧屬,表面顯露出不耐煩的樣子。接著鄧屬和蕭秀驚詫片刻,而蕭秀立刻明白過來,接過話說道:「是啊,今日就不說此事了,莫說尚兄是否有心情聽,今日便是毒發之日,能不能安然度過還兩說,你怎麼不分時候呢?」
鄧屬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地呆在原地,一臉不解地爭辯道:「可是······」
「珠璣姑娘用完朝飯了?」我又一次打斷鄧屬,對著站在門外的珠璣問道。
這時鄧屬才恍然大悟,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而蕭秀則在他飲完的盞中又倒了半盞,推到我跟前,同時故意看著鄧屬大聲且顯得不耐煩地說道:「我知道你侄女不錯,我也見過,確實有幾分姿色,可先生此刻實在無心聽你絮絮叨叨的媒妁之言,且先退下吧。」
鄧屬明白了蕭秀的意思,回道:「諾!」接著便行禮退下了。我只當這是蕭秀的臨機應變之說,所以也沒有太放心上。珠璣進來對我行禮,而後我問道:「昨日精力不濟,姑娘回來后,我竟忘了問,上官姑娘那邊可否知道那柳府尹為何秋毫無損?」
珠璣緩步走到跟前,雙手緊貼著身前衿帶之下,低著頭回我道:「先生昨日囑託的事,我已告知門主,門主讓我代為感謝先生。至於柳府尹的事,奴家也問過了,門主說是雖魚弘志那邊沒什麼動靜,但北司的幾個官員已經在陛下面前有所揭發,只是北司一向被壓制,其分量有限,所以陛下沒有即刻召見柳仲郢問罪。」
「嗯,不急,這件事終究是會被翻到檯面上來的。」我一邊端起蕭秀推到我跟前的那小盞,一邊接過珠璣的話。而後抿了一口,還是岳西翠蘭的味道,再看珠璣,皺著眉頭,佇立在一旁不言語,便問道:「從昨日便見姑娘愁眉不展,莫不是有什麼煩難之事?」
被我這樣一問,珠璣倒是顯得不自然,過了半晌才緩緩地說:「謝先生關心,奴家只是不解,為何先生昨日說若是右軍隱忍而北司跳了出來,要告知公主靜觀其變呢?」
「這件事,若是右軍和北司同時跳出來,當然是最好的,那樣公主在一旁幫幫腔,會拉近與右軍的關係。但若是他們都沒有動作,說明北司和左軍定是被魚弘志壓制著,不讓在這個時候添亂,這樣公主可以在宮內外散播些言語,讓北司對魚弘志更加不滿和失望,怨氣積少成多,最後必然讓他們嫌隙越來越大。如今右軍沒有動作,而北司按耐不住,說明北司並沒有被魚弘志壓制住,他們的關係怕是已然有了鬆動。這種情況下,魚弘志斷然不會任由北司疏遠自己而親近左軍,不出意外,明日便會上書要求嚴辦此事,此時公主當然是靜觀其變,坐收漁翁之利最好。」我對珠璣解釋道,一邊說著,一邊把手上的小盞放到了另一小盞的左邊,蕭秀隨即給我加了半盞茶。
「那若是公主沒有按先生所說,會如何?」珠璣急忙接著問道。
「當也不會如何吧,只是怕,以魚弘志的城府,會把心思轉移到公主身上,最後暗中派人調查,若是······嗨,應該不會,可能是在下多慮了。怎麼,公主想做些什麼嗎?」我反問珠璣道。
珠璣不急不忙地答道:「奴家不知,只是昨日將先生的話,說與門主的時候,門主只說知道了,好像並未放在心上,叮囑今日便是先生服藥之日,讓奴家好生照料先生,之後便讓退下了。」
「對了,說到服藥,不知這解藥需如何服用,難不成每次都是暈倒以後,用西域的葡萄酒餵食嗎?」蕭秀皺著眉頭,問珠璣道。
「自然不是,用葡萄酒下藥也是無奈之舉,這樣做對身體多少都有損傷,所以常人服用解藥一般都是在黃昏時分,晚膳之前服用,當然也無需葡萄酒,只用平日的茶水或清水即可。」珠璣一邊解釋著,一邊用眼神看向我,皺著眉頭接著說道:「但先生與常人不同,或是染了寒疾,讓先生寒熱無常,所以門主特意囑咐奴家要先用藥將先生的寒疾去了,方可服食『醉夢令』的解藥。也不知先生何時會發作,所以還請先生用完午膳便讓奴家服侍先生用藥,去了寒疾。」
我看了看蕭秀,見他皺起了眉頭沒有半分鬆弛,大概是在想珠璣好像沒有要違逆上官柳兒,而對我說明實情的意思。只是我倒是並不擔心,無論珠璣做出什麼選擇,我都會看著他,面帶微笑地吃下那顆白色藥丸。並且剛剛珠璣能對我和蕭秀透露昨日上官柳兒的態度,看來珠璣對『麗景門』是真的沒有什麼好感,只是身在其中,難以抽身,這才為他們所擺布罷了。而珠璣並不想為他們嚴守什麼,話語間只要不是原則性的事情,對我和蕭秀並未有太重的戒備之心。這麼看來,正如連薏所報,珠璣應該並不難收服。想到這裡,我轉過臉,笑著對珠璣說道:「好,那有勞姑娘了!」
說完,只見珠璣如蕭秀一般,並沒有舒展緊皺的眉頭。我一直以為他是在為不知道如何跟我開口,讓我服用白色藥丸而發愁,現在看他這般模樣,看來我猜錯了。或許他在擔心我在服藥之前有什麼變故;或許他在擔心服藥之後,我突然毒性發作,他會被蕭府問責;也或許,他在擔心那白色藥丸的藥性,會對我身子產生什麼損害吧······
我看著他樸素的臉上,緊鎖的眉頭,心裡五味雜陳:
寒江尺雪孤舟寂,醉卧亭中眺遠煙。
朱門火烈玉食涼,冷酒千杯無客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