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雪下
「感謝你陪我們走完升降級賽。」
李京浩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言不發,用手指擦了擦手機屏幕,看著這條蘇老闆剛剛發來的簡訊,然後摁滅了屏幕。
車後門被嘩啦一聲拉開,蘇靈均輕巧地抓著車把手跳上來,坐在了他的後面,伸手糊了一把李京浩有些亂的頭髮。
肖明遠也慢慢鑽進車裡,坐在蘇靈均旁邊。
「想啥呢?」蘇靈均輕聲問。
「看外面的,天空。」李京浩回答。
車門口一陣窸窣,劉易時和程立雪邊聊著什麼,一前一後爬上了車。
「下雪的時候天總是格外亮堂。」劉易時跟李京浩打招呼。
程立雪坐在前排,露出半個腦袋,問李京浩:「昨晚睡的怎麼樣?」
李京浩其實一分鐘都沒法入眠,但是他還是用手勢加磕磕巴巴的話,表示出,睡得很好,一覺到天亮。
蘇靈均這次不用開車,蘇正則讓他坐在後面跟大家說說話,所以戴著墨鏡的司機叔叔爬上車后,因為業務還不怎麼熟練,他往後張望了幾眼。
「人齊了嗎?」司機問。
程立雪看到蘇靈均看著寥寥幾個人皺起眉頭,連忙說:「徐閏說他來不了了,他腸胃壞了。」
「他怎麼沒來跟我說?」
大家聞聲看向車門口,齊光站在那裡,把圍巾摘下來,程立雪伸手拽了一把她,就身輕如燕地鑽入車廂。
大家紛紛招呼經理好。
「楊哥,我先來查查數,」齊光落座以後,先對司機說,然後轉過頭來,低聲對肖明遠詢問,「徐閏跟你說了嗎?」
肖明遠總是在這些方面格外怠惰和寬容,只是笑著攤手,一副不知情的樣子。
「我只是在路上看到了徐閏,他看上去好像確實不舒服,」程立雪還在幫徐閏解釋,「他肯定不是故意不跟你說的。」
「你倒是解釋的歡。」齊光嗔怪了程立雪一句。
程立雪默默閉上了嘴,眼睛望著車窗外。
「那就差一個人嗎?」楊叔握著方向盤,「他來不了了,我們可以出發了嗎?」
座位上剛剛還絮絮叨叨的幾個年輕人瞬間安靜如雞,勾著腦袋大眼瞪小眼。
大家都知道這金皙大概是跟李京浩惱掉了,以前搭檔的越好,所有人都以為這對下路二人組大概是要一起打到退役,但現在可能是提到就尷尬的名字了。
只有劉易時還抬著眼睛,用巨大的聲音問:「誒,金皙呢?」
車廂里一片安靜,空氣中瀰漫著不和諧的氣息。
「劉易時上輩子肯定是踩地雷掛掉的,」程立雪小聲跟齊光說,「所以這輩子才能那麼精準地踩雷。」
楊叔有些困惑:「怎麼了?這位小選手也生病了嗎?」
程立雪心裡默默地想,金皙確實是生病了呀,只不過生的大概是心病。
好死不死就在這個時候,劉易時天真的大嗓門又響起來:「李京浩,你打電話問問呢,他肯定不會不接你電話,畢竟他跟你最要好嘛……」
劉易時話還沒說完,就被蘇靈均從後面捂住了嘴巴,眨巴著兩隻無辜的大眼睛,還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
「踩雷都是小事情,」齊光跟程立雪耳語回去,「你見過這樣的雷區舞王嗎?」
程立雪露出活久見的表情,搖了搖頭。
看著這堆人都支支吾吾的,楊叔作為北方人,有些摸不著頭腦,自然而然就煩躁了一些:「啥玩應,可以走了不?」
就在大家都猶豫的時候,一直靠著車窗沉默的李京浩開了口:「再等等。」
「等一下,金皙。」李京浩說。
始終相信,金皙會來送他。
齊光愣了一下,然後托腮默默苦笑起來。
楊叔看著後視鏡里李京浩的表情,俱樂部里的人都知道,這個人要去LCK第一戰隊了,所以都在猜測衣錦還鄉又如願以償的年輕人,該是怎樣的春風得意。
沒想到,他只有一雙黯淡的眼睛。
就在齊光有些感嘆,周圍的氣氛也有些低落的時候,只見一個黃色的身影,健勇地像一隻大黃鴨,一頭扎進車廂。
蘇靈均的表情漸漸變得有些微妙,特別是當這隻大黃鴨抬頭來,露出與肥大羽絨服及其不和諧的小臉時。
「等等……等我。」金皙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扶著座椅胡亂地揉一把被自己汗水打濕的額發。
「你……怎麼了?」齊光雖然嘴上先要流程性地責怪一下,但是手上的反應則是開始摸索著找熱水壺。
程立雪悄悄地把熱水壺抱在手裡,然後稍微猶豫了一下,看看金皙,還是遞給了齊光。
齊光扭頭看了一眼程立雪,把熱水壺接了過來,擰下蓋子,把熱水到了半蓋子,端到了金皙的手裡。
「謝謝經理,不好意思,我還是遲到了。」金皙道歉。
就在蘇靈均沒有管的時候,劉易時再次露出天真的笑容:「我們還以為你要找借口躲懶呢哈哈哈哈哈哈。」
連齊光都忍不住想掐死雷區舞王這位神仙人物了。
金皙身形一頓,然後轉頭看向了窗邊的李京浩。
李京浩也在朝他看,金皙望著那雙眼睛,愣了愣,繼而露出燦爛的笑容。
「怎麼可能,我肯定回來的啊。」金皙說。
金皙抱著熱水瓶,似乎非常流暢而熟悉地向前走,坐在了李京浩的旁邊,偏過頭來,舉起手裡的水壺:「李京浩哥,你喝熱水嗎?」
有那麼短暫的一瞬間,李京浩有些出神。
好像這不是送行,而是尋常的一次出去打比賽,金皙坐在他旁邊,還是有說不完的廢話。
程立雪坐在最後一排,比被討厭更讓人失落的,大概就是被忽視。
車窗上落了很多雪,積出奇形怪狀卻可愛的樣子。
直到被人輕輕用膝蓋懟了懟,程立雪才慢吞吞地抬起頭來,看見了林世澤站在他旁邊。
不知道何時,林世澤鑽進了車廂,安靜地跟所有人打照面,直直地走向最後一排。
大家都知道他住在這裡的事情,所以沒有人過問。
「起開,讓個位置給我,」林世澤手抄在口袋裡,嘴角上揚,還不忘了奚落程立雪兩句,「你現在的表情,真的很像被大狗熊用來擦屁股的小白兔。」
本來程立雪還沒什麼事情,現在看到了師傅,還什麼話都沒法說,梗在嗓子里,眼睛里模糊起來,憋屈的心情異常強烈起來。
「小鬼,你這是在撒嬌嗎?」林世澤笑了。
程立雪一邊坑著頭,想著德杯上那些糟心的事情,挪出一個位置,想掉眼淚的心都有了。
林世澤坐了下來,閉目養神,身邊的程立雪窸窸窣窣,慫著肩膀。
「我在,你隨便撒嬌。」林世澤輕聲說。
師傅在,你隨便發泄,反正我這次路程,始終陪你待在最後一排。
程立雪扭過頭去,盯著窗外白茫茫漂亮的大雪,開始眼淚嘩嘩地啃自己的手指。
在寒冷的冬天,實在沒有什麼能比一場大雪更美的景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