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俞白欠開身把戰戰兢兢的男人讓進來，自己微微探出身體看，果然拐角的地方一道修長的影子，俞白咬著牙齒看著那個方向，姜修聿那個傢伙竟然悠哉游哉地轉過來，沖著面目猙獰的俞白一笑，俞白的牙齒咯咯作響。

把從業宣誓的誓詞在腦子裡過了八百遍，俞白終於勉強把心神穩定下來。

「俞醫生，您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男孩子有些靦腆，看向俞白的眼神欲言又止。倒是俞白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剛剛面目是有多猙獰，把人家嚇成這個樣子！都怪姜修聿那個壞東西，看哪天看見劉奕不去告一狀。都是什麼破親戚。正想著破親戚這次真的來了，而且是直接推門而入，連門都沒敲。

溫聲低語地送走被嚇得一直在發怔的病人，俞白關上門一屁股坐回座位上，冷著一張娃娃臉，看著對面的姜腹黑。

「人是你惹的，劉奕你也知道，就算是庄祁都不敢惹，何況我還是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表弟。不是不願意幫你，而是真的無能為力。畢竟。」姜修聿話說了一半停下，一雙眼睛微眯著上下打量著俞白。姜修聿有點近視眼，

「那我找庄祁行不行？」

姜修聿見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以為自己說得他都聽進去了，心下有些得意，他伸出修長的手指彈了彈俞白桌子上那套茶具，誰知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姜修聿微一皺眉，不知道這位年輕的弟弟腦子又跳哪裡去了。好好的找什麼庄祁。

「你不是說你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表弟？庄祁不是她親表弟嗎？」

姜修聿平時犀利的眼神里此刻都是不可思議。這孩子腦袋是什麼構造？他剛剛的話有這個意思嗎？

「庄祁？」

姜修聿反問，他靠在椅背上，修長的手指按著太陽穴，他當初為什麼大發慈悲來這裡拯救智商災難？哦，是蔣檸，她說這小子可憐，又算幫過她讓自己有時間來開導開導他。難得女友求自己件事，雖說有違自己本性，姜修聿還是大發慈悲來看看，結果碰到這麼個鐵板，下次再也不攬知心姐姐這活了。

「俞白，雖說你是在國外長大的，可你畢竟也是個中國人。」

俞白不明所以，一雙大眼睛人畜無害撲閃撲閃，姜修聿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再胡謅了。要說哄女人這種事兒姜修聿還真沒怎麼干過。在蔣檸之前，別的女孩子要麼哄他要麼受不了他的冷酷脾氣，主動退避三舍敬而遠之。蔣檸嘛，是個講道理的姑娘，他不用哄，只要好好講道理就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蔣檸總是嫌棄他黏她，比如有一次，她在第三次在辦公室門口看見姜修聿的時候脫口而出了一句。

蔣檸看著眼前站著的這個男人，突生一種無可奈何的感覺。

「姜修聿，你是狗皮膏藥嗎？」

「表姐？」姜修聿趁俞白髮呆的功夫，低頭偷偷把手機掏出來，決定還是讓當事人自己解決這個問題，哦，對了，還有當事人的家屬。

「庄祁，你外公最近沒給你打電話嗎？」

兩條信息發出去，果然是最近守著老婆孩子百無聊賴的庄總第一個回復。

「沒呀，怎麼了？」

「沒什麼。」

「沒什麼你問什麼？難道是因為……想我了？」

「這麼說倒也不是不行。」

俞白仍舊坐在自己座位上發獃，除了眉間的皺痕倒也沒什麼變化。寧可得罪奸佞，呃，不可得罪……傻子。萬一走火入魔了也忒麻煩了。

「是這樣的，你外公的寶貝外孫女遇到麻煩了，作為和她血緣關係最近的人，你是不是該致電問候一下。」

「劉奕？我和她血緣關係最近？」

「不是你？難道是我？你可別忘了，你表姐可是你外公家獨苗。這獨苗要是有什麼閃失，兄弟，你這輩子也就可以不用回你姥姥家門了。」

姜修聿翹著長腿在座位上在手機上手指飛跳。一個鬱悶不想說話，一個本來就是抱著看笑話的心態來勸和，況且這會兒他還得藉機戲弄庄祁，實在是忙得很，所以一間辦公室里除了手指輕觸屏幕的聲音便是外面偶爾傳來的腳步聲。

俞白終於回過神來，他微一抬頭便看見姜修聿嘴邊那抹若有若無的邪魅笑容。不知為何，俞白背後一涼，一種被算計了的感覺冒上來。

「我未來岳母在這邊住院，就不陪你了，先走了。」

姜修聿幾分鐘的時間戲弄了兩個別人眼中的精英，姜修聿眼睛里的白痴了，姜總今天心情很好。留下俞白擰成麻花的眉毛。

庄祁那邊有輕微的響動，姜修聿隔著信號都感覺到了他虎軀一震。姜修聿總結過庄祁的性格。天不怕地怕，男女在他眼裡貌似也沒什麼分別，也就是說庄祁這個人不怕任何靈長類生物。但是，什麼事都有意外。他生命里的意外就是梁溪和劉奕，連他親媽都得排在這兩位後面。梁溪自不必說，但劉奕就說起來有些複雜。庄祁小時候在外祖家長大，與莊家家風不同，外祖家還停留在「母系社會」。家裡面從外祖母到舅媽再到孫子輩，都是女士為尊。這可和莊家這種五五代單傳的文化可不同。外祖父是軍人出身，但也不是一般的大老粗。老爺子這輩子最大的特點就是十分「重女輕男」。哪怕孫子輩男丁就剩一個庄祁。

「其實，這件事我不知道。」

庄祁暗想著現在裝作沒收到這條微信行不行。

姜修聿從俞白的辦公室里出來便去了蔣檸媽媽的病房，蔣檸不在，

「檸檸先回去了，你也先回去吧。我這邊也沒什麼事。」

「沒事，我陪您一會兒，等叔叔回來我再走。」

「蔣檸爸爸出去抽煙了，一會兒就回來，你家那麼遠，早點回去吧。」蔣檸媽媽說著話，眼睛卻一點也不閃躲地直勾勾看著姜修聿。

「不遠，我最近住我爸家，離這邊很近，就在老城區。」

蔣母點點頭，與剛剛的嚴肅表情不同，眉目間竟然有些慈母的神情。姜修聿原本只是說來讓老人家放心的話，這會兒突然產生一種負疚感。果然有了顧忌撒謊是件不容易的事。

「我有一件東西丟在檸檸卧室里了。」

蔣母突然說，

「麻煩你載檸檸爸爸去幫我拿一下！」

「應該的。」

姜修聿從飲水機里調出一杯微微燙嘴的熱水，遞到蔣母手裡。蔣父拎著一袋子東西進來的時候正看見妻子看著手裡的水杯低頭淺笑。

「怎麼今天這麼高興？」

蔣父把東西放在一邊，坐在一旁，看妻子喝完自然而然接過杯子放在桌子上。

「檸檸之前給我織了條圍巾我忘記帶過來了，一會兒你和小姜一起回去幫我拿過來。」

「圍巾？」

「是啊，她說春節的時候織的了。「蔣母倒是慢條斯理。

「這季節，拿圍巾？「

有些不可思議的是蔣父。

「嗯，這不是要出院了嗎，我怕冷。「

「你不是怕冷，你是要捂痱子吧？「

「怎麼那麼多廢話？「

「叔叔，我早點送您過去吧，這樣您也可以早點回來陪著阿姨。「

姜修聿看了看腕錶，施施然開口。

「對啊，人家小姜還有事呢，你趕緊去。「

蔣父見妻子不像是腦子出了問題，只好跟著姜修聿一起走了。

姜修聿也沒面對過這種情況，縱使平時巧舌如簧，這會兒也只會乖乖做個沉默少年。

「那個。「

「那個。「

巧了，儘管有個能言善辯的老婆，蔣父也是個悶葫蘆。

「您先說。「

「你要是忙就先回去吧，我自己打車過去也行，我認識路，蔣檸幫我導航過。「

「我也沒什麼事兒，正好也該去看看她了。「

姜修聿一笑，

「況且，您看這路況，您就算是打車也不見得能比我的車快。「

透過車窗看向外面水泄不通的車隊，蔣父禁不住點了點頭，

「有道理。「

姜修聿一愣，怎麼忽然覺得這個老丈人有點萌呢？

「你別怕，蔣檸她媽媽不是電視劇里演的那種惡丈母娘，她就是太愛女兒了。「

「我知道，哪有不愛女兒的媽媽啊呢。「

姜修聿點點頭，

「是啊，沒有這樣的人。「

蔣檸外婆的事，姜修聿也大抵知道，也許是因為太愛才會不能接受，因為自己最愛的女兒，最愛自己的母親離開了自己。或許這就是這麼久以來蔣母不能釋懷的事。儘管，她心裡清楚女兒也是受害者。

關鍵時刻，四個輪子的鐵殼子還不如兩條腿，看著窗外不斷走過的行人，姜修聿心想。

「修聿？「

有人敲擊車窗，姜修聿按下玻璃，是程逸。

「你這是？「

「哦，送蔣檸的爸爸回去拿點東西。「

姜修聿往旁邊示意了一下，蔣父看著程逸不禁感嘆，妻子說得還真對，果然長得好看的人只和長得好看的人玩兒，姜修聿生得漂亮，連朋友也長得標緻。估計程逸如果知道蔣父的內心活動，心裡也不會太高興。

「叔叔好。」

程逸微微一愣，很快便朝著蔣父點了點頭，蔣潮聲老先生好久沒收到這麼鄭重的鞠躬了。他手條件反射地放在車門上，想著要不要推開門下去把人扶起來，這孩子是不是從日本回來的。

「下次再聊，霽月在叫你呢。」

前面的車子終於緩緩往前開動，姜修聿指了指旁邊停的車子，後座上的方霽月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著這邊。

「好。」

程逸對著妻子一笑，方霽月瘦了很多，臉上幾乎沒有血色，見他轉過頭來，嘴邊漾起一抹笑意。程逸也回妻子一笑。耳旁的喇叭聲此起彼伏，程逸猶豫了一下還是矮身在姜修聿耳邊說了一句，那語氣像是挑釁又像是……調戲？

「你放心。」

程逸成功看見姜修聿的眉頭一皺，心情大好，輕笑了一聲回去發動車子，揚長而去。

「這個年輕人挺有意思。都是大男人，怎麼他看你像對你有意思似的？」

「咳，那個，叔叔。」

「哎，還不好意思了，你放心這都什麼時代了，我們也不是老古董，感情這事哪是自己能控制的呢。」

「……」

「……「

蔣父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臉上有些尷尬。

「是我的發小。」

姜修聿看了路況，轉了個彎避開擁堵的路段。

「哦，怪不得，看起來氣度不凡，和你很相似。」

這句話讓姜修聿既覺得受用又覺得有哪裡不對。自己這未來的老丈人到底是什麼腦迴路？

排骨在鍋里咕嘟咕嘟冒著泡，小橘子嗚嗚地趴在蔣檸腳邊撒嬌，太陽已經西沉，斜長的光照進來微微灑在蔣檸臉上，一個人竟然也有了歲月靜好的感覺。

忽然覺得這一幕有些熟悉，好像那個下午，在她之前租的小房子里，在她自以為人生最絕望的時候。其實也就是半年多前的事怎麼竟然會覺得是很久之前呢？

「咚咚」敲門聲響起，這不緊不慢的頻率不用猜也知道是誰。可是他不是有鑰匙嗎？難道是忘帶了？

「又忘了帶鑰匙了？「

蔣檸邊笑邊打開門，不過門打開的一瞬間看，她的笑容便凝結在了臉上，

「爸，怎麼是你？「

「叔叔來給阿姨拿點東西。「

蔣父身後的姜修聿邊說話邊把門開大一些請蔣父進來。

「你燉湯了？正好我一會兒送叔叔回去的時候，叔叔可以給阿姨帶一些，如果多的話也再幫我盛一些給我爸帶過去。「

蔣檸領會了姜修聿的意思，

「挺多的。「

「檸檸，你媽說你給她織過一條圍巾讓我過來拿。「

「圍巾？「

蔣檸自然記得自己織過的那條圍巾，可是現在這個季節那個圍巾似乎有些太厚了。

「阿姨想要你就給她帶過去吧。「

蔣檸點點頭，

「我先給你們盛飯。「

「你先去找圍巾吧，我去。「

蔣檸來不及阻止，蔣父已經搓著手跑到廚房裡去了。

蔣檸看了姜修聿一眼，姜修聿雙手一攤，

「你媽讓你爸來拿圍巾，我只是個盡職盡責的司機。「

蔣檸瞬間明白母親的用意，心裡好笑，面上卻沒有什麼變化。

「作為乘客的女兒難道不應該替父親把車費結一下？「

「好啊，低頭。」

姜修聿微微矮著身子，蔣檸拉住他的衣服微微踮著腳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

「謝謝。」

「不客氣。」姜修聿心情大好，直起身子的時候還幫蔣檸把落到嘴邊的碎發撩到了耳朵後面。

「電話。」

姜修聿放在茶几上的手機響了，是那部私人手機，知道號碼的也就那麼幾位。

「喂。」

「我妹，問你什麼時候去陪她看畫展。」

「你妹？」

蔣檸可不記得姜修瑾什麼時候約過她。

「女孩子家家怎麼說髒話呢？」

姜修聿哄小孩子一般颳了刮她的鼻子，蔣檸忽然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話似乎有歧義。

「你妹妹。」

「她喊你過去無非就是，呃，聯絡感情，不必緊張。修瑾，你見過的，就是個小孩子。」

姜修聿見她低著頭，眉頭微皺，怕她又多想。心下生出諸多憐愛，終究還是沒忍住把她摟緊懷裡。

「姑娘，你可是有男朋友的人，什麼時候才能正式給男朋友個名分呢？」

他這句話湊在她耳邊說，蔣檸覺得有些癢，微微往後一退，餘光便看見父親站在廚房門口，進退兩難。

「爸。」

「我盛好飯了，你們要不要先吃飯。」

「哦，好，辛苦叔叔了。」

姜修聿這廝倒是臉不紅心不跳，拉著蔣檸的手朝著廚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