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你去哪裡？」

方霽月站在門前，程逸不得不看向自己的妻子。

「我哪裡也不去，就在這裡陪著你。」

程逸拉著方霽月的手輕輕摩挲著，難道他真的是一個不能給身邊的人安全感的人嗎？以前是蔣檸，現在是方霽月，也許將來他的孩子也會因為這份安全感的缺失而害怕甚至疏遠他嗎？

程逸從沒有仔細思考過自己的人生，他將近三十年的生命似乎一直都很忙碌。與從懂事便知道自己需要什麼的人不同，他最先知道的是他擁有什麼。知道自己擁有什麼之後他便開始揮霍。他一直清楚方霽月對他的感情，他不想回應卻想著利用。他利用自己的妻子去追求那個有些心儀的女孩子，後來又利用那個女孩子去穩固自己在集團的地位。原本以為可以手到擒來的東西最後被證明不過是一場笑話。這個世界上並沒有什麼人可以一直得意。習慣了掌控別人的人最怕的就是自己手裡的東西一點點脫離掌控。當真的有那麼一個人徹底離開之後，程逸才開始思考自己固有思維里的優越性是不是太多了些。

「我倒是沒見過這麼金貴的東西。」

李荔城對著老闆辦公室里這張無論怎麼努力都看不出來這張無辜的A4紙上趴的到底是一坨什麼東東。

老闆近期行蹤成謎，不過如果仔細想想早有跡象，好像從年初開始，老闆就有消極怠工的趨勢，只不過最近趨勢變成了現實。最近老闆似乎總是去醫院，好幾次她來辦公室送文件都能聞見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味。難不成老闆又一次走在時代前沿，新解鎖了哪個大牌新近研製出的香水？

「怎麼了？還有事？」

姜修聿把簽好的文件遞過去輕輕在桌面上扣了幾聲。

「哦，沒事。」

李荔城回神，轉身還沒走到門口便被姜修聿喊住。

「你知道哪裡可以裝裱字畫嗎？」

「知道，離咱們這邊不遠有一家，本城老字號，手藝不錯。」

「就他們家吧，去幫我把這幅畫送過去裱一下。不著急，讓他們幹活的時候細緻點。」

「是，我馬上找人送過去。」

李荔城拿過畫卻沒馬上走，

「還有事？」

「姜總，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姜修聿挑挑眉，示意她說。

「這幅畫是哪位名家的手筆？」

「幹嘛這麼問？」

說起畫，姜修聿眼睛都亮了。平時冷酷少言的人最近好像要轉性了。

「嗯，看起來挺抽象的，有點看不懂。」

李荔城這個人能在姜修聿身邊呆這麼長時間靠的絕不是業務能力，而是驚人的直覺。比如，姜修聿的微表情早就告訴她，姜修聿可能很想談論談論他雙手捧進來的這張畫。

「畫確實沒什麼，只不過是畫畫的人有些特別。」

姜修聿今天戴了幅金絲眼鏡，乍一看有那麼一點書生氣質，只是這攝人心智的邪魅眼神就讓這氣質變成了斯文敗類的狡詐！

李荔城嘖嘖稱奇，怪不得人家都說話少的人噎起人來才最要命，這個季節難道是檸檬成熟的季節？

「那我先出去了。」

李荔城在老闆看不見的地方瘋狂撇嘴吐槽，

「一把年紀了，談個戀愛有什麼可顯擺的。」

「荔姐？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黎曉不知什麼時候竄了出來，李荔城被她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得原地顫抖著轉了個圈。

「死丫頭，去了趟日本見識沒怎麼長，倒是學回了裝神弄鬼那一套。我跟你說，現在早不流行貞子姑娘了，下次再這麼不打招呼就嚇人我就送你去非洲。」

「非洲？包食宿機票嗎？」

黎曉一把抱住李荔城的胳膊，興奮地問。

我是不是也傻了，這死丫頭自從回來之後就不正常，這事兒我怎麼給忘了。

「呵呵。」

李荔城抱好懷裡的文件，趁著黎曉發獃的功夫溜了。

從老闆到小職員，整個公司都不正常，這事兒可真是太可怕了。

上官磊近來一直被自家老爺子嫌棄，本著關愛老年人身心健康的原則，他決定做點好事，比如，給老人家留一個清凈。於是，上官公子開著自己騷粉色的跑車從城東跑到了城西，打著關愛同門師妹的名義去給自己的情敵找不痛快，哦，不，是前情敵。

「呦，我親愛的師妹怎麼又清減了？是誰這麼沒眼力把我們家好好一朵花兒給摧殘成這樣？」

上官磊在醫院大廳里遇見蔣檸，誇張地叫起來。姜修聿自然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儘管自己的女朋友被點名了，姜總也毫不在意，只不過原本插在口袋裡的手慢慢伸出來，輕輕攬住蔣檸的腰。蔣檸看了她一眼，見他表情如舊便又看了看自己的右邊，梁溪果然眉間微皺，而她身邊的庄祁已經悄悄握緊了拳頭。蔣檸幾不可見地搖搖頭，這個上官還真是不是一般的欠。

「師妹？」

見迎面走來的四個人沒一個人打算理自己，上官公子也不尷尬，幾步走到蔣檸身邊，

「師妹，阿姨病好了嗎？」

雖然是站在蔣檸身邊，可上官的距離卻是離梁溪更近一些。

「上官老師，我可算不上您的師妹。」

蔣檸下意識往姜修聿身邊靠了靠，姜修聿嘴角微微一勾，攬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收緊。

「哎，就差一道手續，有了我們家老爺子的舉薦信再加上你的聰明才智，孫老師肯定會收你的。哎，對了，師妹，你日語學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

蔣檸又退了一步，上官磊則又往右邊挪了一步。

「上官磊！」

「到。」

「您老人家是多胖？那麼寬的路都擱不下？」

梁溪恨恨地說，庄祁拉過妻子和她換了個位置。

」媳婦兒，單身狗可憐，你就別和他計較了，這不是快端午了，咱們就當關愛流浪小動物了。「

」庄祁，你大爺！「

上官磊看著新皮鞋上的大腳印，咬牙切齒道。

」呦，對不住您，沒想到現在寵物都穿這麼好的鞋了。「

庄祁不知從哪掏出一張黑卡，輕慢地把卡片塞進上官的上衣口袋，

」去買雙新的吧，刷這張卡。「

「這裡面有多少錢？」

上官磊倒是沒生氣，拿出那張卡，問庄祁那語氣竟然還有些期待。

「夠還你十雙鞋的。」

「那敢情好，謝了。」

上官磊把卡片放在嘴邊輕輕一吹，邁著一雙大長腿竟然就這麼走了。

「老婆，你幹嘛這麼看著我？」

庄祁感覺冷風陣陣，回過頭竟然看見梁溪正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我就是想氣氣那小子，沒別的意思，老婆，我可是百分之百相信你的。那小屁孩兒，我老婆的眼光怎麼可能看得上。你的品味這麼多年我可是絲毫沒有懷疑過。」

庄祁一邊吹著彩虹屁一邊察言觀色，哪知她看著自己的眼神一點兒都沒有變。

「那個，媳婦兒，你……」

「你不是說你身上只留了兩千塊錢？上官那雙鞋起碼三萬，你可別說你不知道。十雙鞋？庄總還真是，嗯，財大氣粗。」

「不是，不是，老婆，那是信用卡，額度夠而已，我身上現金就五百。」

「哦，這樣啊。」

梁溪終於收回目光，庄祁剛鬆了一口氣。只不過庄總這口氣還沒出完，梁溪卻又把剛剛替庄祁收起來的手機從包里拿出來，

「幹嘛？」

「打電話。」

「什麼電話？」

「銀行。」

「幹嘛給銀行打電話？」

「掛失。」

「掛失？」

庄祁眼珠一轉忽然明白了梁溪的意思，朝著老婆豎了個大拇指。

「我的錢可不是拿來替別人養寵物的。」

梁溪冷哼一聲。

「梁溪姐，高。」

目睹了全過程的蔣檸由衷地讚歎。

「男人手裡可不能有太多錢。」

「嗯。」

庄祁附和，姜修聿看著好友那沒出息的樣子，朝他投去鄙視的目光。

「你可別和梁溪學。」

「什麼？」

姜修聿突然在蔣檸耳邊嘀咕了一句，蔣檸有些不明白。

「變壞這件事主要看人品，和金錢沒什麼並沒有什麼關係。」

「你這是不想上交工資？「

蔣檸聽出來姜修聿這是戲癮犯了，乾脆陪他演一出。

「你這智商也挺感人的。」

姜修聿手上微微一用力，蔣檸又貼近他幾分。

「這關智商什麼事兒？」

「我工資可是我收入里最少的佔比，你確定你只想管我的工資？」

蔣檸一想也是，

「我沒這本事，您還是自己管著您的錢袋吧。」

蔣檸手機里進了一條微信，是爸爸發的，說是讓她明天來的時候帶些雞湯小餛飩。

「你好好想想，我雖然算不上富可敵國，但還算挺有錢的，你真的不要？」

「不要，你自己管吧。」

蔣檸回答得無比乾脆。

「嘖嘖嘖，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我真的很有錢。」

姜修聿像是替她惋惜一樣，蔣檸這次連頭也沒回。姜修聿在她身後搖搖頭，

」在門口等我，我去拿車。「

「先走了。」

姜修聿朝身後的小夫妻擺擺手。

今天天氣真好，溫度適宜，斜暉脈脈，蔣檸望著遠處氳在金光里的高樓大廈，忽然覺得有些愛這座城市了。

「回去吧？」

「嗯，去趟超市吧，小橘子的狗糧不夠了。」

「好。」

姜修聿看著自己臂肘間細白的手指，溫聲答應。

時間過得飛快，一年的時間也不過彈指須臾，蔣檸的生活自從風波之後還算順利。母親的病術后恢復也不錯，兩次複查之後，醫生說只要注意保養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霖昌這個地方，冬夏漫長，春秋卻像一陣風一樣，說走就走，和廣大市民的感情也是說散就散。

姜修聿的妹妹姜修瑾手裡拎著大包小包按門鈴的時候，腦門上已經聚集了一頭的汗水，防水妝都有些花了。

「修瑾？」

在這裡看見姜修瑾，蔣檸多少還是覺得有些意外。不過，兩秒之後蔣檸又想拍自己腦袋了，這房子本來就是人家的，自己不過是個蹭住的人。

「快進來！」

「檸檸誰呀？」

蔣母聽見動靜圍著圍裙從廚房出來，蔣父的行動軌跡向來圍著妻子轉。所以，姜修瑾便在門口一齊見了蔣檸的全體家庭成員。

「叔叔阿姨好，我是蔣檸姐姐，呃，朋友的妹妹，我叫姜修瑾。」

「哦，小姜的妹妹呀，快進來。」

蔣母一把扒開蔣檸，熱情地握住姜修瑾的手往裡走。

「阿，阿姨。您太客氣了。」

姜修瑾是跟著父親和哥哥長大的，對於女性家庭成員沒多少概念。這樣被長輩拉住手，在她的記憶里這類情景是少之又少。

「怎麼了？」

蔣母站住，忽然看見姜修瑾手上沾到了自己手上的麵粉，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她以為姜修瑾是因為這個感到不自在。蔣母帶著歉意笑了笑，

「真是的，你看我這記性。檸檸爸爸的生日，我正在做手擀麵。來，給你紙，快擦乾淨。」

蔣母拿起茶几上的抽紙遞給姜修瑾。

「啊？叔叔生日啊，那真是巧了，我正好帶來了一株老山參，就當給叔叔的生日禮物了。」

「嘿嘿，太客氣了。快坐快坐。」

蔣父為人實在，不怎麼會說客套話，這一特徵在有妻子女兒在的場合最為明顯。

「修瑾，你自己過來的嗎？這麼熱的天，先喝點水。」

蔣檸在姜修瑾身邊坐下，用紙巾幫姜修瑾拭了拭額上的汗珠。

「也不是，司機到了小區後面的路口時堵車，我想著沒多遠所以自己跑過來了。平時幾分鐘的車程沒想到走起來這麼累。」

姜修瑾撒嬌邀功一般晃著蔣檸的胳膊。

「快喝水。」

蔣檸抽出自己的胳膊把水遞到她嘴邊。

「我哥呢？」

姜修瑾本來想的是微服私訪來稍稍觀察一下哥哥的二人世界，結果與她原本的設想大相徑庭。難道這些日子哥哥就和蔣檸的父母生活在一起？看這屋子裡的陳設也不像啊。

「看什麼呢？」

蔣檸見她大眼睛圍著屋子繞了一圈，那感覺就像地下黨在刺探什麼情報。

「哦，蔣檸姐，我想去趟洗手間。」

「蔣檸姐，你媽媽可太厲害了，手藝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