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旗鼓相當
()樂頌的注意力並沒有在她的身上停留多久,小沙彌的身影剛一消失,他就轉身向後山走去。
芷萱有些躊躇,這人今日表現太過反常,莫非就要把他們三個丟在原地,自個兒去見那個什麼燁公子?
樂頌走了一段兒,卻不見三人跟上來,轉過身來,剛要開口,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遠處快速走來。
他雙眼一斂,真沒想到,他來得這麼快!
「萱萱,」他也不再顧忌兩名丫頭還在,徑直上前執起芷萱的手,輕笑道:「發什麼呆,莫非,被我玉樹臨風的背影迷住了,連路都忘記行走了?」
他這話說得極輕,且又幾乎貼在她耳側,若不是聽力超常,鶯兒和鳶兒根本就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但來人快步如飛,又有些為防身所學的功力,自然將他的話一字不漏的聽了去。
紫萱見他反覆無常,竟當著兩個丫頭的面再次出言輕薄,頓時惱了。
「小叔……」
還未等她說完,就只感到身後有人拉了自己一把,力量之大,令她不由自主的後退,跌入一個寬厚的懷抱中。
「你想幹什麼?」來人語氣不善。
直到他開口質問,芷萱才反應過來,這人竟是寧修良。
腦子裡一確定這個信息,她就不可避免的尷尬起來,掙扎著要從他的懷中出來。
然而,寧修良的懷抱卻和上一次完全不同,少了精心呵護的溫柔,多了幾分牢籠般強硬的力道。
樂頌見了,倒是面色如常,笑道:「真是奇了,莫非寧世子也與我家兄長交情深厚,巴巴的趕來參加他的冥壽?」
寧修良皺了皺眉:「今日是寧歌的生辰?」
「正是,今日是我家兄長二十及冠的日子。」
「既是如此,那怎不在樂府,亦不在寺廟中,你將萱兒帶到此處作甚?」
儘管寧修良心細如髮,卻也抵不住樂頌早有周全的謀算。
他換了一副凝重的神情,直視對方:「你以為,作為一個長期卧病在床的庶出長子,丞相府會為他做冥壽嗎?」
「樂世子說得不錯,倒是我錯看了你,不想你們兄弟倒是手足情深——」
寧修良這句話,任誰也能聽出是另有深意。
芷萱不安的在他懷中扭動了一下,發現他的手臂已不像先前鉗製得那麼緊了,趁機一把推開,轉到他的身後。
「萱兒,你和樂世子是神明時候到建安寺的?」寧修良一感嘆完,就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對於古代的記時方法,芷萱本不清楚,但大概的時間概念,她還是有的:「大約一個時辰前!」
「既然冥壽已做完,想必樂世子的兄長地下有知,也能安然而去了,就此別過!」
寧修良說完,轉身就要帶著三人離開。
「等一等——」
樂頌的話,幾乎在芷萱的意料之中,儘管有寧修良擋著,她壓根兒就看不見他,腦中卻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他莫測的神情。
「嫂嫂上次離家,走得匆忙,還有些東西落下了,我已命雲香收好,以便嫂嫂隨時回家取用。」
他這番話,說得四平八穩,猶如平日里嘮家常一樣,但聽在芷萱耳中,卻是非常不妙。
「樂世子多慮了,寧府雖不比丞相府權傾朝野,卻也還供得起萱兒日常用度。」寧修良哪裡又會聽不懂他話中暗藏的玄機,儘管面色極度不悅,語調卻也輕鬆自如。
他們誰也沒看到,樂頌卻是因此面上一沉,薄唇緊抿,不再言語。
不管怎樣,寧修良的話鎮住了那個自以為是的小叔子,芷萱心頭一喜,不得不重新估算這位寧大少爺的份量,也許,她並不需要一味的躲著他。
雖一心牽挂著萱兒,平素里鮮有與朝中官員打交道,但寧修良也並非心中無數的主兒,朝中的風吹向哪邊,朝臣們私結營黨,誰又仗著有得寵的嬪妃,向皇上吹了什麼枕頭風,他不說悉數全知,卻也非全然不知,眼下來來,樂家的勢力已經引起了朝臣的不滿,謀逆什麼的罪名,一旦落人口實,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見樂頌噤了口,寧修良也不與他客套,徑直牽了芷萱的手,從容離開。
一行四人沿著寺院的紅牆返回正前方,一路無語。
其實有好幾次,芷萱都想甩開寧修良的手,但他握得太緊,一副心無旁騖的樣子,讓她尷尬的同時,又顯得無可奈何。
「修良哥哥,你是怎麼知道萱兒在這裡的?」眼見著周遭沒有旁人,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我本不知。」
他的回答簡短有力,面色也並不像往日那麼柔和。
芷萱不得不由此判定,他似乎還在生氣,想到這裡,心頭不禁啞然失笑,這都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
不過,還沒等她的笑容在臉上暈開來,就不由自主的僵住了。
潛意識裡,她本以為寧修良是騎馬來的,但建安寺的正門前,除了樂府的馬車外,還有一輛裝飾得更為華麗的,只消看上一眼,她就立刻認出來,那是寧府的馬車。
令她措手不及的是,那馬車此時正掀開一角,一個衣著華貴的女子正在丫鬟的攙扶下,慢慢的從裡面走出來。
在她看到那女子的同時,那女子恰巧抬頭向這邊看過來,以至於倆人都忍不住變了臉色。
——原來,寧修良是陪大少奶奶來建安寺燒香祈福的。
然而,寧修良卻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你們去,我和萱兒在此等你!」
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大少奶奶一見寧修良牽著芷萱的手,頓時紅了眼眶:「你說好了陪我前去的——」
然而,寧修良皺了皺眉,卻沒搭理她,徑直吩咐鶯兒扶芷萱上馬車。
芷萱本沒想過要同旁人去爭搶一個男人,依她的性子,素來信奉「該你的就是你的,不該你的,搶也沒用」這樣的話,就算那個男人再出色,若是對她無意,她也絕不會自作多情。
所以,對於大少奶奶,她也很明確的表達了這種想法,只可惜對方過於偏激,始終以己之心揣度別人,硬把自己逼進了死胡同。
芷萱不搭理她,這樣的女人,沒什麼好值得同情的。
「夫君,難道,你真的不為我們的孩兒祈福嗎?」
眼見芷萱一腳踩上車轅,大少奶奶不甘心的又補上一句。
芷萱一怔,這才一個來月,她就有了?想當初,自己不知他們兄妹情深,還破天荒的挽留過這段婚姻,但寧修良卻一直不肯就範,沒想她這才當上大少奶奶沒多久,就有了!
下意識的,她扭頭去看大少奶奶的肚子,有層層疊疊的華麗長裙遮擋著,根本就看不出什麼來,倒是她雙手護住小腹的小心謹慎,頗像一個懷有身孕的女子才能有的動作。
目光在她身上掃一圈,轉而落到寧修良身上,芷萱發現,他的臉色扭曲得可怕,比她所見過的任何時候都要陰沉,像一座隨時都要爆發的活火山。
莫非,他已經看出了倆人身份的破綻?
芷萱吸一口氣,想到剛才面對樂頌時,他的反應,又覺得不太像那麼回事,一時間,竟也呆住了。
「嫂嫂,寧世子既是陪同寧少夫人前來,你又怎可佔了寧府的馬車,還是乘坐樂府的馬車回去!」
不知什麼時候,樂頌來到了幾人跟前,聽他口氣,先前的對話,就算沒有全聽見,憑他的聰明,想必也已猜出了十之。
「少夫人,樂世子說得有理……」見她遲遲不動,就連鶯兒也忍不住開口了。
大少奶奶聽她這麼一說,頓時來了勁兒:「鶯兒這話怎麼說的,雖說打小陪在本夫人身邊的,習慣了遇事總要先考慮到我,但你如今畢竟是樂府的下人……」
話說一半兒,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但還沒來得及閉口,就聽見寧修良冷哼一聲。
「娘子似乎管得太多了!」
「嫂夫人玩笑了,這樂府的丫頭,自有樂府的大少夫人來管教,就不勞您費心了!」緊接著寧修良的話,樂頌含笑道:「小心操心過度,對嫂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不利哦!」
這樣一來,倒是兩個男人都站在了芷萱一邊,反倒是她這個當事人有些反應遲鈍了。
見他們說得熱鬧,她卻意興闌珊,垂首下了寧府的馬車,向樂府的馬車邊走去。
「萱兒——」
寧修良想要阻擋她,卻被樂頌一側身將倆人隔開來。
「嫂嫂是要在此歇息片刻,等候寧世子他們呢,還是早些回家?」他這會兒倒是熱心,鞍前馬後的滿臉是笑。
「勞煩小叔子了,回家!」芷萱必須得花點時間來好好想想。
「萱兒,你聽我說——」
寧修良眼睜睜的看著她上了樂府的馬車,想過來阻止,卻叫大少奶奶一把扯住。
「夫君,老祖母還等著咱們回去呢!」
芷萱人在馬車裡,雖看不見外面的情形,卻免不了暗自批判,手段地劣,沒有技術含量!
「小姐,你沒事?」
鳶兒見她雖不見有多麼難過,卻沉著一張小臉,終是忍不住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