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過一個庶女罷了,夏侯宇聽到這裡,眸光里多了幾分暗淡,唇角漾起冷冷的笑容。
「這位元家三小姐倒是有趣,一出場便碾壓了所有人。」氣度雍容的柳貴妃站在高台上,眼裡亮起深色的光,微笑道:「時辰到了,怕是這些人都等急了,我們進去。」
「貴妃娘娘到——」
正說著話,外頭的太監一陣長宣。
柳貴妃走了進來,元清婉立即起身,當年元晴雪敗壞後宮規矩,自己挺著肚子去找柳「太后」,只是,柳貴妃卻閉門不見,自己站在寒風中數個小時,差點流產,柳貴妃只是一句:自己無用,怪不得旁人。
昭明宮,柳貴妃……思及此,元清婉深吸一口氣。
柳貴妃的父親是當今丞相,權傾朝野,寵冠後宮。她一身水紅色宮裝,艷麗無比,長長的裙擺迤邐地拖在身後,上面綉九隻鳳凰,頭髮高高綰起,一支長綿赤金石榴花金簪,簪前是淡紫色的花。
鳳凰,乃六宮之主。石榴,多子的象徵。這是在嘲諷皇后;不受寵。
柳貴妃,還是這麼囂張。
直到柳貴妃入座之後,眾人才抬起頭來。
柳貴妃嫣然一笑,「瞧瞧本宮,宴會就要開始了,只是後宮的事情太多,現在才抽出身來。」
元清婉冷笑,柳貴妃就是為了昭告所有人,真正的後宮之主,是自己。
柳貴妃和身旁的嬪妃聊了兩句,便有人提議,今日來得可都是京城的名媛,要是能夠一睹她們的風采,不如讓她們作詩比試,那便不是白來一趟。
「棋嬪有這樣的想法很是不錯,既然如此,你們想要參與的就上那邊的高台。」柳貴妃笑眯眯道,嘴上說這是棋嬪的主意,只是場地已經準備好了。
貴女們蠢蠢欲動,心裡清楚得跟明鏡似得,很明顯,柳貴妃是給三殿下挑皇妃,她們自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元清婉並沒有什麼興趣,只是恬淡一笑,一個人坐在角落。
元晴雪側身,朝著元清婉招了招手,親昵道:「三妹,你也過來,三妹向來才華橫溢,喜好吟詩作畫,想來三妹定能夠奪得魁首!」
眸子微眯,淡淡一笑,元清婉啊元清婉,你剛剛有多出風頭,待會,我就要讓你摔得更慘!
「三妹才疏學淺,大姐謬讚了,這樣的場合妹妹實在不敢獻醜。」元清婉微微低頭,態度很是謙卑,「大姐才是京城第一才女,我們都比不得大姐。」
話落,各位貴女臉色沉了沉,嫉妒地看了看元晴雪。
這話分明就是給自己樹更多的敵人,元晴雪咬了咬唇,只是一瞬,就笑得如同夏花:「三妹,你就別謙虛了,在府里的時候,你就說今天一定要出出風頭,現在不是有機會了嗎?」元晴雪拉著元清婉就坐了下來,笑眯眯地向眾人介紹元清婉。
貴女們向元清婉投來鄙夷的目光,一個庶女還想出風頭?草包而已,不丟臉,算是尚書府的榮幸了。
元清婉道了一句:「那妹妹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便坐在了桌前,端莊美麗又不失大氣,一排排的貴女們,元清婉散發著獨特的氣質,讓人挪不開眼。
「這……元家三小姐不是個草包嗎?怎的今日看起來倒是有些不同。」一旁的雲箬抿嘴道:「看起來,倒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模樣,還算是像那麼一回事。」
只是,今日卻有些不同。
亭台廣闊,元清婉端坐在桌前,持筆端正,一絲一毫都像是受了嚴苛的訓練。春風吹來,撩起她額前的碎發,元清婉微微頷首,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像極了她發上的虞美人,綻放出最耀眼奪目的光輝。
李夫人白了一眼,鄙夷道:「三小姐便是長成大姑娘了,倒是生生將別人比了下去。」
沈如雲微微一笑,手裡的帕子緊了緊,眸光一凌,狠狠瞥向元清婉。
貴女面前擺著一盆海棠花,紅得刺眼。元清婉尤記得生前自己最喜海棠,夏侯宇便在自己的宮殿前種植了一片海棠,以至於自己軒兒死的那天,看不清那是妖艷的海棠還是鮮紅的血液。
猶如元晴雪的美貌一樣,只是劇毒。
元清婉執筆如有神,只輕輕一瞥,便行雲流水,在宣紙上寫下幾行詩。
柳貴妃手裡的動作微微一頓,那個……元清婉正襟危坐的模樣,像是當年的自己,自信,不屑。心裡突然有種無名火,護甲劃過酒杯,是一抹深深的痕迹。
不學無術,愚笨粗野,懦弱不堪?夏謹煜指腹劃過酒杯,冷笑一聲,怕是……不盡然。
「真是怪了。」蘇子墨戳了夏謹煜一下,驚奇道:「小王爺,你說,草包三小姐這是在做樣子么?」
夏謹煜收回目光,冷笑一聲,「大抵是裝模作樣罷了,一個庶女,怕是上不了檯面。」捂嘴輕咳幾聲,像是身子受不住這麼久,眉眼間的笑竟有些奇怪。
「時間到——」
侍從將貴女們的畫都遞了上去,棋嬪在一旁隨著柳貴妃一起看。
只是,在等待的時間,柳貴妃看著手裡的詩,眉頭卻皺得更深了。
和棋嬪低聲耳語幾句,柳貴妃的臉色轉瞬就沉了下來,震怒道:「來人,將元清婉拖下去,杖責二十大板!」
元清婉心裡一震,卻沒有反應過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眾人,鴉雀無聲。
棋嬪提高了聲音,也是憤怒不已,「元清婉,你才疏學淺大可以不必參與這個環節,為何要盜你大姐的詩?丟了尚書府的顏面,污了貴妃娘娘的賞花宴!」
元晴雪的詩?她抬眸,元晴雪美麗的臉正朝著自己笑,甚至,比那海棠都要刺眼。
原來如此!
才華橫溢的女子多了去了,只是能作好詩的怕是沒多少。
元清婉之前讓驚蟄差人砍了院里的海棠時,看著海棠即興而起,便作了一首詩,卻覺得實在刺眼,就揉成紙團便隨手扔了,沒想到竟然被元晴雪撿了去。
此情此景,正好適合,自己就這樣落入了她的陷阱,掩去眸底的殺意,她依舊氣定丹田,緩緩站了出來,纖細的身影,面色波瀾不驚,「貴妃娘娘何出此言?為何一口咬定是臣女盜了大姐的詩,而不是大姐盜了臣女的詩呢?」
前有仰慕定王殘病世子美貌掉入湖中,後有盜詩只為出頭,若是不澄清,只怕日後,自己就會成為京整個上京城的笑話。
哈哈哈——眾人一陣鬨笑。
元清婉莫非是瘋了,京城第一才女會盜一個草包的詩?
夏謹煜搖了搖頭,到底還是沒有規矩,大抵,敢跟柳貴妃這麼說話的,除了皇帝,就只有元清婉了。
「放肆!」柳貴妃氣結,「你竟敢質疑本宮?元清婉,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和誰說話!」轉而對侍從說道:「拖下去!」
沒有任何解釋的機會,元清婉閉了眼,今生,自己便命喪於此了么,不甘心啊,不甘……
「貴妃娘娘。」絕望間,一聲柔柔的聲音響起,卻有幾分孱弱。
元清婉睜眼,側身間,一男子踱步而出,稜角分明的臉龐,星目劍眉,眸子深邃如暗夜。一身玄色長袍,只是穿得太厚,看起來很是臃腫,時不時地輕咳幾聲,大抵是身子不太好。
他傲然前行,風亦不敢阻擋他的步伐。
薄唇輕啟,聲線微弱,卻又盛氣凌人,「貴妃娘娘乃六宮之主,做事向來公正分明,為何不願給元三姑娘一個解釋的機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