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八)

正月十三(八)

走回議事廳的途中,陳無忌仔細回想著自己行事的每一個環節,李客突然要找自己單獨敘事,難不成自己在什麼地方露出了破綻,被李客有所察覺?那李客可不同於一般人,任何細小的差池都難保會被他發現;但陳無忌仔細地回想了一個遍,仍沒想到到底自己何處敗露,於是他自己安慰到興許是自己多慮了,李客找他也許是其它的事也說不定;想到這裡,他定了定神,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一般,但還是小心的把一把匕首塞到了自己的衣袖之中,以防不測。

李客遠遠地望著陳無忌走進了議事廳,於是向張九齡使了個眼色,一起跟了上去,到了門口后,李客徑直走了進去,順手把門關了虛掩了起來,為的就是能讓門外的張九齡把事情給聽清楚。

陳無忌見李客進了屋內,於是上前一步,拱手說到:「不知李都尉,差下官至此有何吩咐?」

李客輕輕一笑,裝作若無其事地說到:「倒也沒有什麼大事,聽聞陳司直身體有恙,特意問問到底傷勢如何?」

李客的回答讓陳無忌有些措手不及,他把自己叫來屋內單獨敘話怎麼可能只是為了詢問自己傷勢如何,這必是顧左右而言其它,但陳無忌還是微微一笑,強作淡定地答到:「原來是為了此事,煩李都尉記掛,吾的傷勢已基本無礙。」

李客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說到:「那依陳司直之見,不是為了此事,那還是為了何事?」說罷,目光突然變得凌厲,雙眼緊緊地盯住了陳無忌,眼神中像有把利劍一般。

李客突然的變化令陳無忌顯得有些不安,他不禁下意識地摸了摸袖中的匕首,他這一細微的動作自是沒有逃過李客的眼睛,李客對陳無忌的動作開始有了戒備,屋內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終於還是陳無忌率先笑著開口道:「吾還以為李都尉欲問下官案情,吾的傷已讓大夫抓了葯,一會煎了服下應該便好,若李都尉沒有其它的事,那。。。」

李客打斷了陳無忌的話,突然厲聲問到:「不知陳司直在哪家藥鋪抓的葯?大夫醫術可好?」

陳無忌明白李客的這一次問話顯然已經充滿了敵意,但此刻他尚未點破,自己也只能硬著頭皮回答,還好他事先做了準備,於是答到:「是離龍安司不遠的萬春堂,陳大夫,素聞他醫術高明,料想應藥到病除。」陳無忌回答完后,再次輕輕摸了摸袖中的匕首。不知為何,他感覺李客似乎已經知道了自己所有的事,若是與李客明槍明劍的硬拼,他是曾經嘗試過的,也許不出三個回合,必定命喪他的劍下,現在只能出其不意,也許才能換得一線生機,他開始留意著李客,準備隨時突襲。

聽罷陳無忌的回答,李客突然笑了,笑容意味深長,笑聲中充滿了諷刺的意味,伴隨著笑聲輕輕搖了搖頭,正在陳無忌摸不著頭腦的時候,李客開口說道:「吾問的不是萬春堂的陳大夫,吾問的是另一處開具良方的地方,不知是何結果?」

李客這麼一問,陳無忌的心性算是被徹底打亂了,雖然他已察覺到李客似乎已知曉此事,但真待李客開口時,還是不免顯得慌亂,陳無忌后脊一涼,額頭上不自覺地滲出了些許汗珠,聲音略帶顫微地說到:「另。。。另一處?吾不知李都尉何意?」

看著陳無忌的反應,此時李客心中對自己之前的推測已算是十拿九穩,於是繼續笑著說到:「陳司直又何必明白人非要裝糊塗呢?吾所說的另一處難道陳司直會不知?便是那梁王府!」最後「梁王府」三個字李客說的是鏗鏘有力;躲在門外的張九齡聽到此話時,都不免心中一驚,差點喊出聲來。

李客說罷,收起了笑容,面上又露出了先前的神情,目光又凌厲地盯著了陳無忌臉上;李客能說出「梁王府」這三個字,而且說得那麼堅決,若不是已經知悉內情,斷不會如此;此刻陳無忌嘴角不住地抽搐、欲言又止,李客也不再說話,目不轉睛地盯著陳無忌,整個屋內空氣像凝固了一般;屋外的張九齡也自是緊張得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緊緊握拳,這幾日連夜奮鬥、生死相依的兄弟,難道真是他人的眼線不成?

許久,陳無忌終於長嘆了一聲,嘆息聲中有些許無奈,但也有一種莫名的輕鬆,他不再如先前那般緊張,此刻更像是卸下了身上沉重的包袱,他緩緩地開口說到:「果然什麼事都逃不過李都尉的眼睛,吾今日確實到過梁王府。」

陳無忌此番回答其實還是心存僥倖,他只是承認去過梁王府,卻未曾承認自己是梁王府安插在龍安司的眼線;李客自是不會避重就輕,聽陳無忌如此回答,連聲追問道:「汝去梁王府所行何事?」

陳無忌嘴角再次抽搐,欲言又止,但最終卻沒有開口;李客見陳無忌沒有回話,自己開口說道:「不瞞陳司直,今日吾也到過梁王府,而且是三次到訪!」聽李客如此說,陳無忌有些面露驚色,但仍未開口;李客繼續說到:「其中第二次到訪臨走時,撞見了武江,他剛好來喚薛良先生到梁王處議事;見吾時居然神色慌張,起先吾也不太理解為何,直到吾第三次到訪梁王府才最終明白,原來是陳司直將到梁王府共同議事,武江意外發現吾也在梁王府,故而有些驚異,吾所料無誤吧?陳司直!」

陳無忌再次長嘆,輕輕點了點頭,說到:「果然任何事都逃不過汝的眼睛!」

李客繼續說到:「難道陳司直直到此刻還不願意告訴李某,汝為何去梁王府?」

陳無忌沉默了片刻,終於開口說道:「吾有一事不明,願請教陳司直。」

「請問。」

「難不成李都尉懷疑下官,只是因吾去梁王府被李都尉無意中撞見?」陳無忌仍不願正面回答李客的問題,他現在想弄明白的還是到底自己怎麼犯的錯誤。

陳無忌此番回答,在李客看來已算是承認了自己是梁王府的眼線,於是緩和了一些口氣,說到:「其實此事不怨陳司直,陳司直行事也算是滴水不漏,吾事先倒真是未有察覺。」

「那為何。。。」李客如此說,陳無忌不免有些激動,但一時又不知該如何想問。

李客繼續說到:「從調查本案開始,龍安司每有行動,對手都會捷足先登,快吾等一步,說明龍安司內必有眼線,但這新成立的龍安司龍蛇混雜,關係錯綜複雜,到底誰是誰的眼線,自然難以查出,但後來龍安司不幸全部遇難,所有的眼線不管是誰派來的,自是都斷了聯絡;新龍安司成員皆是張閣老所薦,自是較之前可靠,但吾的行動還是慢他人一步,吾當時就猜想這龍安司內必定還有眼線,但到底是誰,吾尚沒有準確的推論,但直到今日吾方才確信這眼線是汝無疑!」

陳無忌聽罷,突然大笑起來,說到:「李都尉,吾只承認今日到過梁王府,但吾卻從未承認吾是梁王府安插在這裡的眼線,凡事可得講證據!」

李客微微一笑,上前了幾步,走近了陳無忌,又繞著陳無忌轉了一圈,上下打量著,然後開口說到:「證據?那當然是有的。」

李客繞著陳無忌轉了一圈,已經讓陳無忌莫名緊張,眼下他又說有證據,不免更加慌張地說到:「若是。。。若是李都尉有證據就儘快拿出,吾也好服罪,若是沒有,那就不要冤枉下官!」

李客繼續說到:「證據就是武江!」

「武江?」陳無忌有些疑惑的問到。

「不知陳司直可還記得,今日在寧人坊吾曾向汝說過,這克多也許有假,並讓汝儘快回龍安司稟報此事,此話吾只向汝一人說過!可今日吾假意被武江所擒時,武江卻失言道,吾說克多可能有假!這不正說明了汝已經事先向武江上報過嗎?」

陳無忌聽罷,心中暗自罵道,自己居然是栽在了武江這個蠢材身上,實在是心有不甘,但還是狡辯道:「那又能說明什麼?吾已向龍安司彙報此事,也許有其他的內線也說不定!」

李客輕聲笑道:「難不成陳司直到現今還不肯承認?汝說龍安司也許有其他眼線,但時間根本對不上!吾被武江擒獲時,在時間上只有可能是汝先到梁王府傳遞的消息;吾回龍安司時已向張九齡詢問過汝的上報時間,當時吾已從武江處抽身,況且從時間上推斷,汝應是先去了梁王府,否則不可能那時才返回龍安司!」

陳無忌心裡的防線已算是徹底的崩潰,李客的推斷竟然絲毫不差,但他此刻卻不能承認,這事關他的性命,陳無忌眼眶竟然有些紅潤,聲音顫抖且激動地說到:「汝絕不能因為他人的一句口誤之言就斷定是吾,也許是寧人坊里正傳的消息,也許當時混亂的人群中有梁王府的眼線。。。」

李客厲聲說到:「看來陳司直到現在還不願意承認眼線一事!好吧,那吾且問汝,汝殺死王三這件事總該不會不承認吧?」說罷,李客攤開一手,緩緩打開;陳無忌見到李客掌中之物,竟然腳一軟,一下跌坐到了椅子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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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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