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九)

上元節(九)

梁王府,書房。

武三思目光獃滯,坐在書房中始終一言不發,他這樣的狀態已近一個時辰。短短一夜,武三思似乎又年長了十歲一般,兩鬢間的白髮不自覺地冒出了許多,看來這一次事件對他的打擊確實不小;書房內還有一人,便是武江,他雖受了傷,但天剛亮就一刻不耽擱地到了梁王府,他縱是駑鈍,也知道此刻的武三思是最需要他人分憂的;但自從他入了府,武三思只是瞥了他一眼,就未再多言;房間內壓抑的氣氛令武江甚是憋屈,但若是此刻他不開口,很難預料這樣的狀況將持續到什麼時候。

於是,武江故意清了清嗓子,朝武三思小聲說到:「叔父,薛良可真是一忘恩負義之徒,應該千刀萬剮,方能一解心頭之恨!」說罷偷偷瞄了武三思一眼,武三思居然還是毫無表情,似乎沒聽到一般,武江繼續說到:「敢問叔父,下一步吾等作何籌劃?」

這次武三思終於有了反應,他緩緩抬起了頭,望向武江,冷笑了一聲,小聲說到:「籌劃?現吾等已是戴罪之身,還有何籌劃,若不是上元節陛下圖個吉慶,恐吾等早已身首異處了!」

武江聞罷面色大變,他萬沒料到武三思內心已頹廢至此,更不敢相信女皇帝真會殺了武三思,他可是女皇帝至親的侄兒啊!於是顫聲答到:「叔。。。叔父,此事斷不至於吧?」

武三思再次望向武江,眼神中滿是渾濁,一夜之間他竟已失去了一直以來咄咄逼人、恃寵而驕的霸氣,繼續說到:「若是平時,此事斷不至於要了汝與吾的性命!但薛良當著眾人這麼一鬧,陛下對吾再是寵幸,此番若不嚴辦,如何服眾?日後任誰不就都可為所欲為了?況且,陛下已經年邁,猜忌心日重,料想此事她定會嚴查到底,以儆效尤,特別是吾的身份特殊,更是會被當作典型。」

說到此處,武三思不禁長長悲嘆了一聲,繼續緩緩說到:「即便陛下念及親情,網開一面,赦了吾等的性命,但今後大事怕是與吾等漸遠了!」說著說著,武三思竟然不自覺地眼眶一紅,眼角老淚縱橫,喃喃道:「未曾想爭了一世,到頭來居然是這個結局!」繼而低聲嗚咽起來。

若是武三思倒了台,武江的仕途也算是到了頭,他自己心裡也清楚,若是沒有武三思這座堅實的靠山,單憑他自己,根本難成氣候,此刻見武三思悲愴如此,又想了想自己的前程,也跟著武三思大聲哭了起來,泣聲罵道:「薛良這個畜生!害吾等如此,吾即使死也絕不放過他!」

武三思一聽武江此言,不知從哪突然來了怒火,一下推翻了身前的案幾,破口責罵到:「汝這個蠢材,此事單憑薛良,如何能夠成事?他是背後有主使之人,這汝都看不出來嗎?」

武三思這麼一斥責,武江倒是愣住了,問到:「背後有主使之人?」

武三思繼續說到:「單憑一個齊勒、一個薛良,如何能成此事?昨夜兵變,敗得如此之快,這是薛良該有的謀略?況且,薛良現已身陷囹圄,若他便是主謀,事情安會如此發展?」

武江滿臉疑惑,問到:「難道不是他計謀失敗被擒嗎?」

武江說罷,武三思氣得用手指著武江,一時竟說不上話,連連搖頭,半晌,終於蹦出了兩字:「蠢材!」

武江低下頭,不敢再接話,武三思喃喃道:「可本王想了一宿,愣是想不到,這背後之人到底是誰?」

見武三思未再發怒,武江小聲說到:「叔父,今晨吾聽聞先前地里生出的石像上有八個字,好像是。。。女皇殯天,天下太平!此事是否可能是太平公主所為?」

武江這麼一說,武三思頓時來了興緻,望向武江問到:「哦?竟有此事,速詳細說來。」於是,武江把今晨所聞悉數告知了武三思。

聽罷,武三思捋著鬍鬚,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陷入了沉思,武江見狀也自是不敢打擾,許久過後,武三思緩緩說到:「應不是她!她自己也是戴罪之身,若是她所為,本王實在想不出眼下她有何能力翻身;況且,以薛良的志向和心性,應不會受其所用!」

武江繼續說到:「叔父所言有理,但若不是她,那還能有誰?」

武三思答到:「薛良欲復李氏江山,難不成是太子。。。或是相王李旦?」

武江面露驚愕,但轉念一想,也不無道理,眼下武三思和太平公主皆戴罪,而他二人毫髮無損,反而英雄救駕,算是立了大功,這麼一看,最有可能確實是他二人,於是答到:「叔父,所言。。。有理,定是他二人所為。」

武三思繼續喃喃道:「二人相較,李顯已貴為太子,他這麼做完全沒有必要,相反,而他欲行此事的可能性無疑更大。」說到這裡,武三思突然向武江走近了幾步,小聲對武江說到:「李客與薛良有舊交,昨夜陳玄禮引援軍入城,迅速瓦解了反叛軍隊,現又暫代羽林軍副統領一職,李客的那個朋友裴。。。裴旻,近日又出盡風頭,種種跡象來看,最終得益的人就是他!此事的背後黑手一定是。。。相王李旦!」

武江聽罷,不待多想,連聲附和道:「叔父所言極是!必然是此人!難怪吾瞅著李三郎最近動作如此頻繁,原來都是他父子二人一起上演的好戲!石像之事也定是他二人所為,目的就是嫁禍太平公主!」

武江這麼一回答,更堅定了武三思的判斷,武三思當即說到:「快為本王更衣,本王要入宮覲見陛下!」

半個時辰后,集仙殿。

武三思、武江跪在殿門前等候女皇帝的召見。殿門被緩緩打開,高力士從中走了出來,引二人入了殿,女皇帝已早已梳洗裝扮完畢,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元氣,此刻正面無表情的安坐於龍椅之上,見了武三思二人,率先冷冷開口道:「朕的好侄兒,汝居然還有臉來見朕?」

武三思聞罷,當即跪地,大聲痛哭流涕道:「姑姑,吾知錯了,還望姑姑寬恕!」

女皇帝冷冷一笑,問到:「汝到此見朕,就是為了說此事?若是如此,那就請汝速回府吧,朕心意已決,汝的所作所為一律按國法處置!勿再多言!」

武三思聽罷心頭大驚,嚇得抬起頭望向了女皇帝,準備繼續求饒,可這一抬頭,他才發現,女皇帝身旁立了一人,剛才慌忙入殿,竟未注意,此人正是上官婉兒。她與武三思交情匪淺,武三思見其也在場,連忙朝她遞了一個眼色,讓其幫忙求情;可武三思的一舉一動卻被女皇帝看在眼中,當即朝武三思厲聲喝道:「汝休要蠱惑婉兒為汝開脫!否則一併治罪!」

武三思聽罷,連忙將頭再次磕在了地上,不敢再多作辯解;女皇帝緩緩說到:「若是汝無其它事,就先回去吧,朕要歇息了。」

女皇帝居然已下起了逐客令,武三思不敢再耽擱,連忙說到:「姑姑,侄兒有事相奏,吾知道神都諸事的幕後黑手是誰!」

此言一出,女皇帝聲色終於有了些許改變,不再像之前一般冷漠,武三思有謀逆之心,她本不願再多見其一眼,但她欲查清事實真相,故而相見,此刻終聽聞武三思有奏,於是語氣一緩,問到:「哦?汝且說說,幕後黑手是何人?」

武三思當即答到:「是。。。相王李旦!」

他此言一出,不禁令上官婉兒和一旁的高力士都有些驚愕,女皇帝倒是未再答話,陷入了思考。半晌后,女皇帝繼續開口問到:「汝有何證據?」

武三思連忙把之前與武江所議悉數告知了女皇帝,女皇帝聽罷搖了搖頭,說到:「汝方才所言,皆是汝的推測,可有實證?」

女皇帝此言倒是把武三思給難住了,他一時情急入宮覲見倒是把這茬給忘記了,說相王李旦是元兇他沒有證據啊!於是支吾道:「證據。。。應是有的,侄兒這就去查!」

女皇帝聽罷當即大怒,厲聲喝道:「汝存謀逆之心在先,眼下事情敗露,無憑無據的居然又敢妄加揣測,蓄意構陷他人,汝且告訴朕,汝到底安的是什麼心?」女皇帝越說越加憤怒,不待梁王回話,繼續大聲說到:「來人!把梁王給朕打入大牢,等候處置!」

武三思萬沒想到,事情竟會發展至此,本以為有轉機,可卻把自己推向了大牢,若是真如此,那他便更無翻身的可能,於是開始大聲向女皇帝求饒;可女皇帝正在氣頭上,哪裡聽得進去,上官婉兒見狀連忙跪地,說到:「請陛下開恩!」

女皇帝轉頭望向上官婉兒,厲聲說到:「汝難道要為他求情?難不成忘了朕剛才說的話了?」

上官婉兒答到:「回稟陛下,婉兒並非是為梁王求情,只是覺得他方才所言不無道理?」

上官婉兒此言一出,女皇帝朝入殿的兵士一擺手,說到:「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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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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