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講些舊日事（十四）
蘇木易震驚的卻不是這個，而是……
「你是說，蘇尊派人來殺你？」
花三聽他這問，理所當然似的點了一點頭，道：「對啊。我阿爹說，他不想我活著，所以總是有人過來。我阿爹要我小心些，不能跟陌生人說話。」看了看蘇木易的臉，又笑著道，「小哥哥，你長得這麼好看，應該不會是蘇尊派來的人，不會也是要來殺我的吧？」
蘇木易一時語塞，也不知道該從何解釋，他並不知道是誰要殺她，又是誰派了人打著他的旗號要殺她，但已決定等回去就要徹查這件事情。
然而她這問，他也實在不知道怎麼答她，只好說，「怎麼會呢？」他不是蘇尊派來的人，他就是蘇尊，他也不是要來殺她的，他只是想來見見她。
花三笑眼如月，一拊掌，喜道：「我就知道。」又壓低了聲音問他，「你其實就是這湖底的鯉魚精對不對？我剛才看你的衣服，裡頭雖然夾著金線，但可不是蘇地上的手藝能做出來的，我看書里有說，那是北海外的鮫人才能做得出來的，薄薄的金片夾在綃絲織成的布料裡頭，還能柔軟如絲綢，可以抗刀劍的。只不過老鴉的爪子還要利上幾分，才不會將這鮫人做的衣服放在眼裡。」
說罷，去撓一撓站在石桌上的老鴉的喙，那老鴉倒像只貓一樣享受地閉上眼，並追著她的手指頭求撓。
蘇木易愣一愣，想著那不過是平常的喜服，衣料是西南城進貢的，應該也沒什麼特別之處，這小姑娘腦袋裡裝的東西也是太稀奇古怪，怕是在這行宮裡頭禁錮著，待久了，腦子裡天馬行空的想法就多了。
蘇木易看她古靈精怪的樣子，也不忍心去戳破她，沒法點頭，只能嘴上應著，順著她的意思陪她玩，道：「那確實是鮫人織就的東西，只不過不是北海外的鮫人，是西南海外的鮫人。」
西南城在蘇地西南，應該算是西南海的鮫人吧？
花三瞪大了眼睛，反駁道：「怎麼會？我記得很清楚，北海外的鮫人才是織金布的，西南外的鮫人只會用淚化成的珠壓成珠片，連成鎧甲，那鎧甲也是刀槍不入，但只有因八苦流出的鮫人淚珠才稱得上是最堅硬的，才是合格的鎧甲。自有鮫人以來，天地之間只有那麼兩件，其中一件在蘇地裂崩之前毀在天雷裡頭了，另一件就在西南城，但是在誰那兒還沒找到。」
蘇木易覺得好笑，她這些故事，總是說的頭頭是道有理有據一般，便想逗一逗她，問她道：「你是那本書上看來的？」
花三答道：「《輿記》啊。」
蘇木易一愣，想這《輿記》他也是有一本的，也不算得一本，被撕了一半，他也只是閑暇無趣的時候才看一看，但畢竟政務繁忙，至今這半本也只讀了幾頁，裡頭的故事實在是太過奇異，於他沒什麼用處，便沒有再讀下去。記憶最深的不過是一個鴉，還有一個重明鳥的，以及一把能說人話的琴。蘇木易此時還不知道的是，花三說的這些，確實是在《輿記》裡頭有記載，《輿記》也不是一本哄小孩的故事書，而是真真切切的九天記載之書，等到蘇木易從《輿記》裡頭看到花三說過的這些，才知曉花三當日並無半句胡言亂語，然後這些這都是后話了。這一日的蘇木易，只想著逗花三玩，問花三：「那一本《輿記》我也是有的，怎的沒有你說的這些？」
花三便更瞪大了眼，吃驚道：「怎的沒有？就在書裡頭記著。」吃驚了半晌，好似又想通了什麼，痛心疾首拍一拍蘇木易的肩，道，「小哥哥，雖然說你之前是一尾鯉魚，因緣際會才化成了人形，但是也要多讀書啊。你要識字，多看書！我的夫子說過，只有讀書才能知天地萬物，知人間百事，才不會叫日益發展的天地拋下，否則，你只能做個眼界狹小的人，往後出去跟人談天論地，也沒個談資，多叫人笑話？」
倒將他當成了一個不識字的無知人。
蘇木易哈哈大笑，想自己確實是連那半本《輿記》都沒有讀下來的，笑著應下來了道：「好，我會多讀書，往後常常來你這裡，跟你談天論地。」
花三卻犯愁，與蘇木易道：「不行的，你往後也不要常常來。」
蘇木易便問為何。
花三皺眉道：「阿爹說，我現下還太弱了，容易招鬼來，我們宮裡頭都沒人敢跟我睡，睡著睡著他們就遭鬼抓走了。」
蘇木易想，蘇地之上確實鬼魅大勝，孩子乾淨，能見一些鬼什麼的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之前將閬中到他這兒來與他下棋，他還曾問過將閬中二殿下的事情，將閬中算了半天，只說是在命盤之中看不見二殿下，還說二殿下是蘇尊命中極大的變數，二殿下有動，蘇尊命數就大改，至於是如何，將閬中也說不清楚，只說想親眼看一看二殿下。
蘇木易想到此事，便與花三道：「不怕，過一段時間，我叫一個厲害的朋友過來，叫這個朋友來幫你抓掉那些小鬼，叫你以後再也不被小鬼欺負了去。」
花三便高興起來，拍手道：「好的好的！那我就等著！小哥哥，你一定是一尾錦鯉吧？！當日師父放的魚苗裡頭，有一尾特別不同的錦鯉，也是你身上穿的這個顏色，可好看了，那錦鯉尾上還有花紋吶！跟我手臂上這個一樣！」
說著，擼了袖子，給蘇木易看肘窩上的刺青。
蘇木易看著那朵刺青，是一朵秋花，鮮艷得很，火紅欲滴，周遭一圈秋花葉，並非隨意畫成的形狀，有個大致又有序的排列，大概還有個別的意思在裡頭。
但是這樣小的孩子，身上便有這樣繁複的刺青，她被刺下這圖案當日，是該如何的疼？！
便心疼著勃然大怒起來，問道：「這是誰給你刺的？」
花三不知他為何生氣了，只當蘇木易真是鯉魚精，不喜歡別人跟他有一樣的花紋，便討好地解釋道：「這是大公子給我刺的，榮爹爹總說，有一日蘇尊會殺了我的，到時候若是沒殺成，我僥倖活下來了，就得靠這個保命了。」又笑著與蘇木易道，「但是，小哥哥，你會保護我的吧？若是我跟你有一樣的花紋，你是一定會保護我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