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0章 冤孽
嬴抱月望著他滿是傷痕的臉,「他要你和我談什麼?」
「該說的條件我已經在回信里都寫了。」
楚彥苦笑,「你是真的不怕他將姬清遠大卸八塊嗎?」
「所以呢?」
嬴抱月面無表情地望著他,「他要寄屍塊給我嗎?」
姬嘉樹這些天一直夜不能寐,就是害怕哪一天看見自己兄長的一部分被擺到了桌子上。
楚彥深吸一口氣,「你真的是……」
「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沉得住氣的,」楚彥都不知道該和眼前這人說些什麼,「你是真不在乎大司命兒子的死活了?」
「我如果會接受他的威脅,我們所有人都會死,」嬴抱月淡淡道,「我是在和一國國師談判,不是在和一個山賊。」
如果姬清遠真的是被山賊綁票了,那麼真有可能發生被大卸八塊的事。
如果雲中君真這麼做了,就證明他不是個上的了檯面的對手,想要徹底滅掉他,反而不是什麼難事了。
「他心知肚明,如果他真的傷害清遠,他這輩子都別想見到穆容音。」
姬清遠是個沒有修行境界的人,是個沒有罪孽的人,手上沒有沾染過人命。
雲中君如果真的傷害這樣的人,就會突破穆容音內心的道德底線。
不過這一切,都是一場賭。
從過往的所作所為來看,雲中君早已沒了什麼底線。
「你的膽子真夠大的,」楚彥啞口無言。不過他今日會來,也正是因為雲中君終於承認嬴抱月是個難纏的對手,這麼拉鋸下去對雙方都沒好處,派他來解決這個問題。
「他讓你來和我談判什麼?」
嬴抱月靜靜凝視著楚彥的臉,「如果還是之前的條件,你可以就這麼回去了。」
「當然是有讓步,」楚彥嘆了口氣,「我直接告訴底線吧。」
按照雲中君的意思,他原本應該和嬴抱月討價還價幾個回合。但楚彥心裡清楚,眼前這名女子的心志堅毅非常
,遠不是他能撼動的,不如一開始就告訴對方底線。
「按國師大人的意思,地點可以由你們決定,但距離白狼王庭不得超過二十里,同時時間必須由我們所決定。」
「同時除了人質之外,同行者不得超過四人。」
楚彥注視著嬴抱月的臉,如釋重負般開口,「如果你們這邊無法接受這個條件,那麼現在就殺了我吧。」
他本來就是雲中君的棄子,如果談不成回去就會被處刑,還不如死在嬴抱月手上。
嬴抱月沉默了,「你到底是這麼回到禪院的?」
當初在甘露殿外,是楚彥帶領她和李稷進入地宮的,那個時候他就已經被雲中君操控了,蠱毒入腦,無藥可救。
可現在她看到他,卻像是已經恢復了屬於自己的意識。
「我也不知道,」楚彥低頭沉默片刻,「禪院進入阿房宮之後,我就被蠱毒操控了。」
他擁有那段時間的記憶,但他就像個旁觀者一樣,只能看著自己犯下一個個罪孽,卻無力阻止。
「我記得我將你和昭華君帶到地宮的事,」楚彥靜靜望著嬴抱月,「隨後我就昏了過去。」
中間他曾經短暫地蘇醒過一次。
「我看見了漫天的火光和屍體。」
然後他再次昏了過去,等再次醒來,他發現自己居然再次躺在了禪院的地穴之中。
雲中君站在他身邊,正目光低沉的俯視著他。
時間居然已經過了十幾天。
楚彥覺得自己彷彿是變成了一具木偶,平常被堆放在房間中,只有需要使用的時候才會被喚醒。
「所以禪院地穴沒有被毀掉?」
嬴抱月瞳孔劇烈收縮。
甘露殿之戰後,她曾經讓歸家軍和穆家軍去搜尋隱藏在阿房宮地下的禪院地穴,但是許多通道都被巨石所掩埋,人力短時間無法打開,這個計劃也就沒能實現。
只是嬴抱月沒有想到,禪院地穴在受損如此眼中的情況下,還能夠轉移。
嬴抱月攥緊手指,再次想起阿房宮地底下那個神秘的聲音。
她有一種預感,是那股神秘力量幫助禪院再次轉移的。
甚至還同時轉移了一些重要的禪院弟子。
正是那股力量,給了雲中君東山再起的力量。
等等……
嬴抱月忽然想起一種可能。
既然那股力量能夠幫助楚彥從火海中逃生,那麼當年金雲能夠從金家的大火中逃出,還能夠保住性命來到西戎,會不會也是那股力量所作的?
不然哪怕金雲當年逃出了火海,前秦距離西戎上千里的路,他一個身受重傷又形跡可疑的人,又是怎麼一路到達的?
就算他的臉被燒毀了,但這麼一個毀了容的人更加可疑,是絕不可能躲過邊關的核查的。
嬴抱月將這個猜想藏在心底,定了定神,「雲中君到底給你下了什麼蠱?給我看看。」
當初的噬心蠱,作為蠱王的鬼胎已死,按理說應該已經解了才對。
楚彥苦笑著伸出手,露出手腕上一個硬幣大小的黑瘡,裡面鼓鼓囊囊的,像是有什麼活物在裡面蠕動一般。
嬴抱月皺起眉頭,伸手想碰,楚彥卻猛地收回手。
「別碰,公主殿下。」
男人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臟。」
「可是……」
「你解不了的,」楚彥笑了笑,「這是我從小就種上的。」
這個蠱毒和他相伴相生,早就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哪怕是神靈轉世,都無法剝離了。
「一旦加入禪院,這一生就都是禪院的鬼了。」
楚彥鎮定地微笑,「每一名禪院弟子,身上都有這個。」
他們從一開始就明白,他們這輩子都不可能擺脫禪院主人的控制,也絕不可能背叛。
「我大概是禪院出的第一個叛徒,」楚彥嘴角咧開,「不過即便背叛,也不得不回去。」
能夠在黑暗的地底,遇見那麼一縷火焰,已經是他今生所幸。
他為他曾經被少司命教過劍術而終生為傲。
可是他不能留在她的身邊。
正如他所說,他早就「髒了」。
雲中君埋在他身體里的蠱毒和其他他自己都不甚了解的東西,遲早會傷害到她。
他的身體不屬於自己,他連自殺都做不到。
「殿下,」楚彥深深望著嬴抱月的眼睛,「你能殺了我嗎?徹底殺掉的那種。」
「我想要自由。」
嬴抱月克制著心中洶湧的感情,「你的蠱毒並非無解。」
「只要雲中君死了,你就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