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客棧內，雲小小一臉驚訝的看著眼前的孩子，她足足愣了好半響，才終於緩緩回神。

「你....你剛才說什麼？」

她不死心的再次問了一遍，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坐在她正對面的孩子。

孩子毫不猶豫的開口，「我說其實我今年已經十三歲了。」

雲小小突然覺得自己頭有點疼，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看上去明明才八九歲的孩子竟然說自己已經十三了。

這也太....營養不良了.....

驚訝過後便是滿滿的心疼，她看著孩子，有些難受。

很難想象她這麼些年是怎麼度過的，恐怕過的都是衣不遮體食不飽腹的日子吧。

長長的嘆了口氣，她摸了摸孩子的頭，「這麼些年，苦了你了。」

孩子的頭髮枯燥分叉，摸上去的手感很不好，雲小小摸了兩下就沒摸了，看了一眼她的頭髮，暗自決定一定要將孩子養好。

雲小小這邊心疼的不行，孩子卻是毫不在乎的搖了搖頭。

「不苦，一點都不苦，我聽人家說，人生在世，先苦后甜或是先甜后苦，這都是命，每個人都要遭遇的，我不過是先苦了些罷了，以前我還覺得這話說的不對，可如今遇到小姐，我覺得這話說得對，跟小姐在一起甜滋滋的，一點都不苦。」

孩子嘰嘰喳喳的說了好多，而雲小小卻被她說的話給愣住。

先苦后甜，先甜后苦么.......

雲小小暗自在心裡反覆咀嚼這兩句話，不禁露出一絲苦笑。

大概是吧，她不就是這樣么？

很快收起自己的情緒，雲小小看著孩子，又問：「那你叫什麼？」

既然已經決定以後要一起生活，那總不能不知道名字不是。

說到這裡，孩子眼裡的星光突然黯淡了下去，她低著頭，低低的開口，「我沒有名字，他們....他們都叫我野孩子。」

雲小小一時間無言，她竟不小心戳中了孩子的心事，有些愧疚的看著孩子，她試圖轉移話題。

「既然如此，那你就跟我姓吧，我再給你取個名字好不好？」

孩子眼睛亮了亮，「可以嗎？」

雲小小點頭：「當然可以。」

「好呀。」孩子的語氣異常興奮，說出的話也終於有了些孩童的模樣。

雲小小笑了笑，然後低頭沉思。

半響。

「雲靈，雲靈這個名字你覺得怎麼樣？」

雲小小說完便看向孩子，靈代表美好，福氣，敏捷，聰慧，是幸運的象徵，她希望這孩子以後過得好。

「雲靈.....」孩子喃喃自語，模樣有些呆愣。

其實雲小小有些緊張，這是她頭一次為別人取名字，還是冠的自己的姓。

她怕孩子不喜歡.....

擔憂還沒落下，她就聽到孩子脆生生的聲音響起。

「好聽，我很喜歡。」

抬眼看去，便是孩子笑的燦爛的模樣，莫名的，她鬆了一口氣。

幸好，她沒嫌棄。

百里府不崇尚女子無才便是德，哪怕是雲小小，祖母也為她找了私塾先生。

不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好歹也是會一些的。

見孩子高興，她也就笑了笑。

雲小小笑起來其實很可愛，笑不露齒，眼角彎彎，靜靜地坐在那裡，便是一道獨特的風景。

孩子看呆了，剛想說小姐你真好看，結果就被雲小小直接打斷。

「靈兒，以後我便這樣叫你吧。」

這話一落，雲靈便將剛剛打算說的話給忘了，她點了點頭，笑的開心。

兩人吃了中飯，雲小小便又帶著雲靈到處逛了逛，買了一些乾糧和吃的，便回了客棧。

這個鎮子她大致看過了，鎮子不大，人也不多，很多商家的生意都很慘淡，如果在這裡安家，恐怕也是養不活自己和雲靈的。

所以，還是去找個更大的鎮子才行。

雲靈說要做牛做馬報答雲小小，哪怕雲小小三番兩次拒絕，她依舊小姐小姐的叫雲小小。

不僅如此，那些個收拾東西的活，她也一手包了，對雲小小，倒真像對一個名門望族的大家閨秀。

對此，雲小小很無奈。

她坐在椅子山看著忙上忙下的雲靈，微微皺了皺眉，看了半響終於開口道：「雲靈，你歇會吧，時候還早，我們明早再出發。」

雲靈卻是頭也不回，一邊收拾一邊回答：「沒事的，我們的行李也不多，我馬上就收拾好了。」

雲小小給她倒了杯水：「你先喝杯水休息一下。」

雲靈終於回頭看了過來，雲小小朝她點了點頭，雲靈想了想，還是走了過來。

挨著雲小小坐下，手裡捧著那杯水，小口小口的喝著。

「雲小小，我的名字。」

雲小小突然的出聲讓雲靈手一頓，她抬眼看向雲小小，一臉疑惑。

「以後就叫我小小好了，不要再叫小姐了，我不是什麼大家閨秀。」

雲小小解釋，她收留雲靈並不是因為想要多一個丫鬟，雲靈沒有必要盡心儘力的伺候她。

她們現在是一家人，而不是主僕，她希望她明白。

其實，她這話一出，雲靈就明白了，她不傻，知道小姐是什麼意思。

但她一意孤行，她是自願淪為仆的，不管小姐願不願意，她這一輩子都要盡心儘力的伺候她。

所以，雲小小話音一落，雲靈就裝傻，「小姐在說什麼？雲靈聽不懂。」

雲小小皺了皺眉，怎麼會聽不懂呢？難道是自己說的不夠明白？

想了想，便打算繼續開口。

卻沒想到雲靈早就放下茶杯，屁顛屁顛的往樓下跑，一邊跑還一邊道：「小姐，我去給你燒熱水。」

「靈兒我........」

結果，話說到一半，就沒了下文。

雲小小一臉無奈，罷了，這事以後再說吧。

總之以後，她會明白的。

.......

雲靈是個聰慧的孩子，並且手腳麻利，性格也開朗，又愛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雲小小總會覺得自家孩子就是最好的。

兩人出了鎮子便一路趕路，沒有目標的往前一直走。

一路上，兩人睡過山洞，睡過破廟，吃過野草，摘過野果。

從秋末走到初東，又從初冬走到冬末，路過許多村鎮，磕磕絆絆，終於走到了麒龍的京都。

今年的冬天比以往都要冷一些，鵝毛大雪像不要錢似的紛紛而至，帶著寒風，鋪灑大地。

僅一夜功夫，整個京都都變得雪白一片。

雲小小還在溫暖的被窩裡躺著的時候，屋外的雲靈早就開始堆起了雪人。

雲小小來這裡已經半個月了，查看了這個地方數日，她打算在這裡落腳。

租了一間小院，還算體面，一連三間房子圍繞，一間主卧，一間側卧，還有一個廚房。

三房圍繞，加上門口的圍牆，四四方方，也算是個小天地。

院子的左邊種了些菜，想來是之前的住客種下的，大雪無情，菜地里的菜早就凍壞了。

至於右邊，則是修了個小池，裡面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似乎很長時間沒有打理，裡面雜草叢生。

池子旁邊便是一顆叫不上名的樹，樹冠很大，遮了小半個院子。

樹下是一組石桌椅，打磨的有些粗糙，但也還能看。

當初雲小小一眼就看上了這個院子，問了雲靈的意見后便和東家簽了一年的房契。

這無疑是一筆大買賣，男人留下的錢雖然多，但這一路走來早就花得七七八八，再簽了這院子，那個原本鼓囊囊的錢袋到現在也已經癟了。

幸好之前的住戶什麼都沒帶走，裡面鍋碗瓢盆都還在，隨意收拾了一下，雲小小便帶著雲靈在這住下了。

這一住，就是小半月。

前些日子還只是下了些小雪，踩了幾腳便沒了，可昨夜不知怎麼回事，突然下了場大的，厚厚的一層堆積下來，院子里的那棵樹都要被壓垮了。

雲靈一早起來就看見這幅場景，頓時傻眼，她瞅著樹冠都壓彎了，皺了皺眉，撐了把傘便走到樹下，毫不猶豫的伸出腿。

對著樹榦就是一腳，剎那間，樹冠上的雪向她砸來，她驚訝的張著小嘴，眼疾手快的把傘收了起來。

然後.....然後她就被埋了.....

從雪堆里爬出來，她還抽空看了一眼手裡完好無損的傘，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傘是小姐買的，一人一把，可不能剛買就被她弄壞了。

經過這陣子云小小的調養，雲靈的狀態明顯好了很多，女娃子在這個年紀最容易長高。

雲小小更是明白這個道理，光是雞湯都給她灌了好幾隻，這頓頓下去，果然沒白費。

雲靈長高了不少，之前還像個七八歲的孩子，這會差不多像個十歲的娃了。

循循漸進，雲小小也沒有太著急。

雲靈的臉色和精神都養的不錯，那張原本蠟黃的小臉如今也圓潤了不少，臉頰上泛著淡淡紅暈。

雖然看上去還是瘦弱了些，但比起剛認識那會可好的太多了。

抖了抖身上的殘雪，她將傘收起來放好，屋外還在下，稀稀疏疏的，也不算大。

雲靈有自己的屋子，她起得早，一大早便醒了。

準備好了早飯，見雲小小的屋子還是緊閉的狀態，便將飯菜放在鍋里溫著，轉而自顧自的蹲在屋檐下玩。

雲小小給她買了襖子，顏色不是很亮，素凈的那一款，衣領上有一圈白白的毛，貼著脖子很舒服。

她依舊扎著兩個包子頭，只不過比之之前多了兩個髮飾，不起眼的那種，是雲小小之前出去買菜的時候路過一個小鋪子買的。

雖是小物件，但云靈很是喜歡。

雲小小睡到自然醒，揉著迷糊的眼睛，換好衣服開門就看到這麼一幅場景。

雲靈蹲在自己門口的屋檐下，小手通紅，手裡還搓著一個雪團，從左到右，一字排開。

雲小小仔細數了數，大概有五六個小雪人站在屋檐下，個個奇形怪狀，醜陋不堪.....

雲靈聽到動靜轉頭看來，一眼就注意到雲小小的目光，她有些害羞的上前擋住她的視線，臉上掛著笑，甜甜的喊：「小姐。」

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經過這段日子的調養，雲靈的頭髮質感好了不少，顏色也不再泛黃，摸上去手感也比之前好很多。

瞧著那一排雪人，雲小小輕聲問：「這是你做的？」

雲靈臉有點紅，點了點頭。

「很好看。」雲小小語調溫溫柔柔的，說出來的話也是。

雲靈眼裡剎那間蹦出一道光，亮晶晶的。

她想去牽雲小小的手，可一想到自己剛剛揉了雪人，這會手還是冰的，便放棄了這個想法。

她抬頭，眼睛乾淨透亮，「小姐，你洗漱了嗎？」

雲小小搖頭，「還沒有，我得去燒點熱水才行。」

說著，就要往廚房走去，雲靈跟在身後，她側頭道：「我已經燒好了，早飯也做好了，小姐快去洗漱，一會就可以開飯了。」

她說完雲小小就愣住了，半響，她問：你起來的很早？」

雲靈點頭，「我平日里都是很早就醒了，已經習慣了。」

雲小小並不相信她的鬼話，之前兩人睡在一間房的時候，大多時候都是雲小小起得早些。

她看著眼前只到自己肩膀的小姑娘皺了皺眉，一邊走一邊道：「你還在長身體，以後要多睡些，不然以後可長不高了。」

「長不高就長不高，我不怕。」雲靈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雲小小無奈，只好搖了搖頭。

洗漱好后，兩人便坐在廚房的桌椅上吃早飯，外面還是寒冬臘月，凍手凍腳。

唯有呆在廚房裡，才有了些溫度。

還沒下雪前，雲小小便接了一個繡衣坊的活，不過繡的都是些小物件，荷包和腰帶之類的。

雲小小的針腳功夫是跟祖母身邊的姑姑學的，姑姑手藝好，她學的也不錯。

好幾次去交貨的時候，人家都誇她來著。

吃完早飯，將桌子收拾乾淨，雲小小便從屋子裡拿來針線活，一邊綉一邊教導雲靈練字。

她沒有多餘的錢送雲靈去念私塾，只好自己教導，左右手工活也是在家裡做，一邊教導一邊做活倒也不妨礙。

雲靈寫的認真，她從來沒有上過學，所以學的比一般人都要慢，但好在她有耐心，也不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