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沒有這個幸運
柏崎安靜靜地看著陳燃。
在這個女人的眼裡,他看到了痛苦和煎熬。好似這個病是生在她身上的。她的眼裡的痛苦如此難言,眼中閃爍著淚花,大有一副和他誓不罷休的架勢。
柏崎安虛弱地笑笑:「你說什麼都好,只是陳燃,我希望你能陪在我身邊。」
拍片子是一件極其費工夫的事情。
陳燃擔心他的身子吃不消,於是答應了黎昕,讓專業的醫生進來。
好在柏崎安拍的影片不需要什麼宏大的場地,就算是在家裡也可以拍攝。
「我到時候讓人把地下室清出來……」柏崎安咳了咳,眼神開始變的有神采,「那些拍攝工具都在下面,我好像很久沒有碰它們了。陳燃,和我一起去看看,好嗎?」
柏崎安住著的這個別墅非常大,就陳燃所知道的酒窖之外,還有柏崎安喜歡用來搞藝術的房間。柏崎安帶著陳燃,一一參觀過去。
他看著陳燃眼裡閃爍著的光,笑著說:「都是我以前年輕的時候弄的,現在看都有些過時了。」他收集的復古的相機,還有那些衣服,都展示著它們年代的久遠。
柏崎安這裡就像是一個百寶箱,陳燃在這裡可以翻到很多有趣的東西。她笑了笑,說:「柏老師,你這裡可真有意思。」
「以後,都是你的,陳燃。」柏崎安嚴肅地說,「以後,你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知道嗎?我想,你會給我的資產做出最恰當的處理。」
柏崎安如此信任陳燃,陳燃卻是嘲諷一笑。
「柏老師,我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我了。也許從和黎昕站在同一戰線那時候開始,我就已經失去了處理你資產的資格,你要不要委託專業的機構來幫忙處理。」
「陳燃,沒有人比你更有資格。」柏崎安眼裡帶笑,他抬手,輕輕按在陳燃肩膀上,「每個人心裡都有存在的惡,有些人善於去面對,剋制自己,有些人卻讓那惡漸漸腐蝕自己的內心。陳燃,你就是那個有勇氣去面對自己心裡惡的人,你充滿了勇氣和剋制自己的能力,可我和你相反,陳燃……我的那些罪惡,就是隱藏在背光面的毒瘤,時時刻刻在侵蝕著我。」
陳燃沒有想到柏崎安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在陳燃的心中,柏崎安一直是這樣清高自守的人,在這個圈子裡,柏崎安是一個特別的存在。可是,現在,他告訴自己,他不過也是平凡人之中的一個。
陳燃的臉色不自覺不好了。
「你不用覺得驚訝,就算是聖人也會有犯錯的時候,何況是我這樣的凡夫俗子呢。陳燃,我走以後,我所有的資產都會委託給你處理,我希望,這筆財富就算是在你身上,我都會覺得滿意,知道嗎?」
陳燃沒有吭聲。
柏崎安將陳燃帶入一個昏暗的小房間。
「這個故事的靈感,是來自我心中的夢魘。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最好的自己,和藏在自己背後的那個陰暗的自己。當好的那個自己被擊潰的時候,最惡的那個自己就會被激發出來。」
而柏崎安的這個故事,就是如此的絕望。
要摧毀一個人,就要先摧毀那個人心中的善。
「陳燃,有多少人就是這樣地被摧毀了。我都難以去想象。尤其是在這個圈子裡的人,或許最初是抱著最赤忱的心想要投身藝術事業,可是慢慢地走著,他們就會發現,自己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直至無法翻身。」
陳燃閉了閉眼睛。
這個故事說的就是真實世界的自己。每一個人,在這個故事裡都會找到自我。
「我就算是死,也希望在走之前能給這個世界留下點什麼。陳燃,你覺得我能成功嗎?」柏崎安看著陳燃,虛弱一笑。
陳燃知道,他會成功的。
因為這個圈子裡,只有一個柏崎安。他是那樣的具有影響力,圈子裡只要是他教過的學生總是要看在他的面子上照顧陳燃幾分。這就是過去發生的。
陳燃笑了笑。
「會的。」她眼中含淚,語氣溫柔,「這劇本那麼好,老師你的拍攝也那麼好……」
「還有你的演技。」
昏暗的燈光下,柏崎安看著陳燃的臉,她的臉上呈現出一種溫暖,是柏崎安一生所追求的那種暖。他希望自己在這溫暖之中能夠待的久一些,更久一些,可是柏崎安知道,自己餘下的日子不多,能陪著陳燃,把這部短片拍攝好的時間也不多。
可是,他多麼希望自己能夠看到片子剪出來……上映。希望聽到觀眾的鼓掌聲。
他笑了笑。
「陳燃,我相信,我們會成功的。」
短片不長,可是柏崎安精益求精,陳燃也是如此。一天下來,兩個人都是筋疲力盡的。
醫生每次都會給柏崎安進行檢查,告訴他每日的病情。
他眼中帶笑,平靜地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的陳燃,似乎對自己的未來並不擔憂。一個即將離開的人,已經沒有未來了。
陳燃偶爾會回公寓。那個有著黎昕的地方。他會站在陽台,輕輕摟著陳燃的腰,卻並不急著催她回來。
黎昕告訴自己,要學會克制,不能一直綁著陳燃在自己身邊,尤其是這樣的時刻。黎昕只有這樣做,才能把陳燃永遠地留在自己的身邊。
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永遠知道怎麼做對自己是最有利的。想到這裡,他嘴角抿出一絲笑,轉頭,看著陳燃:「還需要什麼,隨時跟我說。」
「黎昕,我想知道,他還有多久的時間。」
「今年。」黎昕的手抬起來,指腹輕輕擦過陳燃的臉頰,聲音平靜,「如果能捱到這個冬天的最後一天,就已經是一個奇迹了。」
每個人都在期待奇迹的出現,但是又有多少人能有這個幸運,親眼見證奇迹的誕生呢。
陳燃覺得,她和柏崎安都沒有這個幸運。
因為拍攝的辛苦,柏崎安的身子一天一天地消瘦下去,他走著,就像一副輕飄飄的骨頭架子,彷彿下一刻就要倒在地上,起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