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孤獨的異鄉人

「李恬，趕緊起床，動車要趕不上了。」

「李恬！」

好吵啊……

「再不起來早飯沒了啊。」

「李恬！」

唉老媽就不能消停一下……

「唉呀你是不是不打算去上大學了啊。」

「起來了起來了……別吵了。」

…………

勉強地睜開自己的眼睛，眼前卻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個天藍色的卧室天花板。

李恬有些累了，他有一些想家。和這個世界的任何事情沒有關係，和自己修練出了差錯無關，他只是想家。

如果自己不是來到這兒，或許快要去上大學了吧，那個自己十二年努力奮鬥的結果。

不知道家人怎麼樣，他們是會突然發現我消失了，還是就此把我遺忘，就好像我從未存在於那個世界過，李恬心裡猜想著，哪種好像都無法接受。

自己的身體本屬於背負著深仇大恨的李止一的，被自己取代后，李止一又去了哪裡呢。

他的仇恨，他的夢想，隨著自己的到來，全都被自己沒有任何道理與緣由的佔據了。

連他僅有的溫暖——他的師兄，他的師姐、他的師妹，現在也都成了李恬的師兄、李恬的師姐、李恬的師妹。

他勉力地偏過頭來，發現大師兄、二師姐、小師妹全都在房內冥想，都沒有察覺到李恬已經醒了過來，顯然是李恬昏厥過去后，一直在為他護法。

李恬感動，但他卻不敢感動，因為他們的付出是為了李止一，而不是他自己。

李恬始終沒有把自己和自己附體的NPC當作一體，他知道，他不屬於這個世界，他是這個熟悉的遊戲世界里，孤獨的異鄉人。

大概是覺得自己想的問題太過哲學，也大概是知道自己根本就沒有如何回家，回到那個現實世界的頭緒，李恬搖了搖頭，暫時放下了這些虛無的想法。

也許努力修鍊就可以回去了呢，玄幻小說里不都這麼寫的嗎？

…………

嘗試通過內視看看自己的身體都出了什麼意外，李恬卻發現自己感受不到自己的靈魂了，既沒有魂力可以調動，也感覺不到玄力的存在。

果然還是玩脫了，李恬苦笑。

希望不是變成了廢人，只要還能修鍊就行。李恬開始默念天玄門功法的口訣，感受著天地的玄力，想要吸納進體內，卻突然發現四周的玄力匯成無數道湍流湧入自己的體內，龐大到讓李恬心驚。

此前修鍊時，天地間的玄力如霧氣緩慢入體，而此刻李恬覺得自己仿若是深海中的無底洞吸納海水一般，瘋狂地吞噬著四周的玄力，入體后不斷壓縮，宛如奔涌地玄力江流在體內運轉。

而這顯然也驚動了正在冥想的三人，原本平穩吸納的玄力瞬時間湧向了別處，自然不可能被忽視。師兄妹三人齊齊睜眼，望向玄力的去處，竟是昏迷數天的李止一，各自都浮現出驚喜的神色。

此刻的李恬盤膝坐於床上，在三人的魂力探視下，四面八方湧入的玄力宛如漩渦一般，而李止一位於那正中央，竟有幾份神聖凜然的意味，讓三人無法直視。

三人對視，交流這眼神，明白這無疑是李止一的大機緣，打定心思不出聲，默默為李止一護法。

可這樣的想法沒有維持多久，因為玄力的匯聚現象竟慢慢地越來越大，起初只是小小的客房，漸而慢慢擴大到整個府邸，而且大有繼續下去的趨勢。

沈無虞苦笑，想必安赫斯家族的人全被驚動了，再想隱瞞也不現實，他的魂力已經探查到了門外的安赫斯兩兄妹了。

起身打開木門，還穿著熊寶寶睡衣的伊芙琳，和睡眼惺忪，明顯剛換上便服的柯西站在門外，正欲敲門。

「發生，什麼，事情了？」雖然突然從睡夢中被驚醒，但柯西還是強打精神，用蹩腳的中文直切主題，想知道空氣內各種元素躁動不安的原因。

身在別人的府第中，沈無虞也沒理由攔著別人不讓進，「你們自己看吧。」便讓開身位，讓兩兄妹進來。

身為騎士的柯西自然無法察覺到什麼，他只覺得李止一周圍的自然元素格外躁動，但自幼便魔法天賦出眾的伊芙琳很快就發現，有一種她隱隱可以感知到，但卻無法調動的力量在向李止一的體內瘋狂彙集，是這股力量，攪動了空氣中的元素。

「這就是東玄人的，玄力嗎（英文）？」伊芙琳喃喃道，沈無虞自然聽不明白英語，他此刻只是緊張，在別人的家裡搞出這麼大動靜，也不知道主人會是什麼想法。

伊芙琳開始語速飛快地和一旁的柯西交代起來，「哥哥，把這座府里的所有騎士和魔法師都調動起來，今晚怕是會有大動靜了。請柯林先生守住門口，告訴所有到訪者，安赫斯家族在進行魔法實驗，禁止任何人踏足，擅闖者……」

只是略微地停頓，伊芙琳的眼裡閃過一抹寒光。

「殺無赦！」

儘管妹妹穿著可熊寶寶睡衣說著「殺無赦」有一些齣戲，但柯西沒有遲疑便出去安排了。

…………

…………

西江城內，巨大的玄力波動引起了各方的騷動。

「這動靜是來自東方，去看看怎麼一回事。」

「乖乖，好傢夥，這麼大動靜誰弄的啊。」

「是誰在引動天地玄力，這範圍快要包含半個西江城了。」

「那個方向好像是西奇大陸的安赫斯家族的府邸，他們可是西奇大陸東部最強大的幾個家族之一啊。」

「西奇人怎麼能引動天地玄力，那群西方的蠻人又怎麼懂得玄力的奇妙。」

「哼，再強大也不過是過江龍而已，在我們的地盤上，怎能允許西奇人如此造次。」

西江城的深夜，無數陰影在黑暗中穿梭前行，他們的目的地都是同樣的地方——安赫斯家族西江城府邸。

安赫斯家族的大門，只有一位相貌極其普通的中年人站在門口，他身著已經有些破舊的鎧甲，仔細地擦拭著手中騎士槍的槍尖。

他叫柯林，是這次伊芙琳和柯西出遊身邊的首席騎士，早在十年前，他就達到了輝耀騎士的境界。

「今日安赫斯家族拒絕外客，各位請回吧（英文）。」擦拭的動作沒有停下，柯林開口說道，沒有刻意大聲地高喊，但聲音卻在每一位前來探查的人心裡重重地敲了一下。

「這西奇人說的什麼你們聽懂了嗎？」陰影里傳來一個細微地聲音。

「呸，誰知道他在嘰嘰喳喳什麼的，嚷嚷地我胸口痛。」不遠處有人回答道。

「會不會說中文啊，給我講中文行不行。」另一處傳來了暴躁的聲音。

儘管柯林的英語眾人都不明白，但不妨礙這一手傳音震懾了在場的每個人。

但這遠遠不夠，那個騎士背後的玄力異動範圍已經快要擴大到整個西江城了，只是這樣一手，遠不夠勸退所有人。

「深夜不見客，東玄人難道不懂禮數嗎（英文）？」柯林一邊說著，一邊將手帕仔細地摺疊好，突然發現自己穿上鎧甲后，沒有口袋裝手帕，環顧四周，假裝四下無人，尷尬地放在了身後門檻上。

許是掩飾尷尬，他隨意地揮動了一下騎士長槍，一股不起眼的氣流涌動，便聽見陰影里傳來一聲撲簌聲。

是劃破衣角的聲音，陰影中的某人，脖頸旁的衣料被削去一角。

又驚又怕之餘，卻是出離了憤怒，完全忘了對方這一手實際上是手下留情，大聲喊道，「這個西奇人居然動手，大家一起上啊！」

幾聲破空，數道陰影一齊飛向了安赫斯家族的大門，手上的法器各自映射著凶光。

「你們，為什麼不能好好聽話（英文）。」柯林的口吻有些惋惜，手上沒有多餘地動作，只是舉起騎士槍橫檔。

「艹，都說了讓你說中文了煩不煩啊。」襲來的身影中傳來怒吼。

只是怒吼再也沒有了下文。

數道法器與騎士槍的相撞，看起來好像沒有任何懸念，眾人皆以為騎士槍恐將折於此處。

卻見金光大作，一時間將陰影里剩下旁觀的人都照了出來，耀眼的金光遮蔽了所有人的視線，只能聽到耳邊傳來悶哼聲、碎裂聲，墜落聲。

待金光慢慢消退，眾人的視力恢復，發現柯林又恢復到了先前的站立姿勢，彷彿沒有動過。

街道上，是幾具屍體，沒有任何傷口，甚至衣角都沒有破裂，但所有人都無比確信，這些人都死了。

柯林的身後，門檻上是先前疊好的手帕，沒有起一絲褶皺。

…………

…………

「呵，安赫斯家族安靜了那麼多年，真就有些宵小以為他們是可以隨便拿捏的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長短。」西江城的西部，一座高高的樓閣上，一個長發的青年憑欄而立，手中是剛斟滿的酒釀，「那些個真正的大家族不就聰明多了，安靜如雞的，彷彿無事發生一樣。」

「不過至少，也說明了我的神算還是沒有落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果然是個天才。」放蕩地大笑著，青年抿了一口手中的酒，卻皺了皺眉，隨手丟到了地上，「難喝，真不知道清兒為什麼喜歡喝這個。」

「不過還是有些失望啊，還以為這些人能稍微試出那位號稱『和風之守』柯林的實力，誰知道這戲結束的這麼快。」撇了撇嘴，回身推開了門，邁進屋內。

「官人。」軟玉溫香入懷，被青年伸手緊緊地摟住，「找到那個你相見的人了嗎？」

「找是找到了，不過……咱們的正事更要緊。」一把抱起懷裡的姑娘，青年邪笑著走到了床邊。

「你……你怎麼盡使壞。」

「莫非玉兒不喜歡？」青年的笑容更盛，似乎很喜歡懷裡姑娘的反應。

「喜……喜歡的。」耳邊的聲音細若蚊音。

「是嘛，那我可不可以提些過分的要求？」

「什……什麼……要求？」

「乖乖睡一覺叭。」一直以來的邪笑突然消失，換而變為極為冷漠的面容，讓這位叫玉兒的姑娘心裡一寒，意識到自己身份暴露，正要動手，下一秒便失去了意識。

青年口裡不停念叨著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心虛地撇開眼睛，把懷裡妙人兒的衣物盡皆褪去，給對方蓋上被子，這才鬆了一口氣。

呼——完成一系列動作，青年長出了一口氣，心裡暗道，清兒我沒有對不起你啊，我可為你守身如玉絕不逾越一分一毫。

看著床上昏過去的姑娘，青年苦笑，已經不知道是多少個前來暗殺自己的殺手了，如果不是先前在廊台掐指一算，可能真的要著了道。

對方是來要自己的命，自己卻忍不下心來要對方的命，自己對女人還是太心軟了啊，青年搖了搖頭。

收拾起自己的行囊，背起那寫著「天地良心，平價算命」的幡旌，翻過窗欄一越而下，消失在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