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第7章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我的底線是什麼?又或者說我到底在怕什麼?

在商言商,民不與官斗,不和當官的在任何問題上糾纏。

老話講,「衙門口,朝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但凡民告官,哪朝那代不是先不分青紅皂白,先被衙役按倒在地打上四十水火無情棍,這叫「人是苦蟲,不打不行;人是木雕,不打不招」。即使最後你打贏了官司,照樣還得挨打,這叫「豈有此理」。

胖子被沖昏頭腦的這一刻,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官老爺是他能隨意指手畫腳的?隨便來個莫須有的罪名,讓你想死都難。

其實我怕的,是麻煩。牽一髮而動全身,我並不是想和胖子鬧翻,只是想要明哲保身。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也許是有了些財產積累之後,也許是去年被敲了一記悶棍之後,我的膽子再也不如以前那個「我」的膽子大了。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這個道理就是假若我和胖子相同處境我也會遵循的做法,而胖子……我並不保證他會做出怎樣的狗急跳牆的非己之事。

話雖如此,我依然還是對胖子和二翠這小兩口有著深深的挂念,希望他們能安然無恙地回來。

算了,能渡過此次殺身之禍再言後事吧。

或許在某些方面,我確實是個膽小怕事的人。此時的我開始坐立不安,鎖好門窗又幾次起來檢查,生怕出現紕漏,怕有人進了我屋裡我要殺我。

我再次起身檢查時,將窗帘也拉了起來,我忽然想起還有狙擊手這麼一類人。

也許會有人覺得我反應過激,只是我將一切所知的事情聯繫到一起時,我總覺得在一處黑洞內無法脫身,我似乎和一個巨大的隱秘聯繫在了一起。無論是誰,十幾分鐘內就見到兩個與長生殿有關的人立斃當場,就不會存在嘲笑我的心思。

我坐立難安,正在惶惶之時,冷不丁地一陣敲門聲從門口傳到了我的耳中。我被嚇了一跳,仔細一想我住的這個地方沒幾個人知道,難道是我父母?敲門聲有序而輕,顯然來者還很有禮貌。

大狗此時顯得很興奮,汪汪叫著跑到門口。

我踮著腳走到門口,將大狗推到一旁,對著貓眼向外觀瞧。這一瞧不打緊,來人我確實認識,可我萬萬想不到會是他!

我順勢打開門,迎道:「李道叔,你怎麼來了……」我強做鎮靜,倒是一時間沒琢磨李老道是如何知道我的住所,難不成還是我父母告訴他的?我這邊剛張口說話,大狗撲到李老道腳邊,圍著他的褲腳一陣磨蹭。

李老道洒脫一笑,站在門口用眼神向我示意,意思是能不能進屋。

我這才發覺唐突,趕緊讓道:「快請進,快請進。」

將李老道讓進屋裡,李老道當時就將手裡的兩個大塑料袋遞給我,說道:「紅色袋裡是給你帶的飯,白色是給這條狗的。」

我接過塑料袋,眼見紅色袋裡還有熱氣,便詫異道:「餃子?」

「素餃子,還有兩份素菜。我出門匆忙,就給你捎帶了一些。」李老道微微一笑,他俯身摸了摸大狗,「我就說你有這麼條母狗,脖領倒掛白領,這可是龍虎山道士夢寐以求的好坐騎。」

大狗非同往日般安靜,從見到李老道起就變得異常興奮,一個勁在李老道身前搖著尾巴、轉著圈子。我見大狗喜歡李老道,自然沒多想,只當是他倆有緣。

我聽到李老道的話,一愣:「坐騎?」我趕忙讓道,「李道叔,你先坐,我去做點熱水泡點茶水。」

李老道坐下身,半開玩笑道:「老子騎青牛西出函谷關,自然但凡有德行的道家人也都有坐騎。像咱們河北傳說頗多的八仙,鐵拐李有鐵杖及葫蘆,漢鍾離有芭蕉扇,張果老有紙疊驢,呂洞賓有長劍,何仙姑有蓮花,韓湘子有橫笛,曹國舅有玉版,藍采和有花籃,你數數俗家傳說的神仙哪個沒有坐騎伴身。」他擺了擺手,「不談這些,大侄子你過來,我來這趟就是有事找你。」

我一聽李老道說有事找我,便先搬了個凳子坐在他一旁,答道:「李道叔,您請說。」

李老道捋了捋鬍鬚,好整以暇道:「你知道道家所言的長生嗎?」

我立時警覺起來,面帶疑惑道:「李道叔,你怎麼跟長生殿也扯上關係了?」

「長生殿?」李老道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我曾經聽說過,就是那個雲夢山深處鬼谷子的修身地嗎?鬼谷子是縱橫家,雖然也採藥修道,但是這個『道』和我們道家的『道』還是有所區別。長生殿和我有什麼關係嗎?」

我見李老道不像撒謊,思來想去也不覺得這個李老道有什麼歪心思,便詢問道:「既然不是和長生殿有關,那您……來找我說什麼?長生?」

李老道點了點頭,說道:「古人為長生,有三法。一法煉丹,二法修心,三法銘志。煉丹,又名外丹黃白朮,《抱朴子·內篇·金丹》云:『夫五穀猶能活人,人得之則生,人絕之則死,又況於上品之神葯,其益人豈不萬倍於五谷耶。夫金丹之為物,燒之愈久,變化愈妙。黃金入火,二百鍊不消,埋之,畢天不朽。服此二葯,煉人身體,故能令人不老不死。此蓋假求於外物以自堅固,有如脂之養火而可不滅,銅青塗腳,入水不腐,此是借銅之勁以抒其肉也。金丹入身中,沾洽榮衛,非但銅青之外傅矣。』修心,又為修持己身,即為修道,坐化肉身凡胎,羽化飛升。銘志,渡無量劫,成世間凡人所有大志願,返璞歸真,自得長生。我輩言欲速則不達,但修行謹此一生,我在故我才會修行,那就只能舍遠求近,求丹方以求速成。」李老道頓了一頓,見我捋順了他的話才又道,「這次我來,是算準了一個叫曹正義的孩子以及他的家眷這幾日會有一難,我來幫他破解。」

李老道突然扯開了話題,讓我有些猝不及防。原本還在說長生,怎麼就又扯到了胖子和二翠的身上?不過我知道李老道的本事,趕忙應諾:「您是說曹正義會有一遭大難?」

李老道點了點頭:「正是如此。他們這次回來,必然會有個成了精的仙獸尾隨他們回來。這東西有了些道行,與他早年間就結下了因果。」

我想了想,也不曾想到胖子得罪了什麼山精鬼怪。說實話,這是胖子個人的私事,我也不能整天跟著他不是?

我倒是沒有先問破解之法,既然李老道來了,就代表他是要來幫我。我說道:「我聽說過一句話,道不走空,道若走空,一場空。李道叔,您跟我聊長生,又說曹正義會有大難,您就直說吧,到底兒您這是找我來幹嘛?」

李老道淡淡一笑,低頭看了眼大狗,說道:「不想知道也不用知道什麼,原本是受人所託忠人之事,不知不覺就和你多聊了些。我來你這兒借宿幾日,等事情平息了我就走。」他寵溺地拍了拍大狗的腦袋,復又抬頭看我,「大侄子,為了等這個機會,我足足在李家住了十七年。你的秉性純良,又有慧根,假若有一天想明白了,倒不如進我道門。」

我搖了搖頭,這太扯淡了。別說一個人會因為一件摸不著頭腦的事等待十七年,就是一年都未可知,我了解李老道的為人,也就當他的話是對我的敷衍之詞。再說李老道勸我入道門,我這歲數起碼還能活個五六十年,清心寡欲地過一輩子還不如直接殺了我來得痛快。

「哈哈。道門難進,沒有慧根怎能修道。罷了,罷了,機緣不夠。」李老道自嘲感慨,復又道,「大侄子,家裡有沒有象棋,咱倆來一局。」

「好啊。」雖然我是個臭棋簍子,但是有事做總比乾瞪眼要強。我心知這李老道此次前來還有深意,也就默認了他住下來陪我。雖然李老道推說是受人所託,但我還處在危險之中是事實。李老道應該也有所察覺,我們兩人默認不提,也算是一種默契了。

我拿來象棋和李老道對弈,不知不覺時間流逝,與他邊下棋邊聊著一些往事。我於李老道,李老道於我,真如同徒弟與師傅,師傅與徒弟一般,只是沒有名份罷了。世人都說靜心有三寶:品茶、下棋、賞風月。

我這邊和李老道擺開了棋局,在他刻意的讓步下,我們倆下得攻防有序、有聲有色。或許是李老道在下棋時對我施了什麼法咒,我不自覺進入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狀態——眼中是棋,心中所想也全然是棋。

跟李老道對弈的這會兒功夫,一晃眼就到了傍晚,如果不是我的肚子開始「咕咕」叫嚷,我甚至還沉浸在博弈的快感當中。

多說一句,人們常說的「博弈」、「對弈」中的「弈」最初指的並非是中國象棋,而是指圍棋。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李道叔,你看你想吃點什麼,我給你做點。不然我出去買點?」

李老道露齒一笑:「我中午來時不是帶了吃食嗎?熱熱也夠咱們吃。」一提吃飯,大狗的耳朵倏地來了精神,豎起耳朵、立起身,來回看著我和李老道。

我和李老道幾乎同時笑出了聲,不禁聊起大狗好吃的習性。邊和李老道聊著我是如何撿到這條母狗,再到這母狗與我的點點滴滴,我邊點起爐灶生火做飯。

打開李老道來時給我帶來的大袋子,我一看東西還真不少,簡單熱了熱之後我又炒了個蔥花雞蛋,喊著李老道一起吃飯。

我將白色袋子里的吃食分了一些給大狗,待和李老道復又坐了下來吃飯,我便和他聊起了棋術。

象棋的棋術中有講:走一步看三步。把握自己的節奏,並預判對手的節奏,走一步便要想著將對手的下一步棋化解於無形。當然,這也屬於高手範疇,我能將自己的步子走好已經實屬不易。

李老道和我聊道:「你看,咱們走了也有七、八盤棋了。你下棋時走的路數,開局往往是瞻前顧後,想攻有顧慮,想守又不周全。我稍稍給你下個套,你便亦步亦趨,跟著我的節奏被帶入了圈套之中。我在對棋對到相對敵我平衡之時,我就喂你一、兩顆子,此時,你就會全軍蜂擁而上,露洞百出,留著老將獨守空房,被我一擊而中。」

我點頭虛心接受:「我見你攻我便迎敵而上,我見你守又躊躇,不知道該守該攻,一旦我決心孤軍深入,也只能眼看著石沉大海,要麼被吃掉,要麼被牽制在你那邊……」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瞻前顧後不堪大用,貪功冒進更是如此。下棋下的是大局觀,還得慢慢來。」李老道撫須而笑,掐了掐手指,「我算著有個跟你棋術差不多的孩子也該到了,你倆倒是能做個好棋友。」

「嗯?」我扒拉了幾口飯,抬眼道,「誰?您老又算出來什麼啦?」

李老道站起身,「哈哈」笑了兩聲:「算你平安無事,大難化福,福至心靈。」

這邊李老道話音落地,我家門鈴果然被按響了。我心道這李老道的本事也太大了,腳下也沒怠慢,趕緊起身去開門。

李老道與我一起在家,我也沒顧及,直接打開了房門。

我打開門,瞬間就是一愣:「怎麼是你?」

這人笑笑,說道:「怎麼?堵門口不讓進啊?李哥。」

「哪有……哪裡話……請進,請進。」我心說怪了,我賀新房的時候也沒請過他,他怎麼就來了呢?

李彤也沒客氣,偏著身走到了客廳里。他朝著李老道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即抱了抱拳,口中輕喊道:「狗,你也在這兒吶。」

大狗忽的撒了歡,朝李彤奔了過來,就差蹦起來和李彤來個熊抱了。

我一時有些發愣,大狗是什麼時候和李彤熟絡到了這個地步的?大狗跟著我時,大多情況就是個乖乖女,怎麼見到李彤瞬間就化身了純爺們?

我見李彤予李老道客氣抱拳,也就選擇性了忽視了大狗的反常,說道:「李彤,你跟李道叔也認識?」

李彤抱住大狗,不住撫摸它的腦袋,好不容易安撫大狗蹲在了地上,才抬頭對我笑道:「嗯,認識很久了。前幾天他就告訴我要我今天下午來找你了。」

「啊?」我一陣詫異,朝李老道問道,「李道叔,你不是跟我說……」我手中擺出掐指算卦的樣子,向李老道詢問。

李老道「哈哈」直笑,連連擺手。

李彤接話道:「肯定是這老頭子又蒙你了吧,說什麼掐指一算之類的?唉,你們是不太了解這個老頭子啊。」李彤回答完我,朝李老道揚了揚頭,一副沒大沒小的討債鬼模樣,「老頭子,我來了,有啥事你說吧。」

「狗,來,過來。」李老道把大狗喊了回去,對李彤和我一起道,「你們今兒晚上就在這兒下棋。困了睡,餓了吃,我可是足足包了4斤素餃子啊!」

李彤頓時臉色一變,笑意漫天:「哎呦喂,老頭子你早說啊!」他轉頭看向我,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你不會沒有吃過老頭子包的素餃子吧?那是真好吃啊。」

我指了指桌子上還沒吃完的飯菜,問李彤道:「你還沒吃飯吧?坐著一塊吃點。」

我沒感覺李老道的餃子包的有多好吃,不過李彤剛看到桌上我熱好的餃子,就直愣愣地走過去,絲毫沒有在意我這個房屋主人的感受。不過在我看到李彤對著那盤餃子的吃相后,我有那麼一瞬間覺得李老道的餃子里下了讓李彤上癮的葯了。

「老頭子,你這次的餃子真素啊……」李彤翻了個白眼給李老道,隨即放慢了吃餃子的速度,顯然沒有初來時那種急切了。

在李彤吃餃子的時候,我和李老道聊了一陣。我幾次對大狗暗示,這傢伙竟然對我的呼喚毫不理睬。

「李道叔,李彤就是你說的,那個跟我一樣的臭棋簍子?」我跟李彤不算太熟,但畢竟大狗生產時也求他幫過幾次忙,還吃過一頓飯、喝過一頓酒,說生分還不至於,脾氣秉性我也有了解,所以才如此說話。

在李彤的逼視下,李老道答話出口的瞬間就改了口:「臭棋簍子?不算。和你半斤對八兩吧。你看,這事兒就聽我安排,無論如何你倆不要出門,一切事宜交給老道士我處理。」李老道深深地颳了李彤一眼,才又道,「話就到此,今夜一過大侄子你就一切安好。得了,其他事我都給李彤小娃有過交代,你倆就在家裡呆著吧。」李老道一回身,將大狗喊了起來。

「李道叔,你去幹嘛?」我見李老道領著大狗要走,我趕忙問道。

李彤一把拉住我,微微一笑:「李哥,咱倆靜候佳音就成。老頭子說你棋下得不錯,咱倆來幾盤。」李彤遲疑了一下,又道,「對了,咱先把桌子收收?」

這李彤也沒跟我見外,我們兩個人一陣收拾,三下五除二將飯桌收拾乾淨。

我和李彤閑聊了一陣,聽李彤的意思,李老道早就將今天的事做了安排。我前後將李老道的話也做了聯繫,況且李老道的為人還是比較靠譜,我索性便不再考慮自身的安危問題,和李彤較起了棋真。

說起來,李老道還真沒有騙我,李彤與我的棋藝也就半瓶對半瓶。

我和李彤小學時候就是同學,又是同,說是下棋倒不如說是一邊找樂子一邊閑拉家常。好一陣聊天,我才從李彤那了解到一些我不知道的隱秘。

原來李老道和李彤竟然還是師徒關係,這才是不說不知道,一說嚇一跳。

「你咋成了他的徒弟呢?李老道在頭蓋了間房,我也沒見你家人跟他有啥關係啊?」

李彤道:「那都是老早之前的事了,我小時候去咱南邊那條大河溝里玩,差點淹死。被這老頭子救了之後他就趁我年少無知不懂事,騙了我這個白撿的的徒弟。你是不知道啊,你看他平時人五人六,我可沒少從我家偷糧食啊啥的給他送。」

「啊?為啥啊?聽你這意思你和李道叔也就是暗地裡來往?」

「可不咋的。你還真別說,這老頭糊弄人是有點真本事,什麼上下五千年、什麼古今文理,他沒有不通的。咱也是想著跟人家學點本事不是?」

我點了點頭,一陣瞭然。我深吸了一口氣,趁著話茬還在,冷不丁地對李彤問道:「我問你件事,李道叔是不是跟一個叫秦五爺的私底下有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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