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上鉤
說也奇怪,無論如何封禁消息,不一日,太子遇刺之事便在帝都傳得沸沸揚揚。
更有人如同親見,將那刺客身形、使用武器等皆描述得有聲有聲,就連三皇子嬴協被宗正寺監押、等候皇帝親自處置等消息皆是言之鑿鑿。
拿雲師四處追查消息源頭,卻是來自各色人物,方士、游醫、商販不一而足,皆早走得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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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益豐藥鋪,一名大眼睛小丫頭在櫃檯匆匆抓了些葯便離開了,正是小甘霖。
她的行蹤早已落入崑崙眾人眼中。
「宮中自有御醫房,有什麼葯非要到外面來抓?其中定有古怪。你等且盯住了那家藥店。」凌虛子一眼看出其中破綻。
僅過得一盞茶工夫,藥鋪夥計匆匆出門,逶迤來至祁無傷的私宅,將一包藥材交給了門口的管家,又去巷口點心鋪買了些點心,回店去了。
「看來陌先生的法子果然有效,魚上鉤了。」凌虛子心中閃過一絲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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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子賣也!果子賣也!家園製造,道地收來。有酸溜溜美甘甘香梅,甜絲絲水汪汪蜜桃,脆生生鮮潤潤大李吶……」黃昏時分,一名漢子擔著兩籃果子,在院外叫了起來,那管家行了出來,往漢子手中塞了一把錢,取了數個桃,一包香梅,又回院里去了。
「只留兩人繼續盯著這宅子,餘人同我跟上這賣果子的!」
那水果擔子卻只在那各色小巷中穿梭,行了大半個時辰做了七八單生意,並無什麼異常。
看看天色已暗,凌虛子心中奇怪,隱隱生出不祥預感。
便在此時,空中想起「巨巨嗚——」聲響,凌虛子等人一聽,不正是崑崙鳴鏑的聲音?
這鳴鏑裝在眾弟子袖中,以機括髮射,只有在遇到極緊急之事時,方能使用。
「不好!」凌虛子心中一緊,躍上房頂,往鳴鏑響處奔去。
還未靠近那處,已遠遠瞧見人群紛紛亂亂炸開,血泊中掙扎著一名男子,正是留在巷口盯著那點心鋪的弟子。
「巨巨嗚——」又是一聲響,卻已在數條街巷之外。凌虛子足下發力,幾個起落已到了跟前,又一名弟子捂著汩汩冒血的脖頸癱坐在一條小巷中。見到凌虛子,那弟子拼盡全力抬起手往小巷盡頭指了指,頭一歪倒了下去。
凌虛子大吼一聲,腳下不停,往那弟子手指方向縱去,遠遠看見一條黑影,在街角盡頭一拐消失了。
「好快的身法!」凌虛子暗暗吃驚,長嘯一聲,內息狂轉、腳下生風,施展出神通「及風縮地」,眨眼間便來至黑影身後。凌虛子當年在璇璣秘境中得到過數件寶貝,其中一隻破爛葛屨中,竟藏有此驚世法門。
凌虛子長劍出手,如一道電光,直射黑影后心。黑影吃了一驚,但他極是靈敏,「唰」疾奔中生生斜移出去三尺,在地上一滾,堪堪躲過凌虛子凌厲一擊,但右臂已被劍氣割傷。
黑影這慢得一慢,凌虛子已堵在他前方,看清他的相貌,果然是矮胖身材,一臉橫肉,一雙眸子倒是精光閃亮,甚有神采。
「老道,我等無冤無仇,你卻作甚要為難我?」那人見凌虛子一身修為不易對付,用濃濃鼻音發問。
「呵呵,好個無冤無仇。」凌虛子冷笑,正要說話,「嗖」一聲,竟有一團藍汪汪刀光自那人手中飛出,趁與凌虛子說話時直襲凌虛子面門。凌虛子閃身往後一倒,凌空翻起,退出丈余。
「好個陰毒婦人!」凌虛子躲過那人偷襲,再不廢話,欺身而進,手中長劍瞬間化為一道劍瀑,傾瀉而出,將那人裹在其中。
那人卻並不退縮,短刀回收化作一道寒芒攏住全身,如一尾藍鱗游魚,竟逆著那劍瀑往上疾沖。離凌虛子四五尺距離時,那魚突然暴起,在半空化作一團藍霧,霧中張牙舞爪千百條毒蟲向凌虛子兜頭罩下。
「來得好!」凌虛子長劍一撤,空中劍氣形成一個巨大漩渦,將那藍霧絞得粉碎。
「呲——嗖」那藍霧中的毒蟲竟被劍氣裹挾,成為數條「蟲劍」反射向那人。
那人在空中一揮手,三朵刀花飛出,在空中叮叮噹噹截住那劍,卻借反彈之力躍過凌虛子頭頂,奪路往巷口飛縱而去。
「想跑?」凌虛子焉會答應,一閃身又已在他身側,長劍斜斜揮出,三道劍氣挾著呼嘯之聲劈向那人。
那人躲閃不及,「唰——嘭」被凌虛子一劍劈中,身軀竟炸裂開來。一股紅霧從那兩片「殘軀」中湧出,凌虛子猝不及防,吸入一點,立覺氣息為之一滯,腳下一慢。
那兩片「殘軀」尚未落地,中間竟滾出一人,閃電般射向巷口。看她身形,分明一位女子,那「殘軀」不過是套在她體外的偽裝。
「啊!竟又是陷阱?」凌虛子吃得一驚,正要再次發力追趕。
「哪裡走?」巷口現出六七條人影,擋住女子去路,是三位長老帶著數名弟子趕到了。
「結陣!」見識了女子極其詭異陰毒的招式,凌虛子不再猶豫,大喝一聲。
「錚——」眾弟子手中劍發龍吟,各搶方位,那女子眨眼間已被困在陣中。
凌虛子細細看時,那女子身材嬌小,雖然方才一番惡鬥令她鬢髮凌亂、氣喘微微,一雙丹鳳圓眼中滿是怒意,但依然可見十分俊俏。
「若單看她這相貌,斷不會想到竟是那陰毒狡詐之人。」凌虛子心中微微惋惜,那女子卻又已發動。她手中短刀翻出六七朵刀花,分別攻向陣中的六七人。
劍陣中劍氣翻滾,瞬間將那刀花擊碎。數柄巨劍已在半空隱隱顯形,眼見便要發動,向女子斬下。
突然,那女子向陣中一角全力縱去,短刀帶起藍汪汪殺氣。她選擇的,乃是這陣中實力最弱的一名弟子。
殊不知,這劍陣從來是牽一髮動全身,越是看似破綻處,越是殺機重重。想到她即將要被重創,涵虛子不禁心中惋惜,微微搖頭。
那名弟子疾退,女子的刀鋒眼見要觸到他的胸口,卻再無法前進分毫。那陣已如一張大網在她身後漸漸收緊,重重劍氣護在那名弟子身前如無形巨盾,身後滾滾而來的是無數道削骨寒鋒。
便在那陣即將收口,女子退無可退之時,「嘭」那女子竟突然化為了一團紫霧,紫霧中一團黑影「嗖」激射而出,竟是彈向涵虛子。
「原來她早就看出我是此陣陣眼,佯裝不知,左衝右突,便是等待這一刻。」涵虛子心中一凜,正要移動,卻發現雙腿竟有些綿軟。
「不好,莫非是因為方才那毒霧。」心念一動,涵虛子手中長劍一抖已經化作氣盾護在身前。
那女子手中飛出一物,在氣盾上飛旋撞擊。她自己卻並未攻擊涵虛子,反是將身在地上一滾,躲在涵虛子身後。
「她竟是虛晃一招,將我做成了屏障,以此躲避陣中的劍氣。哈哈,我卻叫你躲!」涵虛子生性剛烈,加之對這女子這般行徑已極是厭惡,再不猶豫,竟將長劍一甩,氣盾撤去。
那飛旋之物自涵虛子頭頂堪堪掠過,將他滿頭銀髮擊散,飛回女子手中,卻是一把半月形銀鎖。那空中數柄劍氣凝成的巨劍狂嘯而來,自涵虛子身中洞穿而出,直射向那女子。
那女子萬不曾料到涵虛子此刻竟會如此以命相搏,愕得一愕,再出手時,已然不及。
涵虛子轟然倒地,陣法收去,那女子亦在地上捂面翻滾。
「掌門——」變起突然,崑崙眾弟子紛紛躍起,要護住涵虛子。
「嘭」一團黑霧自女子袖中射出,又是千百條毒蟲。待眾人將黑霧驅散,女子卻已經消失蹤影。
遠遠有鼎沸人聲,應當是那巡城的「拿雲師」聞訊趕來了。
「走!」凌虛子口噴鮮血,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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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劍氣自我心中生出,不會傷我性命。但若她挾持我、以我破陣,便是我崑崙的奇恥大辱!」
客棧中,涵虛子滿身傷痕,卻猶在憤憤不平,「可惜今日中了她的陷阱,否則定能將她拿下。對了,你門下那兩名弟子傷勢如何?」涵虛子轉頭問洗心。
「那妖女出手狠毒,兩人傷勢過重,已無力回天了。」洗心搖搖頭,以拳擊掌,雙眼血紅。
凌虛子神色變得有些黯然:「那便好生撫恤親屬……」
「卻塵師弟帶人追蹤也有些時候了,我是否要去接應下?」問話的是和光長老。
「我與你一同去!」洗心抬腳便要走。
正在此時,腳步聲響,卻塵竟然回來了。
「怎樣?」眾人齊問。
「那妖女甚是狡猾,在城中轉了好大一圈,最終消失在那孟諸澤畔。」卻塵搖搖頭,「天色昏暗,難覓蹤跡。明日一早,我再帶數名弟子去澤畔仔細搜搜。」
又有人敲門,卻是陌離與於兒。
自上次見過離朱淚中影像之後,於兒便鬱鬱寡歡,不思茶飯,只幾日便消瘦了不少。涵虛子知道她心中難過,只叫陌離每日陪她聊天散心,並不許她與崑崙弟子一同行動。
兩人聽聞崑崙眾人回到客棧,趕緊過來探聽消息。見到凌虛子的傷勢,問明情況,皆是心驚。
「老道長,這番真是……」陌離還未張口,涵虛子伸手打斷他的話頭:「陌先生,休要客氣。不擒下這女子,便尋不到你那兄弟,亦無法知曉我問兒究竟如何被人暗害。我不過是在為天地扶正氣,亦為我崑崙討一個說法!」
陌離頻頻點頭:「道長風骨,晚輩佩服。只是您這傷可要緊?需不需要找人來看看。」
「不礙事的,老夫已經服用我崑崙『玉屏散』。那霧中的殘毒被我逼出,劍氣不過自我腑臟骨骼夾縫間穿過,不打緊。此番便當是她給老夫洗髓松骨了,只還差她些工錢,下次見面定當加倍奉還。哈哈。」
凌虛子竟說笑起來,眾人見他如此,漸漸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