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醉迷人眼
車內的空氣在密封的空間里被凝結得讓人窒息,柳青青說「我們出去透透氣吧!」王恩打開車門,一股雨後大地散發的草腥味和泥腥味撲面而來,新鮮的空氣流過鼻腔沖刷人的每一根血管和神經,被清洗過的血液和細胞讓人瞬間神清氣爽。王恩拉著柳青青的手走在微微泛著月色的路上,遠處一盞閃著白色微光的路燈打著鬼魅般的信號,乾淨的夜空中鉛色的雲朵描著模糊柃檬色的邊,像素描紙上高光筆對比出的冷光,凸顯著墨色夜空的冷靜。那隻孤獨的蟈蟈還在不厭其煩地演唱著,與其他怪誕的聲音奏成了一支凄涼的夜曲。
王恩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凌晨三點一刻」,冰冷的身軀余留了一道溫度集中在牽著柳青青的手掌心,掌心沁出的汗虛偽的出賣著他冰冷的身體。
「青青,你困嗎?」
「剛才在車裡挺困的,現在清醒了。」
「真希望這隻屬於我們的夜晚不要過去」
「在一起的時間總是那麼的短暫」
「是啊!就像以前還沒來得及感知的青春一樣」
天地間只屬於兩個人的時光既是美好也是短暫的。寂靜的夜晚似乎把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了運作,王恩在肆無忌憚的享受著這不被任何社會道德所約束的短暫美好時光,這種感覺讓人如釋重負和心無旁騖,能將毫無摻雜的感情傳遞給自己所愛的人。
王恩停住腳步把柳青青攬入懷中,清冷的夜色中倆人互相感受著對方身體和心靈的溫度。王恩微閉著眼擴著鼻翼輕咬著后槽牙將下巴靠在柳青青的頭上微微蹭著,接著將頭滑下靠在了她的肩上。他想將這一切留住,今晚過後他們又會在明天那個行色匆匆的世界里身不由己的一點點模糊發生在他們之間的故事,時間久了就會被其他理所應當的東西所取代。這是一種難捨難離卻又漸行漸遠的無可奈何。
「我們到底能堅持多久?」倚在王恩懷裡的柳青青哽咽著說道。
「我也不知道!就算不能在一起了我也會將你深深埋在心底,我的精神世界只屬於你」
「我什麼都不怕,就怕失去你」
「我也一樣」王恩對這句口是心非和輕而易舉的承諾感到臉上發燙,良心深處泛起抗議的血液衝擊著他面部和頭皮的毛細血管。
「能答應我件事嗎?」
「什麼事?」
「你先答應我!」
「好!你說。」
「不管以後如何,你都不準從我的世界里消失,答應我。」
王恩沉吟片刻……「好的…我答應你!」
「王恩,請原諒我的自私!」
「幹嘛要這麼說?」
「我就像一個小偷,把你的心從她那兒偷了過來。」
「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是你拯救了一顆千瘡百孔的心。這是一顆無處安放的心,是你讓它找到了歸宿。我得感謝你!」
「我就像陷進沼澤一樣,越是想抽離越是陷得深。這種明知是走向毀滅的掙扎一直讓我不能自已。」
「我理解!」
「有時候覺得自己像是罪犯,帶著僥倖心理不惜鋌而走險,明知故犯的一點點殘害這別人,自己也在一步步走向罪惡的深淵。」
「我理解!」
「王恩,我好害怕,救救我!」
「沒事!別怕!」王恩緊抱住柳青青說道。
柳青青嬌柔的身體在他懷裡開始抽泣,王恩的眼淚也順著臉頰輕輕地滾落在她的肩上。柳青青竭盡全力的發泄完內心的糾葛后感覺到心力交瘁。
清晨的郊外,泛著晨曦的夜色正在躍躍欲試地迎接即將來臨的黎明。
「我們回去吧!明天早上還有事。」
王恩撩起柳青青的散落在前額的頭髮吻了她,他嘗到了一股苦澀的鹹味。
「好吧!那你開車慢點。你先走,我看著你走。」王恩抽開與緊抱著柳青青的身子。
車燈照亮了眼前的世界,濕潤的瀝青路面泛起一層薄霧,柳青青的汽車尾燈將一片酒紅色灑在了霧氣泛起的黑色瀝青路面上,低洼處水漬反射的紅光和被染紅的霧氣模糊不清的形成一幅欲醉人眼的畫面,夜的黑色慢慢吞噬著漸行漸遠的燭黃色光束和霓虹色尾燈。王恩隨後也駕車離開,在車上他一度睡著,車子跑出路肩快要撞上護欄的時候,他神一般的驚醒,然後驚出一身冷汗,瞌睡瞬間被驅散。清晨的城市裡只有洒水車在路上慢吞吞的洗刷著路面,夜市街口一幫年輕人在大吵大鬧,幾個服裝靚麗染著黃髮的女孩各在一邊拉著那些衝動的男孩,吵鬧聲在清晨響徹著城市空曠的夜空。霓虹燈和路燈將寂靜的城市熏出熱鬧的氛圍,高層的樓房玻璃窗戶透出的星星點點的馬賽克燈光溢出了城市的紛繁複雜。
家裡依然遺留著和妻子吵架氣息,深夜的家中遊盪著凄厲的孤寂感,讓人不由自主的反感發怵。與妻子矛盾升級是他找柳青青的原因之一,他搞不清楚是因為和妻子有了隔閡才故意去找柳青青的,還是愛上柳青青才刻意去製造這種隔閡的,兩者都讓他感到自己道德的淪喪和內心的醜惡,隱約意識到自己的內心醜惡之後逃避現實和為所欲為的情緒就油然而生。
王恩飄飄然的躺下後跟柳青青發了條消息「到家沒有?」
「已躺下」消息回過來。
「早點休息,晚安!」
「這會應該是早安了!」
「嘻嘻!想你!」
「別折騰了,眯一會起來上課。」
「讓我再想你五分鐘,你先睡吧!」
「聽話,快睡!不然不理你了。」
「我已經睡著了」
「調皮」
「你快休息吧!不然明天真得庄生夢遊了。」
「你睡我就睡」
「好吧!真不開玩笑,我休息了!安!」
「嗯嗯!安!」
結束簡訊聊天,王恩感覺有千百頭小鹿在心中亂撞,不想打擾柳青青休息也不想結束這讓人情意綿綿的聊天,油然而生的掙扎感驅散了睡意,在床上左右翻騰。實在按捺不住跳躍的情愫又促使他拿起手機翻看著與柳青青的一直以來的聊天記錄,刻意地回味著每句話流露出的喜怒哀樂。
早晨的陽光透過白色的紗簾影影綽綽灑在了床頭上,王恩睜開惺忪的睡眼看見潔白的雲彩像剛採摘的棉花隱隱約約的灑在天上,留白處露出絲絲蔚藍。輕握著手機的手一股酸麻,哈喇子在枕頭上浸濕了一大片,頭是昏沉沉的,感覺全身都有些浮腫起來了。走在學校空曠的操場上同事和學生跟他打招呼都有些反應不過來,神經像是被漿糊黏住了一樣,怎麼也伸展不開。課堂上講了一半的《祝福》還沒分析完祥林嫂悲慘人生就講不下去了,看見他疲憊不堪狀態的學生們喜憂參半,一半夾帶著失望的眼神,一半把潛伏已久的亢奮暴露出來開始交頭接耳。
王恩走出教室門在走廊上點上一支煙使勁的吸著,焦油混著一氧化碳把粘稠著大腦那團看不見的漿糊染成了黑暗的油污,無名的煩躁感正在加劇。他摸出手機給柳青青發消息「在上課還是在幹嘛?」
「沒有,今天局裡檢查『兩基』工作」
「昨晚熬得太晚,今天沒事吧?」
「無大礙,檢查組的領導正在唾沫橫飛呢,我坐在後排昏昏欲睡」
「你不怕被領導點名啊?」
「怕個毛啊!」
「率性!無畏!」
「準確的說應該是任性和不求上進吧!」
「早上吃早餐沒有?」
「沒時間吃,起來一看只有20分鐘時間了就三步做兩步飛到了學校,頭髮還是在辦公室扎的,都不記得洗臉和刷牙沒有!」
「我真是罪孽深重啊!害你又餓又困實在太過意不去了」
「哈哈…施主不必太過自責,貧尼被折磨的只是軀殼,精神世界得到了莫大的慰藉」
「喲…都以貧尼自居了!?我以後也向貧道看齊吧!」
「王施主,應該是貧僧吧!」
「佛家修心,道家修性,我是個崇尚自由的人,不想管人也不願被人管,更喜歡無為而治那一套。其實主要原因還是喜歡道士那一頭帥氣的長發…嘻嘻…」
「好吧!臭道士!不過現在不是討論哲學的時候,我得站一下,不然在扛不住睡意,在會上睡著發出的鼾聲會驚嚇到領導們。」
「哈哈…不會這麼誇張吧!但千萬別影響工作,你一會中午吃完飯好好休息一下!」
中午吃完飯王恩還是情不自禁的想知道柳青青現在的狀況,拿著手機在辦公室繼續給她發信息「吃飯沒有?」
「還沒呢!」
「啊!怎麼還沒吃飯,都快一點鐘了!」
「你吃沒有?在幹嘛呢?」
「我吃過了,在辦公室休息呢!你們怎麼搞的?現在還不吃飯!」
「檢查組的領導才發表完長篇論壇,正準備去吃,剛才站著差點睡著,真怕自己一睡不醒」
「誒!讓我心疼你五分鐘吧。」
「這句話能量爆棚,至少驅散我三分的飢餓感!」
「好了!快去吃飯了,吃了一定要去休息一下,千萬別開車了。」
「嗯嗯!你也快打一下盹」
手機簡訊息傳遞的內容能把語境中的愛意過濾出來,好似人就在眼前,感知出對方的言行舉止和神態情緒,讓人有種欲罷不能的感動。
王恩仰著頭閉著眼睛意圖打盹,這種想睡卻睡不著的裝睡是最讓人痛苦的。眼睛跟著思緒在眼皮底下來回跳動。一小時過去了王恩很自然地睜開冷靜的眼睛繼續給柳青青發去信息。
「應該吃好了吧?」
「還沒呢!餓死我了!飢餓和疲倦同時向我的身體發起總攻,我感覺自己快掛了,大兄弟,快來救我!來晚了就見不著我了!」
「怎麼搞的?這完全是用生命在工作啊!這家飯店的飯菜是現種出來的嗎?」
「唯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天!為了農奴翻身做主人我搭上這條小命也值了。」
「要不我過來帶你出去吃吧?」
「真的嗎!就在龍騰飯店這兒。」
「那我現在過來了?」
「你睡著沒有?我擔心你開不了車」
「沒事,這點距離我還是撐得住的。等一下,我馬上過來」
「逗你玩的,馬上上菜了,別來了」
「吁…真的假的?」
「真的,心意已收悉」
「那好吧!」
「我們校長還在和檢查組的領導談得逸興遄飛呢,真是太氣人了」
「他們不知道你困餓交加啊!也太不體察民情了!」
「這不是關鍵,關鍵的是有個參加檢查的大胖子長得跟頭豬似的,滿臉的痘痘像個懶蛤蟆,眼睛都看不見肚皮底下的地,拉著我問這問那,連自己離婚的事都跟我繪聲繪色的說個沒完,也太不跟我見外了,完全不考慮別人受得了受不了,口水都噴到我臉上了。」
「他想幹嘛?」
「估計是想找對象…哈哈…太滑稽了」
「真實什麼人都有,不過正好給你醒瞌睡…哈哈…。」
「你還笑,不理你了…哼…」
「好好…我錯了!別生氣,開玩笑的。」
「…哼…」
「真生氣了?」
「那是…別人氣我,你也跟著氣我」
「我錯了!對不起!」
「對不起沒用!除非…」
「什麼…?」
「你唱歌給我聽」
「好了!你就饒過我吧!」
「不行,這賬我跟你記著」
「誒喲…真是驚出一身冷汗」
「哼…看你以後還氣我不!」
「說正經的,你吃完飯還是去休息一下吧!下午有課嗎?」
「一會我請夏菲給我帶一下自習,我肯定要回去休息的,實在是撐不住了,再堅持怕真會猝死!」
「呸呸呸…別亂說,休息一下就好了,以後再也不折騰你了。」
「那等我恢復元氣咱們再聊吧!」
「好的!」
柳青青陪檢查組的人吃完飯,臨走的時候那個滿臉長滿潮紅痘子的胖子還在和她糾纏,完全沒看出她所表現出的精緻的厭惡感。她抽空跟校長請了假又給夏菲打了個電話安排代課的事情。打車回到住處,連衣服都沒脫就爬上床去了,排山倒海的困意向她湧來,身體沾到床的一剎那,所有的疲憊都在身體的放鬆中得到了舒緩,沉沉的睡眠幾乎沒有夢境,血液和神經正在調試著身體高速運轉的發動機一點點地放慢著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