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未知偏航

滴滴噠嘀噠噠……

9年沒有改過的起床鈴音，不是夢賢不願意修改，而是雖然資料庫中的音響多如繁星，但是那些聲音或者音樂就像遠在天邊的星星一樣，無論是歌詞還是音樂，讓人聽起來一點也沒有親切感，反到令他感覺像另一個世界的存在。那些所謂樂器發出的各種繁雜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加上各種奇怪語氣的人聲，和更加奇怪難懂的歌詞，真是一點也讓人感覺不到有什麼值得聆聽的。聽說地球上這些叫音樂的聲音，讓無數人為之痴狂，那些創作者更是讓很多人驚為天人，這些事情都讓夢賢未知迷惑。

另外，讓人舌頭越來越沒什麼特別感覺的速食食品塊，好像最近味素儲備的種類越來越少了，造成統一配給的品種選擇少了不少，不過好在甜味一直是夢賢永遠吃不膩的一種，無論心情怎樣，一粒下去，不快的感覺都會離去，所有的注意力慢慢轉移到味覺上，細細的品味其中的奧妙。

社區中的閑聊，究竟是和人還是和人工智慧在說話，夢賢一直分辨不出……

綠色藥丸6小時三粒，太空航行的必備藥品，聽說不吃真的會死人的……

標題黨一樣樣的略過參謀部發布的各項信息，其中關於地球的任何消息可能才是身體每天唯一在渴望的東西。

恩，還有什麼呢？

……對了，還有最重要的東西……

補給倉……

每隔幾十個年可以接收到的補給倉，也是整個夸父計劃的基礎，全船的重要任務和盛大節日，沒有之一。每次接收補給倉時，包括艦隊總司令在內的所有船員都會緊張的連續幾個月睡不好覺，不少人靠著藥物來維持正常的作息。為了這項任務能夠順利完成，所有人都要有隨時犧牲生命的準備，最高指令是哪怕損失掉全艦的資源和人員，只要接收到補給倉，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從頭再來，這項靠著全人類的力量得以實現的夸父計劃，才不會半途而廢。

一直以來，外太空探索計劃，最困難的並不是建造飛船，而是怎樣保證飛船在航行過程中的性能狀態。由於太陽系處於銀河系外圍的位置上，這裡物質稀疏，各個恆星系之間的距離都是以光年計算的，在相對論的基礎上，人類所感觸到的現有物質世界中，任何物體的運行都不可能突破光速的壁壘，而人類想要到達其他的恆星系，都需要以千萬年計算的時間。這些時間長度，相對於人類短暫的機體壽命和現有科技的物質基礎，差距都太大了。而且如此長時間的太空旅行需要穿越未知的空間中，那裡沒有補給，只有無數未知的危險。

但是人類並沒有為此放棄遨遊星際，探索未知空間的夢想，前路漫漫，遙遠無期，也並不能阻擋人類突破的決心。經過無數科學家幾百年的思索論證，在飛船加速度和攜帶資源燃料合理配置的基礎上，最終確定了提前在預定航線上布置補給箱鋪路的方式，為探索飛船到達臨近星系提供保障。

預定航線上的補給箱既能給飛船提供物資和優質核能燃料，還能作為中繼站，連接地球和飛船。

每個補給箱都在現有的計算下為夸父號量身打造的，上面幾乎所有的材料，包括外殼上每一個鉚釘、每一個連接桿、甚至電線頭都可以用於替換夸父號船體在宇航中的損耗。

可以說補給倉是整個夸父計劃的關鍵，發射的時間、速度、與夸父號相遇的位置，裝載的物資和結構體的大小既不能不足，也不能輕易浪費，每一個補給倉所有的設計細節都經過反覆推敲驗證，儘可能的做到萬無一失，宇宙的尺度上，每一個對地球來說細小的誤差，都會被接近無限的放大，用傳統的說法「失之毫釐，謬以千里」都不能粗略的形容，千億，甚至萬億里也不能準確形容。

因為夸父逐日的傳說中，夸父追逐太陽是因為缺水而失敗的，所以這個附屬於夸父計劃的補給倉項目被命名為水源計劃，而補給倉也有了一個俗稱，叫水箱。

水源項目的目的是夸父計劃中為夸父號在宇航途中補給的計劃項目，這個項目可以說是整個夸父計劃最關鍵的項目，而這個項目的資源消耗甚至達到了整個夸父計劃的95%以上。

由於補給箱中沒有宇航員來操縱，只有幾台處於半休眠狀態的人工智慧，這就讓補給倉在運行速度和內部環境上，上沒有太多限制，大大減少了整個系統的複雜性，讓其可以用到人類科技最優勢的加減速方式，使和旅途中的夸父號相遇並結合成為可能。

補給箱在夸父號啟動前進行了319年的前期布置，當然這還只是一部分，另外在夸父號啟動后還要繼續發射909年……

……如果那時夸父號在未知星空中存在的話。

」喂……「

」喂喂……「

」喂喂喂……「

「恩？……「夢賢從恍惚中慢慢回過神來，頭還是很重，眼前的一切因為瞳孔的擴散，而顯得那麼模糊，他自己感覺好像是在一個未知得噩夢中醒來了一眼，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感覺好得地方。他又閉上眼睛，強忍者不適得感覺抬起頭來，等待著那陣莫名得暈眩感造成生理的不適，隨著時間得推移而慢慢好轉，又過了一會，他得注意力的集中起來，眼前的事物也變得清晰了。

「怎麼了？「他下意識的問了一句，自主得意識還沒有完全恢復起來，那只是一種植物神經的機械反應。當這句話一出口，他感覺胃裡有些東西好像要湧上來，他強忍著乾嘔的感覺，使勁的吞咽了幾下，喉部的肌肉一松一緊，帶著有些甜味的唾液滋養食道和胃部，他的身體感覺好了一些，精神也開始清醒過來一些。他抬起手想在自己臉上揉動了幾下，想給麻木的神經多一些刺激，讓自己快速的精神起來。

夢賢伸到臉上的手不出意外的又一次磕到了全息眼睛上，他略顯冰冷光滑的觸感，然他的手及時的縮了回來，沒有將眼鏡碰歪。他微微鬆了口氣，突然他整個身體彷彿是觸電似的渾身一激靈，緊接著整個人都清醒過來。緊張的神經一時間將不適的感覺清除出身體，也同時讓他的動作也快了起來，他眼睛睜開后急速的對焦，眼前的景象也同時出現在腦海里，他思維快速的運轉，腦信號帶動自己的雙手在身體兩側的操作手柄上，快速的按動著鍵盤。

過了不久，夢賢經過一番仔細的核后，他的精神緩緩的放鬆下來，隨之而來的是一陣說不清是身體哪個器官的不適感覺，依然存留的反胃感讓他不時的做著吞咽的動作。

「我離線了多久嗎？「他一邊左右轉動著腦袋，活動著可以移動的肢體，一邊發問。

「大概19分鐘！「一個聲音回應道，這種清亮的女聲無論任何時候，都讓夢賢有種發自心底的親切和舒適，剛剛輕微的不適感覺又恢復了大半。

「中間有什麼情況嗎？「雖然經過剛剛的人工核查，夢賢已經完全將系統實時情況看了一遍，所有數值都在安全範圍之內，沒有出現任何異常，但是最近總是多問一遍成了他的習慣。

這也沒辦法的事情，自從前一陣飛船總司令部直屬航行管理部例行周期定位的時候，發現飛船竟然偏離了既定航向，這種事關夸父計劃成敗與否的事件，立刻引起了最高司令部的關注。特別調查組和危機事件應對組第一時間成立，研究恢復既定航線所帶來資源消耗對整個後續計劃影響的同時，調查發生原因成為了第二重要的事情。

這件意外事件對全艦的影響非常之大，夸父號的航線不能改變，這是誰也不能改變的，每一個補給倉的位置就像海上的燈塔一樣指引著夸父號的航線，任何的偏離只能將所有人帶向空無一物的宇宙空間，而那裡的虛無只能帶來失敗和毀滅。

這件事件發生也讓所有人非常意外，在人類的理解中完全不可能，因為夸父號現在所處的空間非常空曠，所有已知的星體由於距離太過遙遠，對飛船的影響非常小，而且所有數據都被反覆演算過幾百次，航線的偏離事件在理論上並不存在。

經過細緻的調查，航行管理部並沒有發現任何問題，只能將責任推到了動力部，這也是最有可能出現問題的部門，252組2120台核能推進裝置，在運作時只要有一個微小的參數出問題，就可能產生連鎖反應。加上由於資源匱乏，個別推進器系統和設備老化，無法維護到最佳狀態，概率上說是最有可能出問題的地方了。最近一次170年前的航線偏離就是動力部出現的問題，所以在調查無果的情況下，動力部成了眾矢之地。

夢賢原本沒有將這件事歸在自己頭上，他工作一直認真仔細，盡職盡責，加上青雨這個得力的助手，每項數據都是採用雙複核的方法，如果有參數異常，他應該會第一時間發現，並上報總參謀部。可是隨著調查的深入，偏偏也有一段他當班負責的動力二區一個轉向發動機數據缺失，在這老化的儲存系統中也不是個例，但在這個時候就成了他的污點，事件還沒有最終調查結果前，這個污點造成他們動力部整體綜合評分被扣減。

其實所有人都清楚，事情的根本原因其實也不完全怪他，動力區設備使用頻繁，老化破損也比較嚴重，是全艦維修率最高的部門。因為近期物資的缺少，幾組模塊嚴重缺乏維修，數據丟失也是常事。可是更加巧合的事情是視頻監控系統顯示，航線偏離時，他正好在離線中，彎曲的身體，低沉的頭顱，這個狀態怎麼也不像在認真工作。

夢賢被談話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情況有多嚴重，雖然他及時向調查組反應的身體不適的癥狀，但後續的醫療體檢中沒有查出任何問題，他聽到結果后當時就愣住了，隨後他清楚了，這件事情只有自己能背了。果然，結果出來，他因為嚴重違反了實時數據人機雙檢測制度，但沒有造成嚴重後果，給與當年度綜合評定不合格的處罰，如果年度再有不合格工作情況，他將直接被動力部解職，下放機械維護部，等待回歸評定。

「放心吧！沒有問題！剛才所有數據記錄清晰，而且我都額外做了備份了，「對方回答的很快，沒有一絲停頓。

「恩，辛苦啦！青雨。「夢賢這時已經完全清醒過來，身體狀態也恢復如常，加之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心情也有些愉悅的感覺。

「不客氣！「女聲回復還是那麼及時，「我說啊，你最近是怎麼了，這已經是這是第2次了吧，是不是沒有休息好。「

「好像不是這個原因，「夢賢也挺奇怪，「而且我上次體檢身體沒有問題啊，剛剛就是有點莫名的頭暈，只能閉眼調整一下，不知怎麼精神就有點溜號，啊，對啦，我夜裡的睡眠質量是你在監控，發現有什麼問題嗎？「

「數值上是沒有什麼問題，可是機器的數據總是一個方面，你自身的感覺才是最直接的體現。你感覺呢？入睡困難嗎？晚上夢多不多？睡眠過程中有沒有憋尿感？……「

「等……等等會……，「夢賢一陣頭大，「你慢點，咱們又不會心靈感應，問這麼快，我怎麼回答，第一個問題還沒想好呢。」

「回答太慢了，真是麻煩。」女聲有些抱怨，但是有一瞬間的卡頓，使她在語氣的處理上讓人聽起來是有些怪怪的。

唉……夢賢心裡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也只有在這時候才能感覺到人與程序的距離。自己這套有些陳舊的電腦硬體造成智能系統的偶爾卡頓，會使它處理人類語氣出現錯誤。

不過這點小問題也不會影響夢賢，相對於平常單調的像鐘擺一樣的工作生活娛樂模式，這種貌似輕鬆平常的對話，更能讓人感受到生活的氣息。

夢賢把頭轉了一下，全息眼睛的視角隨著他的動作將滿是數據和圖像的顯示屏反向移動到了視線的一角，而另一側出現了一個穿著藍色制服的成熟女人，正是那天在竹林中陪伴他的青雨。

這個女人正側坐著看著他，臉上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剛到肩膀的頭髮被她簡單的扎了起來，不過還是有一縷散落在她的眼前，隨著女人呼吸帶動，輕輕的擺動。

「你看人家這麼久幹什麼？」短短時間的對視，女人彷彿察覺了什麼，臉上泛起淡淡的粉紅，並快速的轉過頭去，面對著自己前面顯示屏幕，但是夢賢明顯能看見對方的眼睛偷偷的再看著他。

「沒什麼，沒什麼……」明明知道對面坐著是虛擬的人工智慧影像，夢賢還是願意像對待真正的人類一樣相處在一起。

「我說，你可以做一個專門的生理測試，說不定會對你現在的情況有些幫助。」女人見夢賢轉過頭去，自己又把腦袋轉了過來，一邊說話一邊用手將散在眼前的頭髮撥到自己的耳後。

「嗯……好吧……那你幫我約一下，看看什麼時間可以。」夢賢沒有拒絕對方的建議，而且他真的很想和一個陌生的人類說幾句話。

上一次是什麼時候了，他也不太記得了，好像是幾天前，又好像是幾周或者幾個月，這種記憶對他來說很少有，每一次都印象深刻。但是這裡的時間對他來說彷彿沒有明確標尺，除了那兩串——8位表示日期和6位表示一天時間的數字會在一些重要的日子被標記出來，其中的意義早已被忽略。

「你的情況我已經反饋給調度指揮中心了，相信一小時內會有回復，」女人的聲音很快打斷了他的思維。

人工智慧之間的交流是快速的，不同於人與人或是人與智能，固定的程序在強大的運算工具配合下，普通運算都在毫秒之間。

「謝謝你，青雨。」夢賢條件反射的說出了這句話，雖然他知道智能程序不會像人類思維那樣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不客氣，」青雨微笑著回復了這句話，緊接著語氣轉變的有些正式起來。「夢賢，還有15分鐘就需要交接班了，請你儘快準備一下交接文件。」

明白，請你同步協助檢查問題。「夢賢穩定了一下情緒，向對方發出了指令。

夸父計劃得以實施的條件，除了科技的發展，資金的落實，全世界大部分國家的支持外，最重要的就是人，準確的來說是新型的人類關係。現代化的發展，人類社會的變化朝著高度獨立化發展，家庭，朋友，尤其是夫妻關係由於各種因素的影響，開始變得越來越不穩定。

網路化，智能機械化，遠程操作……如此便捷的條件下，將大部分人類的行動範圍「禁錮」在自己獨立的空間——家裡。

人類足不出戶就可以得到自己一切的需要，工作，食品，用品，網路社區，智能玩伴，甚至器具化的性伴侶。人類發展進程已經進入從社會化生活向個體相對獨立的網路化社會快速的進化中。

以前社會中的基礎單元家庭和夫妻關係被時代無情的打破，以至於婚姻關係成為了最不穩定的社會關係，隨著生育權利的開放，讓更多的人放棄了終身制的婚姻關係，而選擇了只能維持較短時間的情侶關係。人類社會幾千的夫妻關係體系被破壞，造成了以之為基礎的家庭關係也隨之弱化，部分孩子們擁有眾多的生父生母後父後母，社會中的家庭關係讓人越來越迷茫。

獨立的精神人格和生活，讓人類個體開始適應超遠旅程的宇航生活，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當人類的足跡遍布太陽系每一個角落的同時，人類雖然並沒有因此滿足，但是卻從內心中對於太陽系之外，距離以光年級別的星系間旅程望而卻步。因為人類對自身和宇宙了解的越深入，越發現了一個難以接受的事實，以人類的脆弱軀體和在其基礎上產生的簡陋智慧及科技，永遠也不可能探索銀河系。

不過當前的現實並不能阻止人類的慾望，終於，一個組織閃現在世界上，而他們的目標就是——整個銀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