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危機

這是人類歷史上對未知宇宙空間探索規模最大的一次行動，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計劃最終失敗，它也將是人類唯一次傾其全力向宇宙和自己命運的挑戰。自此之後，人類可能會向恐龍一樣在絕望中被宇宙微小意外所滅亡，而若干年後，地球將會迎來新的智慧生命，繼續人類文明未完成的使命，而下一個文明的終點，現在沒人能預測。

這個計劃幾乎傾盡全球之力，以全球5大國家和地區集團聯盟為主，83%的國家參與其中，參與國家的人口數量佔到全人類的92%。每年，全球優質的各類資源百分之45以上都用於探索計劃的實施，這是人類孤注一擲的行動，行動代號「夸父」。

「夸父逐日」的故事是中國歷史上悲壯的神話故事之一，傳說上古時代發生了嚴重的旱災，夸父為了挽救自己族群，向太陽挑戰，太陽畏懼夸父的勇猛，向西方逃去。夸父拚命追逐太陽，想讓它不再用乾旱侵擾大地，他拼勁全力，在追逐的路上，他又渴又累，於是喝盡了黃河、渭河的水，可以說耗盡了文明之源，但是他還是累死在拯救族群的路上。故事的最終代表他自身精神的手杖，化為碩果累累的桃林，給了族群得以繼續生存的環境和食物，太陽也敬佩他無畏的精神，不再給大地帶來乾旱，夸父犧牲了自己，確保護了人類文明的延續。

「夸父」計劃得以最終可以實施的原因有些類似，人類開發太陽系的行動屢次失敗，不管是月球，還是火星都無法以現有的科技，改造成人類宜居的家園。太陽系其他星體的資源也無法被人類所利用，地球內部資源的開採也越來越困難。所有的事實已經證明，人類在自身生理的局限性和文明周期內，並無法在太陽系內取得突破性進步。而剩下的就是，人類只能遠望星空，夢想著那些點點的星光里能蘊含人類最後的期望。人類期望那未知的星空可以有讓人類宜居的環境，可以讓人類繼續繁衍壯大，將生命之種進一步播撒到銀河之中。人類還期望可以接觸到未知文明，證明人類在宇宙中並不寂寞。

但人類實在是太渺小、身體又太脆弱，而宇宙又太廣闊，太兇險，就連銀河系、甚至太陽系、地月系對人類來說都是無解的難題。但是人類並沒有其他的辦法，只能通過爭取到更大的生存環境和和更多的優質資源，才能滿足自身已經如饑似渴的族群慾望，從而爭取到充足的時間來繼續發展，進一步探索宇宙奧秘。

天文學家在很早以前就發現，人類所處的太陽系位於銀河系的邊緣，這個區域恆星系密度極其稀少，造就了這個區域相對穩定的太空環境。太陽繫到最近的恆星系比鄰星有4.22光年，相當於399233億公里，整個地球在這個尺度上不如空氣中一個渺小的塵埃。雖然天文學家極力證明了生命位於這個區域更容易誕生，但是依然不能改變人類孤獨和與其他文明接觸可能性極低的現狀。

夸父計劃從萌芽構思到第一艘飛船的啟動一共用去了601年。這期間，計劃的參與者經歷了一個人的一個念頭，到這個念頭變得如此強大控制了這個人的一切，後來慢慢影響了周圍，孤獨的夢想著變成一個小團體，變成一個組織，……就這樣一步一步，最後成為了一個集各國政要、科研機構、跨國公司、民間團體主要負責人等等權力人員的無政府理想家組織，就是這樣一個有著巨無霸影響力的情況下，為了成功說服世界各個國家參與其中，進而動員全人類大部分的力量，就花費了135年。

當那個靈光乍現的念頭終於變成現實計劃，而第一批補給箱開始向既定宇航路線開始發射的那一刻為止，多少代夸父計劃的奠基者已經永遠沉睡在黑暗之中，無法看到噴射器火光久久閃爍在天際的動人一幕。時間就是這樣的無情，而現在宇宙也是這樣的無情，就算能有偉大的開端，也不會有驚喜的落幕。

航向規劃部對於夢賢發送信息的反饋終於下來了，中間沒有絲毫推諉和遲緩，在夸父號上忠於職守，克己奉公，注重細節是所有船員基本素養。結果和堯的預測一樣，夸父號的航向又因為未知原因偏離了預定航道，而且這次比上次的情況更嚴重，飛船不得不消耗了更多的動力來調整航線。這對夸父號來說是非常嚴重的問題，儲備的資源計劃外的大量消耗，對於超長距離飛行的宇航飛船很不利，如果為此錯過了下一次補給，那麼等待夸父號最終結果，只能是在慣性作用下繼續飛行，直到被引力完全捕獲，撞向某顆星體，又或是被小行星撞毀，成為宇宙塵埃。不出意外，這件事情很快被上報，並再次驚動了參謀部，甚至總司令也做了明確指示，動員全船所有力量，調查原因。

由於這次早已準備好的，夢賢提供了自己詳細備份數據和監控記錄，直接證明了自己和整個動力部的清白，因此，參謀部將上次對他的處罰也撤了回來，恢復了他綜合評價的不合格記錄，而且整個動力部對夢賢消除了誤會。

這次堯的幫助對夢賢來說太重要，也太及時了，讓夢賢有種做夢的感覺，只是一句話，堯就將他從回歸、孤立的絕境中拉了回來。

這一切雖然對夢賢來說是個好到極點的事情，但是，對夸父號來說，確實一次嚴峻的考驗，調查檢查行動範圍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細緻，全船每個角落都籠罩在緊張的氣氛之下。

可是三十天下來，讓所有人再次失望的是，所有的資料都證明了兩次的偏航和飛船以及周圍環境沒有任何關係，飛船各項數據正常，周圍星體引力影響完全在計算之內。整個調查行動一時間陷入了僵局，直接負責的總參謀部和科研部成員只能徒勞了在各項數據中反覆分析查找，以求能找到哪怕一絲線索。

為什麼呢？同很多人一樣，這個想法一直在夢賢腦子裡回蕩，無論是工作、休息、甚至做夢，這樣一個思結，好像卡在喉嚨的深處，自己完全不能碰觸的地方，讓他久久不能平靜下來。很多時候，他隱隱的感覺到航向莫名偏離和自己暈眩不適有著某種聯繫，這種聯繫肯定不是偶然，而且是必然。

可是以夢賢現在的級別和專業並沒有可能接觸到核心數據，但是他自己也清楚，就算自己有了這些核心數據，也不可能比科研部那些人和設備找出任何有用的東西。

算了吧，還是放鬆心態，這次怎麼說也洗涮了冤屈，今後的工作上再也不用受到同事的擠兌了，要不還真不知道自己可以在這種情況下堅持多久，自己很有可能後續被調離原崗位，下放到一線機修技術組，那也是堯所在的部門。夢賢想不通的時候，就會用這個轉移注意力的方法調整自己疲憊的思想。

大危機……

夢賢忽然想到堯提到的幾個字，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嘟嘟嘟……

一整提示音響起，聲音雖然不大，但是確嚇了夢賢一跳，他看了看顯示，竟然是堯發來的，距離上次通話過去了一個多月了，夢賢根本沒想到，堯說聯繫他是真的。

「你過來吧，我在老地方等你。」堯的回復很簡單，內容卻讓夢賢很意外，不過他沒有遲疑，迅速將消息回復回去。

「好，我馬上過去。」

夢賢回到虛擬世界，完全憑藉身體的記憶，沿著熟悉的道路回到了那個記憶中的書店，這個書店就在自己所在網路社區廣場西邊一個不起眼的位置，獨特的景觀略帶復古風格，至今還是他喜愛的類型。這裡也是他學生時代幾個人志趣相同的人聚會的場所，後來，在日趨緊張的考核競爭壓力下，大家已經無暇顧及其他生活，開始沉浸在自己緊張的世界里，更有兩個永遠離開了他們。直到後來，只剩下堯和他不時的會回到這裡，聊聊近況，回憶過往。再到最後，堯進入總參謀部，他也很少過來，兩人再也沒有在這裡相遇過，但夢賢能感覺到，堯還是會不時來到這裡。

「哥，你來了。「當夢賢走到那個老位置的時候，堯早已坐在那裡等著他了。

靠窗的位置面對著一處安靜的街角，那裡偶爾會有人經過，有些人還會看向房間內的人，微笑著點點頭，讓裡面的人感到溫馨愜意。寬大的窗戶使這個位置並沒有因為陰面光線的不足而顯得陰暗，反而不會因為光線太亮給眼睛帶來額外的負擔，這裡的一切依然和以前一樣，只是體會風景的人，已經變化的太多太多。

堯還是和夢賢上次見的形象差不多，他翹起一隻腿用雙手攬住，斜靠在椅子上，眼睛盯著窗外，好像專心致志的看著什麼，他的頭髮很久沒有打理過，亂糟糟的敷在腦袋上。當夢賢看到他的時候，他像感覺到什麼似的，慢慢的將身體轉向桌子，然後並沒有繼續轉過來，而使斜著頭看著他。

「來了。「夢賢看到堯和以前一樣頹廢的樣子，心理有些難受，他沒有表現出來，若無其事的走到堯的對面坐了下來。當夢賢近距離看到對方的時候，突然發現堯的眼睛里多了些什麼，具體是什麼他不是太清楚，好像是一種略帶希望的光芒。

我也正想找你呢。夢賢直奔主題，有些問題他一刻也不願耽誤。

「你找我？「

堯笑了笑，把腿放了下來，雙手搭在了前面的桌子上，雙手交叉在一起，夢賢知道他肯定知道自己的意思，所以並沒有繼續說下去，而堯卻沒有直接回答夢賢心中的疑問，反而問夢賢，」青雨沒來嗎？「

」青雨？「夢賢愣了一下，一時間忘了剛才自己想要聽到堯對自己問題的回答，同樣問了一個其他的問題，」小雪和小山沒來嗎？「

小雪和小山是堯的人工智慧助手，不同於一般級別的船員只能擁有一個的限制，作為曾今夸父號重點培養的未來之星，堯除了標準配備的小雪以外，還有一個擁有高配置、高級別許可權的小山。雖然一般人在得到高級別人工智慧后，會棄用原先的設備，有些會將原先人工智慧直接移植到新設備上，畢竟新設備功能強大，不是一般設備可以比擬的。但是堯卻將小雪連同原設備一起保留了下來，並且在導師指導下進行了多方面特殊的改造，將小雪在部分方面的功能進行了提升，並可以和小山計算聯動，極大限度的輔助夢賢的工作和生活。

後來堯被不斷下放，小山卻被他不知道用什麼方法保留了下來，夢賢沒有太過奇怪，堯的能力他很清楚，只要在理論技術上，無論什麼方面，什麼難題，只要他能專註的事情，一定可以辦成。小山一定是被他通過特殊方式，完全移植到自己的低配設備上了。

」沒有，「堯搖搖頭，嘴角有一點上揚，看了看夢賢空無一人的身邊，說道。」沒有見到青雨，他可能會鬧情緒，現在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們處理，時間不能耽誤。「

不知什麼原因，小山和小雪一直是以孩童的形象陪伴在堯的身邊，而夢賢更喜歡和自己同齡的形象，不過這也沒什麼奇怪的，任何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性格喜好。

小山和小雪軟硬體完全不同，造就了兩個智能的性格也完全不同，小雪運算能力不強，卻處理類人的感性能力強，而小山運算能力超強，卻對感性處理能力很差，而喜歡青雨這個大姐姐形象，則是兩個孩童形象智能為數不多的相同點之一。

我沒讓青雨過來，夢賢知道他在看什麼，在虛擬世界里，沒有個人的允許，身邊的人工智慧只有自己可以看到，這個設定保護了船員個人的隱私，同時也節省了主伺服器構建額外一個人物圖像所耗費的算力。

」你肯定想問我為什麼能知道，航向偏離和你們動力部沒關係。「堯沒有繼續沿著剛才的話題說下去，又轉回了夢賢前一個問題。

夢賢心中一顫，堯說的一點也沒錯，這幾天他反覆難安，一直在腦子裡回想這個問題。可能不光是夢賢，現在整個夸父號頂尖專家和最高領導層都在為這個問題寢食難安。

」為什麼？「堯的話音未落，這三個字就從夢賢心中直接沖了出來，一下子讓夢賢衝破了那道長久不聯繫而難以開口的隔閡。

」你是不是最近有兩次暈眩的情況？堯眼睛轉向自己交叉的雙手，並將自己的拇指移動到兩邊，輕輕的按在食指的根部一側，「慢慢的說道。

」是不是你自己也懷疑，無端出現的暈眩感和航向偏離有一種必然的聯繫？「

」不過你自己並不能確定原因，所以你到現在也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

堯的三句話直接說道夢賢的心裡去了，夢賢現在完全能肯定，堯知道整件事的原因。

」你怎麼會？「夢賢想到，堯現在的崗位遠離領導層，無論是所能得到的算力和資料都遠遠比不上艦隊高層所擁有的，就算堯能力超強，但是夢賢不認為他一個人就能夠解開全船人迷惑的問題，科研部和參謀部的人也都是經過層層考驗選拔出來的精英。

」不用懷疑，因為我有切身體會……我和你一樣，航向改變時也有暈眩感，而且當我知道你因為暈眩而被處罰的事情，就有些懷疑自己的情況。「

」然而在整個事件中，所有人都沒有將你第一次暈眩的生理狀態和航向改變聯繫到一起，只是推給了設備老化失靈，所以他們調查的方向一直是錯誤的，根本不可能找出結果。而我一開始只是有些懷疑，但是第二次暈眩后我基本可以肯定了，有了準確的目標，要找到正確答案，有時只要靈光一閃。「堯的表情沒有出現他語言意思中那種炫耀，眼睛看著自己的手指，偶爾將它們相互搓動一下。

夢賢沒想到堯竟然對他的情況這麼上心，他一直以為自己被處罰，並不能引起堯的關注，畢竟堯已經是一個一心求「死」的人了。

」由於我們不是基因庫中被精心調整過的受精卵，所以我們有一個共同的基因缺陷——暈動症。「堯說出了一個陌生的詞語。

」暈動症？那是什麼？「夢賢一頭霧水。

堯笑了笑說，」一開始我也不知道，畢竟夸父號上人員有限，又有巨大的基因庫作為人員後備基礎，而且咱們在空曠的宇宙空間里航行，沒有什麼情況可以感受到暈動症對身體的影響。後來我查閱了地球原始資料庫關於暈眩產生原因的資料，才發現了這種地球上人類經常會產生的生理狀態，地球上俗稱暈車。「

怎麼又和暈車有了聯繫？出現了新的名詞，夢賢真是被越說越糊塗了。

堯擺了擺手說，」是我沒講清楚，簡單從人體生理上說吧，咱們所有人類聽力器官中有一個叫內耳前庭器的器官，它是人體平衡感受器官，它裡面又包括幾部分小器官，這些器官可感受各種人體特定運動狀態的刺激，向人腦傳遞特定電信號。這些電信號刺激中樞神經，一般不會有不良反應，但每個人對這些刺激的耐受性有一個限度，這個限度就是致暈閾值，如果刺激超過了這個限度就要出現暈眩、噁心等癥狀，而在封閉的空間中，視覺局限和空氣循環不暢會加劇這種癥狀。「

夢賢第一次知道了這樣的事情，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堯也指著自己的耳朵繼續說，在地球上，最早是人類在乘坐移動性工具，一般是汽車，這種交通工具空間小又密閉，而且會較為頻繁的加速和停止，而產生不良反應，所以俗稱暈車。「

」你是說我們暈車了？「夢賢不確定的說，後來仔細琢磨了一下，說，」好像不對啊，照你的說法咱們因為有比其他人更敏感的平衡感，而在封閉的空間里發生了暈車反應。可是別忘了，我是動力部的，飛船的加速、轉向操作，幾乎三分之一都由我參與，為什麼我會只在兩次特定的時刻發生暈車癥狀呢，而且是在動量變化不大的情況下，反應如此強烈，說不通啊……「

沒錯，你發現了，這也是我一開始沒有確定這個原因的理由。堯伸手在虛空中畫了一個圓圓的形狀，線條隨著手指的末端留在了空氣上，這個平面圓形逐漸變得立體起來，然後開始旋轉，隨後變成了一個以藍色為主色調，不規則的黃色和白色浮現在上面。

」地球？「

故鄉地球形象是所有夸父號船員最熟悉的形象，無論從哪個角度展示給大家，相信所有人都可以馬上認出來，甚至有些人將這個事情作為一種競技遊戲，厲害的人甚至能從任何一個地球區域說出所處的經緯度。

堯並沒有回答夢賢的問題，只是點了點頭，隨後揮手將地球撥動的沿極軸旋轉起來，地球上的顏色開始消失，慢慢變成黑底白色線條組成的圖形，一張無限放大的平面網格被地球擠壓變形，形成了曲面。

」這是……引力場？「

」是的，是引力場！銀河系存在的基礎，一種神秘而又無形的力量。地球對人類身體的影響方式多種多樣，而最大最直接的影響就是引力，引力是讓人體產生暈車感覺的最根本原因！「堯揮手將地球從空氣中抹去，眼鏡直愣愣的看著夢賢，發出的聲音中一種莫名的腔調讓人不由得心理慌，夢賢得餘光感感到堯得嘴巴一張一閉，聲音好像過了很久才傳到自己得耳朵中，」夸父號碰到了異常引力干擾，而……這些只是更大危機的前兆，我們將再次遭遇空間中最神秘的現象，引力風，也是有一種叫法叫引力波。」

「引力風，你說的……大危機？」

是的，大危機！而且是事關夸父號生死存亡的大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