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喬叔病故
或許是白雪嗅到了春的氣息,於是一點點收住法術,悄悄退回雪鄉故里去了。
到了臘月小年這一天,百家村的雪已經融化了大半,地面變得乾爽起來,滿村七縱八橫細細彎彎的小土路,長長短短地伸向四面八方。
女人們都在家忙著里裡外外打掃灰塵,擦洗桌椅板凳,準備迎接新年。
方叔頭幾天接了趟活兒,今天一大早就帶著戲班子到北面的陳家莊搭戲檯子唱戲去了。別看他高高瘦瘦跟一隻猴兒相似,但只要一登上戲台,就完全變了樣兒。正如梁四爺所說:他這副好嗓子和渾身機靈勁兒,都是上天特意賜予的,否則根本養活不了一大家子的人。
早飯後,方家九個兄弟姐妹,除了九兒獨自在門前玩耍,其餘八人都在各自幹活兒。
方義帶著四個弟弟在收拾後院,被大雪糟蹋的後院早已面目全非。
方梅在納鞋底。方蘭幫李嬸收拾屋子。方菊坐門口一邊織毛衣,一邊照看在門外玩耍的九兒。
大家在後院正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方榮忽然手舞足蹈地叫了起來:「大——哥!兔子!兔——子!」
方義趕忙抬頭看向方榮手指的方向。果然,在被壓彎的一處草叢裡,藏著好大一隻肥碩的灰兔。
方華聰明乖覺,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兒,箭一般地從後門溜進家裡。不大一會兒工夫,拿著方義最心愛的彈弓回來,遞到方義手裡,「大哥,給!快把它打中,我好想吃肉!」
方義微笑著摸摸方華的頭說:「好,看大哥的!」
只見方義從地上撿起一顆稜角鋒利的小石子安放在彈弓上,然後閉上一隻眼,對準草叢裡的兔子,雙臂同時發力。「嗖」的一聲響,石子飛向了兔子。只一瞬間,兔子四蹄亂蹬,一命嗚呼。草叢裡的白雪上濺了一抹嫣紅的血。
「打中啰,有肉吃啰!」方榮,方華,方富和方貴歡呼雀躍沖向那隻兔子。方華提著肉嘟嘟的一條兔腿,一溜煙地從後門跑回家。他要將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媽媽。
李嬸正在廚房刷洗鍋碗瓢盆,忽然見方華提著一隻肥胖胖的兔子進來,也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還是你大哥有本事!你們今天有口福哩。」
方梅,方蘭和方菊也聞聲趕來,圍著地上肥大兔子熱乎乎的屍體手舞足蹈。
方家的灶台上很久都沒有過肉的味道了。兩年前,方叔和喬叔一起在夜裡走山路,幸運地扛回來一頭小野豬,養到現在也捨不得殺。依照方叔的想法,怕是要等到找到慧子的那天才肯殺呢。因此,大家雖然都知道家裡還有怎麼一大塊現成的肉,但誰也沒指望打它的主意,而且每每看見它那兩顆長長的白色獠牙,頓時就滅了想吃的念頭。
過小年居然還有兔子肉吃!大家幹活兒的勁頭一下子全面爆發,那速度比拿鞭子追著打還要快。
方義手拿彈弓在後院里到處轉悠,希望還能發現一隻兔子。四個弟弟忙完了手裡的活兒,也在到處扒草叢搞圍剿,期盼有新的發現和收穫。不過他們沒有如願,別的草叢裡並沒有驚喜。
方義忽然抬頭看了看竹林上方,聽見有不少鳥雀在裡面嘰嘰喳喳,大多是麻雀的叫聲。他有了一個主意,拿起彈弓對著竹林上面一陣狂擊。很快,一隻只麻雀的身體「啪啪啪」地掉落在地。四個弟弟呼啦一下衝進了竹林,高高興興地收穫獵物。
方義抖抖手裡的彈弓,得意一笑:總算是沒有白費力氣。他記得剛開始玩彈弓的時候,連打穀場上的一隻老母雞都打不中,但如今他對竹林里的麻雀也能應對自如了。
李嬸中午做了一桌豐盛的午餐,光兔肉就足足裝滿兩碗,一大碗留給孩子們吃,一小碗留給方叔晚上回來吃。至於那一大瓷盆的麻雀肉,她沒捨得下鍋炒,一把鹽腌了,留著慢慢吃。看著孩子們在飯桌上吃得那麼開心,她在廚房偷偷抹了好幾把眼淚。
正當桌上的那碗兔肉快要見底時,李嬸忽然想起了喬叔一家子。聽說喬叔最近病得厲害,怕是熬不過年了。她叫來方義,將留給方叔的那碗兔肉從櫥櫃里端出來,只留下幾塊,其餘的用一塊乾淨油紙包了,讓方義送到喬家去。
方義捧著油紙包,快步來到喬叔家。喬叔家的三間茅草房在百家村的西邊,坐西朝東,門前有一排柵欄,靠邊種著各種花草。
喬叔的女兒喬雪正從小河邊洗衣服回來,遠遠地看見方義往她家來,便在路口放下籃子和棒槌,等著。
「喬雪,喬叔好些了沒?我媽讓送這包新鮮兔肉給喬叔嘗嘗鮮兒。」方義來到近前,笑著將手裡的油紙包遞到喬雪面前。誰知,喬雪一看見那油紙包,便蹲在地上放聲痛哭起來。
方義感覺情況不太妙,徑直來到了喬雪家裡。在黑漆漆的卧房裡,劉嬸獨自坐在喬叔的床邊淌眼抹淚,哭得像個淚人。
方義說明了來意后,劉嬸趕緊道了謝,但並沒有收那包兔肉,一邊哭一邊說:「你喬叔沒這份口福,你們家人多,還是帶回去給你弟弟妹妹們吃吧。你有這份孝心,你喬叔也就欣慰了。」
方義沒有說話,轉身來到堂屋,將那包兔肉放在了桌上,然後匆匆來到喬雪身邊,「喬雪,你別哭了!事情也許沒有你們想的那麼糟糕。」說完,他就頭也不回地跑了。
方義一口氣跑到了梁四爺家,將喬叔的情況告訴了梁四爺。梁四爺這兩天感染了風寒,正在家裡感冒發燒,但一聽說喬叔病得這樣厲害,便什麼也不顧了,從床上爬起來,穿戴整齊後去了喬家。
方義又跑回了家,將這件事告訴了李嬸。李嬸深深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她把家裡的事情交給了方梅、方蘭和方菊后,特意給方義換了一身過年才穿的新衣服,帶著他一起來到喬家。
進屋看了看光景后,李嬸將梁四爺拉到一邊低聲問:「人……還有得救嗎?」
梁四爺沒有說話,狠狠咳嗽了幾聲,使勁搖搖頭。他看著方義,忽然一拍大腿說:「方義,你快去陳家莊,叫你爸儘快收拾了傢伙回來一趟,就說喬叔快不行了。」
方義這才知道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嚴重得多,趕緊撒腿如飛,向陳家莊的方向狠命奔去。
儘管方義非常不情願將這個壞消息帶給方叔,但方義知道方叔和喬叔是生死之交,兩人的關係比親弟兄還要鐵三分。
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就在方義飛奔向陳家莊的途中,喬叔突然吐血不止,染紅了衣衫和被褥,不久后便撒手人寰,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
劉嬸和喬雪哭得死去活來。孤獨的茅草屋檐下,一片冰冷。
李嬸比誰都難受,淚流不止。原本她還打算等喬叔的病好了以後,方喬兩家認認真真地商量一下兩個孩子的事情,可如今,即便有再多的話,也無處訴說了。
梁四爺忍著悲痛,趕緊將喬叔病故的消息報告給村長,村長慌忙招來村裡幾個壯實勞動力,幫著一起料理喬叔的後事。
日薄西山,一群黑壓壓的烏鴉從百家村的上空飛過,呱呱地叫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