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三百大板
德盛公公急忙小步走進去,定睛一看,心裡又涼了一涼。
皇帝桌案上的岐山硯,果然沒了,地板上一道黑色的墨跡灑成一道弧線,硯台碎裂成兩半,再看蕭正九的臉上身上,哪有一丁點墨水的痕迹?
這下,才是真完犢子了!
很明顯,皇帝拿硯台砸了蕭正九,然而我們的驃騎大將軍身子矯健地躲開了。
而且躲得十分完美,十分巧妙,一點墨水都沒染身。
這躲避的水準,要擱平時,定然會引來聲聲誇讚。
但現在是啥時候,是皇帝在拿硯台砸你,你還敢躲?
這後果,比輕度腦震蕩嚴重得不止一點半點了!
蕭正九在躲完之後,還特意低了低頭,揚著袖子把全身打量了一番,見沒沾上墨,居然還有些得意。
皇帝這下,徹底怒了,臉都被他氣青了。
還沒說話,德盛公公先一步走出去和他的徒弟來順悄聲說了句什麼,之後又囑咐道,「快去告訴太子殿下。」
德盛公公做什麼,自有他的道理。
在元成帝沒登基前,只是個不受寵的皇子時,德盛公公就是他的小跟班了,兩人幾乎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
只是後來忽然有一天,孫德盛就死活不再他面前脫褲子了。
如今皇上年近六旬,孫德盛跟在他身邊也有半輩子了,對於皇帝的脾氣習性,最熟悉的人不是太后,也不是皇后,而是德盛公公。
熟到什麼程度呢?
皇帝批閱奏摺的時候,抬抬眼,德盛公公就能看出來他是想喝茶,還是想出恭。
此時皇帝被蕭正九氣的面色發青,他一眼就能注意到,皇帝真怒了,甚至可以根據發青的程度,觀察皇帝心裡的怒火到底有幾分。
德盛公公看了眼皇帝的表情后,心裡嘆了嘆,驃騎將軍,沒救了。
這是要挨板子的節奏。
而且看皇帝滿身黑氣的態勢,明顯將是一場激烈的龍捲風,估計下手不會很輕,往死里打的可能性都是有的。
所以他提前去讓來順通知了太子。
只要讓太子提前打聲招呼,給宮裡專門打板子的那人塞點銀子,放點水,裝裝樣子,驃騎將軍出了皇宮照樣能活蹦亂跳。
而且若是太子這等人出面,那打板子的人若是識趣兒,驃騎將軍不僅人沒事,屁股應該也能安然無恙。
一得了來順的消息,太子立刻就行動了。
身為太子,雖然是皇帝的親兒子,但也明白伴君如伴虎這個消息,朝堂之上無父子,太子自然也會想盡辦法揣測皇帝的心思,日子久了,他便深諳一個道理:德盛公公的判斷,準的驚人。
可是,千算萬算,還是不能確保萬無一失。
此時的華清殿,皇帝直接大手一揮,「來人,把驃騎將軍拖下去,重打三百大板!把程淼叫過來!」
德盛公公一聽,呵呵了。
驃騎將軍這回是真的涼了。
蕭正九犯的是公然抗旨之罪,蔑視天家威嚴,本是要誅九族的,罰你三百大板都是輕的,所以德盛公公只在心裡同情了蕭正九幾秒鐘,便默默站到一旁退下了。
程淼是宮中的禁軍首領,一般這種人都是皇上的死忠粉,軟硬不吃,你就算是把家底都搬出來塞給人家,人家也看不上,該打就得打。
而且,程淼這人一根筋,皇上說了「重打」,他就一定會重打,用幾成的力氣,都是有一套準則的,毫不含糊。
太子為保住蕭正九的屁股,隨身帶著的玉佩都給出去了,不想在這一瞬間,全白費了。
左右也不能要回來,
太子心裡氣不過,轉身走了。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人命都是天定的,蕭正九隻能好自為之了。
當天晚上,蕭正九直接被人抬回了將軍府,一進蘅蕪院,本來渾渾噩噩的蕭正九硬生生爬了起來,特意囑咐葉青關門,誰也不見。
他也是要面子的。
被人打成這個樣子,哪還有臉見人呀!
程淼那小子下手真他媽一點兒也不輕,普通人一板子下去,半條命都沒了。
蕭正九硬生生挺了三百大板,一下都沒少。
打到後面他整個人幾乎都沒知覺了,血肉模糊,殷紅一片,下半身到底有沒有癱瘓,還有待觀察。
葉青被嚇壞了,擔心地去看蕭正九屁股上的傷口,不料直接被蕭正九踹了一腳。
蕭正九踹完,自己也疼地痛嘶一聲。
媽的,老子受傷你就能明目張胆看老子J菊花了?
再看老子照樣能爬起來削你!
他這一腳雖然也沒使啥勁兒,但瞬間屁股要疼炸了,撕裂般地痛直戳心底,蕭正九疼得一口氣沒上來,直接暈了過去。
葉青鬆了一口氣,總歸是沒癱瘓,暈過去也好,起碼一會兒大夫來了不至於太鬧騰。
很快他就把溫良大夫給叫了過來。
溫大夫看了一眼蕭正九的尊臀,嚇得直接往後退了一步。
他當大夫怎麼算也有十來年了,如此慘烈的臀部,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大開眼界啊!
因為劇痛,蕭正九昏迷不醒半天了,溫良趁著這個大好時機,膽子也大了起來,一點兒都不收斂自己的情感,連連驚嘆的表情十分真實。
他還真沒見過屁股被打成這樣還能活著回來的。
溫良感嘆幾分,還忍不住揚手朝著葉青豎了個大拇指,「你家少爺,真漢子。」
也是夠皮。
葉青是真擔心,溫良這態度讓他有些惱火,要擱平時,早就一拳頭揮過去了,但今日還得用他,而且人家是來治病救人的,你不爽也只能忍著。
葉青握了握蠢蠢欲動的小拳頭,耐著性子問道:「溫大夫,您就別感嘆了,我家少爺這傷口該怎麼辦啊?」
溫良特意指了指蕭正九的慘臀,說道:「這衣服和血肉幾乎都融為了一體,若是不及時處理,肯定會感染的,現在蕭少爺的身體本就處於虛弱狀態,若是發了炎,嚴重的話很可能影響全身,有性命之憂。」
葉青其實很想抽他一巴掌,你他媽別跟老子描述了行嗎,說什麼多有啥用?直接給個痛快話不行嗎?
平日里來給少爺看病,也沒見這小子這麼多話,這會兒蕭正九重傷昏迷,這小子倒是跟打開了話匣子似的,還句句話都是找抽型的。
今天是暴露本性了嗎?怎麼嘴這麼貧?
「溫大夫,您就說有沒有救吧。」葉青陰著臉,直接問道。
溫良畢竟是大夫,職業道德還是有的,雖是嘴上多感嘆了幾句,但其實是一點功夫都沒耽誤。
說話的功夫,他已經想好了對策,開始配藥準備。
要處理這傷口,實在是太難了,太難了!
手腳壞了還可以截肢,這屁股壞了,總不能將兩個屁蛋兒給削了吧。
可他是誰呀,大夫呀,不僅是大夫,還是一名年輕有為、醫術精湛、能夠妙手回春的好大夫。
這屁股要是被他治好了,也算是他人生路上的一大里程碑了。
「葉侍衛放心,我一定竭盡全力,不過現在得把這些與血肉粘在一起的衣物挑出來,然後消毒,這個過程有點殘忍......嗯,有點疼,得麻煩你按住你家少爺,別讓他亂動。」
葉青聽過,心裡燃起些希望,這麼說便是有救了,疼點算什麼?他家少爺是男子漢大丈夫,最不怕的就是疼。
他「哦」了一聲,點頭道:「溫大夫還需要什麼,我肯定配合。」
「你按住他就好,再找其他人打些熱水過來。」
葉青照辦,熱水及其他很快便準備好了。
溫良開始處理傷口。
葉青這人也是實在,一聽要將蕭正九按住,直接大步一跨,跟騎馬似的直接騎在了蕭正九背上。
溫良都看呆了。
蕭正九這是沒醒,一會兒要是醒了,得知自己被人這麼騎著,他定會想死的心都有了吧。
他同情了蕭正九幾秒,開始處理傷口,用消了毒的鑷子,將裡頭碎爛的衣布挑揀出,連帶著血肉都給一併扯了出來。
葉青本來想親自看著溫良處理傷口,這樣心裡才安穩些,所以他上到蕭正九背上時,是屁股對著蕭正九的腦袋的,場面不可直視。
溫良動作精準迅速地扯下一塊衣布,血肉撕扯的聲音聽得葉青頭皮發麻,眼前也是血淋淋一片,葉青看不下去,按著蕭正九調轉了個方向,背對著溫良,想著剛剛的畫面,心裡還在不停打怵。
溫良每扯出一塊碎布,蕭正九的身體就跟著抽搐一下。
他疼醒了,隱隱感覺自己被什麼東西壓著,動都動不了。
全身有氣無力地,蕭正九掙扎了一下,放棄。
只在心裡咒罵,他娘的什麼鬼東西,壓死老子了!
又一陣劇烈的痛感,從身下直接傳入大腦,蕭正九一個機靈,整個人清醒了幾分,掙了睜眼,便看到一方熟悉的衣角。
卧槽!!!
馬勒戈壁的虎落平陽被犬欺!
別以為他被打得屁股開花,腦子就也跟著糊塗了。
這衣服特么不是葉青的么?!
狗東西!趁老子力不從心,都騎到老子頭上來了!
剛要張口罵,溫良又抽出一塊碎布,蕭正九疼得血液都快凝固了,大顆大顆的冷汗從額頭上冒出來,實在是說不出話來。
他使勁兒抓了抓床單,葉青老子記住你了!
等老子好了再找你算賬!
溫良光是處理傷口,就處理了半個時辰,葉青坐在蕭正九身上,也不敢把重量全都壓下去,全身綳著勁兒,這一番下來,渾身都麻了。
溫良細細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遺留的雜物,他說了一句,「好了。」
葉青方鬆了一口氣,從蕭正九身上下來,才發現他背上洇濕了一片,全是出的汗。
溫良也累個夠嗆,「雖然傷口處理了,但這傷的面積太大,依然沒有度過危險期,三天之內,傷口不得碰任何東西,還有一直有人看著他,葯一定要定時定量喝,一旦有什麼狀況,隨時來找我就是。」
葉青點點頭,都記在了心裡。
溫良留了藥膏,還有葯煎熬的藥方,囑咐了兩句,便走了。
前腳送走了溫良,後腳大夫人便匆忙趕了過來。
這回大夫人是和慧靈郡主一起來的。
蕭正九被抬回來的時候,還身殘志堅地特意爬起來囑咐葉青關了蘅蕪院的大門,誰都別讓進來。
葉青自然也沒派人去通知大夫人。
但蕭正九是從皇宮被抬回來的,因為受傷部位特殊只能趴著,太子還特意為其準備了用銀頂、皂色蓋幃可容下八人的豪華轎子,一路從朱雀長街抬回來,想低調都難。
驃騎將軍從來不坐轎子,這回被轎子抬了回來,誰都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可不得四處問問?
路上看熱鬧的人拉起手來能繞地球兩圈。
蕭正九在京中囂張跋扈,樹敵不少,這回自己被揍了,好些人實在是忍不住,樂到當街拍手叫好,搞得跟在看哪家辦喜事似的。
從前風光無限的驃騎將軍居然也有今天,蒼天有眼,皇帝終於替他們出了一口惡氣!
此事很快傳遍京城各處,成為各家各戶的飯後之資。
『驃騎將軍被打了』『驃騎將軍bao了菊花』等諸如此類的字眼,成為頭條,迅速搶佔京城熱搜第一名。
所以,這麼火爆到人皆盡之的消息,就算葉青不告訴大夫人,也自然會有人告訴大夫人。
趙琰婉原本是在太后的宮裡,尚未從驟去雙親的痛苦中走出,便又聽到這個噩耗,心裡一沉,急匆匆趕到將軍府。
到了將軍府,正好碰上大夫人,兩人便同路來了蘅蕪院。
蕭正九死要面子不想見人,蘅蕪院便早早關了大門,可誰敢攔大夫人和慧靈郡主?
況且現在蕭正九昏迷不醒,有沒有人進來,面子丟沒丟,他自然是不會知道的。
守門的小廝讓大夫人和慧靈郡主進了門,兩人地走了進去,還沒進屋,葉青便擋在了她們跟前。
「見過夫人,見過慧靈郡主。」葉青拱手行了行禮。
趙琰婉一眼便見到葉青衣擺上沾染的血跡,嚇得急忙往後退了一步,「葉侍衛,你身上這血跡是......」
葉青忙用手擋了擋,低頭謝罪,「實在是失禮,沒來得及換衣服,驚到了郡主,還望郡主見諒。」
趙琰婉搖了搖頭,擔憂地問道:「阿九哥哥傷的如何?」
葉青猶豫幾分,「呃......慧靈郡主還是不要進去的好。」
趙琰婉撇了撇嘴,眼神繞過葉青往門內張望了一望,「怎麼就不能進了?阿九哥哥受了傷,本郡主理應去看看的。」
葉青後退一步,為難道:「郡主,男人的房間,郡主進了不太方便。」
大夫人立刻就懂了葉青的意思。
蕭正九的屁股開花,場面慘不忍睹,根本就沒法碰別的東西。
溫良走之前特意囑咐了在房間里多加些炭火,就是因為起碼三天的時間,蕭正九都與褲子無緣了。
所以,這三九嚴冬里,沒法用褲子或者被子保暖,只能將屋子裡燒的暖和些了。
一個大男人LUO著下半身趴在榻上,怎麼能讓女子進屋呢!
大夫人轉身對趙琰婉說道:「琰婉,你一未出閣的姑娘,確實不方便,三彩,你陪你家主子在這裡等會兒,我進去看看。」
趙琰婉不是傻子,聽到大夫人這麼說,心裡雖然著急,但也沒再堅持進去。
等大夫人進了屋子,趙琰婉往後退了一小步,站定,嘴裡小聲嘀咕著,埋怨道:「陛下怎麼能下這麼重的手呢?」
她還不知道蕭正九是因為何事,只覺得帝王家真是無情。
前日她的皇帝舅舅還滿是關懷地給她挑選夫婿,揚言等能把她風風光光地嫁入將軍府。
這會兒,居然親手將她未來的夫婿打個半死。
嘴上說著疼她,看這實際行動,難道是想讓她還未出嫁就先死了夫君的節奏?
慧靈郡主氣的跺了跺腳,她如此單純,葉青是真的不忍心告訴她真相,便轉身進了屋。
三彩聽得心裡緊張,急忙小聲提醒,「郡主,您可不能這麼說陛下啊,陛下這麼做,總歸有他的難處吧。」
趙琰婉無奈地嘆了口氣,「能有什麼難處,陛下從前最喜歡阿九哥哥的,這回居然把他打成這樣,又是在我說了要嫁給......」
她說到這兒,停了下來,心中閃過一個恐怖的念頭。
三彩弱弱地看了趙琰婉一眼,接話道:「郡主,不會是蕭少爺不答應,陛下發怒,才這樣的吧。」
趙琰婉蜜汁自信,「阿九哥哥怎麼可能不答應!」
憑她的相貌,憑她的家世,哪一點配不上阿九哥哥?
念及此,趙琰婉很快就否定了蕭正九抗婚這個想法,在她心裡,她和蕭正九就是青梅竹馬,天生的一對,蕭正九雖然對她冷漠些,但他對誰都很冷漠呀。
畢竟是皇帝親封的驃騎將軍,冷漠些、傲嬌些也是正常的。
蕭正九心裡肯定還是喜歡她的,只是不好意思表現出來罷了。
三彩看著趙琰婉疑惑的樣子,心裡也跟著難受,她一直跟在趙琰婉身邊,有些話別人不敢說的,她也不用避諱,這會兒邊上也沒有旁人,三彩上前走了一小步,低聲說道:「郡主,若是從前,蕭少爺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迎娶郡主,可是,自從鳳姑娘到了蕭少爺身邊,蕭少爺好像對郡主愈發冷淡了。」
趙琰婉從前雖然也不喜歡鳳溪,總是處處為難她,但她心裡卻並沒有真正把鳳溪當回事,畢竟是一個無名小輩,左右都是比不過她的。
一個出身低賤的小丫頭,阿九哥哥就算對她稍稍感興趣那麼一點又如何?就算靠近了書院,也總歸沒有家世,阿九哥哥又不能與她結為夫妻!
可今日,若蕭正九真的是因為鳳溪那丫頭違抗聖上的旨意,事情就比她想象的要糟糕多了。
趙琰婉有些不可思議,「我離開書院之前,那姓鳳的就被人劫走了,至今都沒回來,定是凶多吉少!阿九哥哥就算喜歡她,現在也沒處去喜歡了。」
三彩皺了皺眉頭,「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鳳姑娘若是還活著,郡主打算如何?」
趙琰婉握了握拳,嘴角帶著譏諷,眼中閃過一抹精光,「若她還活著,本郡主定然不會輕易放過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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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大夫人已經進了屋子。
蕭正九的臀部還在隱隱作痛,剛剛一番折騰,渾身都不得勁兒,腦子也沉沉的發暈,此時他累得眼睛都睜不開,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撐著一口氣,罵道:「滾出去。」
這話說的一點氣勢都沒有,蕭正九有些泄氣,心裡愈發痛恨。
大夫人在門口站住腳步,遠遠往裡屋望了一眼,瞬間就紅了眼圈。
她自然懂她這個兒子,受了傷總是喜歡瞞著,自己生生挨著也不告訴她和蕭致遠。
虧得此時葉青跟了進來,大夫人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朝著葉青使了個眼色。
葉青會意,走進去說道:「少爺,是我,沒別人。少爺您餓不餓,要不我去給你弄點粥來?」
蕭正九累的要死,說話都困難,索性言簡意賅,「不餓,滾。」
葉青急忙退到一旁。
大夫人也沒進到裡屋,只在關好房門后,斂了眼底的悲傷,直接示意葉青去了另一個房間。
「葉青,你過來,我有事和你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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