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番外一·唐話

「唐話！」

喊聲從遙遠的邊際線處傳來,堆積成山的廢棄物連綿排序，根本看不見喊話的人身在何處。

唐話冒出一個頭,手裡舉著一根剛從垃圾堆里淘出來的機械臂,回道：「我在這兒！」

遠處的人繼續喊道：「快回來，教練說今天要點名,有事情宣布,不能遲到！」

唐話應了聲：「誒！」

隨後,一位身穿短衫的少年從垃圾場中跳了出來,幾個起落,靈活地往岸邊趕去。

遠遠看見了人影,來傳話的少年安心了,轉身先朝著原路跑去。

這裡是一顆用於垃圾處理中轉的貧困星球,而這個地方，更是貧困星上最出名的貧困區。在這個資源極度匱乏的地方，這批還未銷毀的垃圾,反而成了星球上最寶貴的財富。

每當垃圾傾倒過後,就會有一批拾荒者過來挑揀垃圾，看看能否撿到貴重物品進行二次售賣。

當然，這其實是非法的。只不過在貧窮的星球,負責看守的人員不會過於苛責這些貧窮的人。

即便如此,對垃圾的搶奪也很激烈。

像唐話這樣沒有背景的少年，只能在多數人都已經挑揀完畢，幾乎不會再有競爭對手的情況下才過去翻找。

唐話在一所流動學校上學。因為是流動學校，別說學生,連教師的變動都非常頻繁。

為了應付聯盟規定的武打課，學校從一個不入流的武館里，請了一位教練過來挂名。

那個教練自己都是半桶水，平時對教授學生也沒什麼興趣，偶爾過來點個名，簽個到，教教他們扎馬步，就當做應付了事。

唐話本來想翹掉只會用來浪費時間的武打課，沒想到今天居然點名了。

他火速跑回家中，在淋浴頭下沖了個戰鬥澡，再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

他的衣服都很寬大，因為大小不合適，被他自己剪裁了下，改造成最簡單也最樸素的短袖。但是那不合身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總是有一種瀟洒飄逸的感覺，與他本人的氣質相映襯。

沒錯，這些衣服也是他從垃圾場里撿過來的。

唐話整理完畢，朝旁邊的一張照片展顏笑道：「爺爺，我走了。」

他抓過一旁的身份牌，朝學校的方向跑去。

等唐話趕到的時候，眾人以及集合完畢了。他看了眼時間，發現還有兩分鐘的時間才上課，頂著教練不悅的目光，快速衝進隊伍之中。

教練將視線在一張張青澀的面龐上巡視了一遍，虛掩著嘴咳嗽了一聲，想了個不那麼突兀的開場白，說道：「你們今年已經六年級了，很快就要上初中。你們有想過自己的未來嗎？」

眾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互相對視。面對這個在他們眼中已經是成功人士了的教練，不好意思將心中的話說出口。

這時唐話舉起手道：「我要從鋒哥的手裡，把東邊的垃圾場搶回來！」

教練不由皺眉。

總是垃圾垃圾什麼的，真的很上不了檯面。他心裡看輕了幾分，又覺得對這幫小子來說，這樣才算正常。

難道要指望老鼠一飛成龍嗎？他們從出生起，就註定了是最底層的溝鼠啊。

不止是他，連唐話身邊的同學也笑了。

「你難道想成為制霸垃圾場的男人？」旁邊那個有些微胖的少年捧腹道，「你要一輩子靠撿垃圾生活嗎？你就沒想過找點別的事情做？」

唐話平靜如常道：「我不會一輩子留在這個垃圾場的。」

男生嬉皮笑臉道：「那你想去哪個垃圾場？和隔壁鋒哥搶山頭嗎？還是你想去中心區最油最肥的垃圾區當小弟？」

唐話轉過身，指著一旁大屏幕中正在播放的軍校聯賽，信誓旦旦道：「我要去那裡。」

「我要站在上面。」

「我要拿到冠軍。」

「我要成為最耀眼、最厲害的一個人！」

周圍靜默了一刻，而後眾人齊齊鬨笑。

「你先離開垃圾場再說吧！你甚至連一張去首都星的機票都買不起！」

「別說機票了，唐話，想好今天晚上吃什麼了嗎？我聽說學武的人最起碼的就是健康的體魄，整天吃過期食品和垃圾的人可做不了武者！」

「他先把欠著的錢給還完吧，否則他一輩子都在信用黑名單上，連個正經的工作都找不到。」

「我看他應該先努力從夢中醒來才對！」

少年人的嘲諷是如此的直接而傷人，連唐話身邊的朋友都聽不下去了，可唐話似乎並沒有因此難過。他的臉上永遠意氣風發，帶著別人沒有的朝氣和笑意。

「行了，都保持安靜。」最後是前方的教練開口，喝停了眾人。

他語氣冷淡道：「下星期，主城區的一中開始提前招生。到時候，知名俠客董武會過去做評委。這場招生是公開的，會有媒體在旁邊進行拍攝。為了進行宣傳，他們給我們十二區開了特例。想去試試的，都可以進行報名。」

眾人頓時激動，忘記了先前的事情，叫道：「哇！是那個知名刀客董武嗎？我們垃圾星的英雄？」

董武原本不叫董武，他以前名叫董小豆，後來出名了，覺得那個名字不夠大氣，才改了個符合「身份」的名字。

其實要說出名，他也只是在垃圾星里出名而已，出了這個地方，大概是查無此人。但垃圾星能出一個正經的俠客真是太不容易了，眾人羨慕之餘，也要表示一下對他的支持。

而作為從小在貧困區成長，耳濡目染聽了不少關於董武神跡的孩子，自然不可避免地會對他產生崇拜，將他當做一位BOSS級的高高手。

唐話也是如此。

多方洗腦之下，他心裡有那麼一小點兒地崇拜這個人。

教練繼續道：「當然，我還是希望你們可以量力而行，因為公開招生的時候要比武，如果你太弱，很可能會被對方打傷。」

學生們被他一說，頓時又有些退卻。

唐話寵辱不驚地過去報了名，眾人看見又是一陣嬉笑，嘲諷他白日做夢。好像能藉此打消心中的不安。

教練不想管他們，說完事，登記了名字，就讓眾人散開。

唐話面色淡然地穿過還在譏笑的青年。他的朋友追上來，憤憤不平道：「要不是你為了給你爺爺治病，借了那麼多錢，他們還不如你呢！」

唐話笑說：「他們現在也不如我啊！」

朋友嘴唇張合，還是沒有將原本的話說出口，只問道：「你真的要去招生嗎？」

「當然要去！」唐話握拳說，「董武應該是垃圾星上最強的人，我想讓他指點一下我的動作。我還要考進一中，那所學校里應該會有專業的教練，可以讓我變得更強！」

朋友遲疑著道：「我覺得不行的。那麼多人去考呢，你根本什麼都沒學過。你要是真的受傷了怎麼辦？」

「不要怕受傷，受傷了我就更清楚地知道自己哪裡出錯了。而且和人對打也是很不錯的經驗。」唐話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好了，我是做好心理準備去的。不管結果怎麼樣，我要要去試一試。」

看著他遠處，站在原地的少年很是惆悵道：「你為什麼不能學會放棄呢？我們這裡可是垃圾星啊……根本不行的。」

·

唐話回到自己簡陋的家中，想到一個星期後的公開招生，心中一股熱流不斷涌動。

也許這就是他等待著的機遇了。

他站了起來，目光從牆上掠過，最後看中了一根變形了的木刀。

他的牆上掛滿了各種看似垃圾的東西，那些全部都是他的武器。可無論是長鞭、木劍，或者是別的武器，全部都磨損嚴重。

他已經用盡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辦法，可是他能接觸到的也只有最基礎的武學招式。那些動作靠的是錘鍊、經驗。他日復一日地重複，沒有明顯的進展，就將所有能接觸到職業都學了一遍。

只要學得多、學得穩，總是能找到融會貫通的方法的。

唐話笑了一下。

就算是世界上第一個發明出劍的人，在最初的時候，也不知道什麼是劍術。他可以自己摩挲。

不是說大道至簡嗎？也許他能摸索出一條屬於自己的武道來。

唐話如此相信著，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他最不缺的，就是那份心意了。

唐話抓過木刀，低聲呢喃道：「看來我得再去做一把新的木刀了。」

他脫掉了上衣，走到門口，跟過往的每一天一樣，開始了今日的訓練。

颯颯的刀風環繞在他身邊。

黑夜慢慢降臨，而唐話依舊站在街上，揮汗如雨。

他手臂上的肌肉緊緊崩實，雖然是個才十二歲的少年，卻表現的相當有力量感。

不久后，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街頭，停在唐話三米遠的暗處。

正是白天嘲諷唐話最嚴重的那個小胖子。

他蹲在地上，看了許久，終於開口道：「唐話，你不可能離開這個地方的。學武根本就不是我們這些人能做到的事情。」

唐虎保持著劈砍的姿勢，不為所動。

小胖子又說：「我以後不欺負你了，你就別堅持了好不好？以後我帶著你一起賺錢，我收你做小弟。」

唐話清晰回絕道：「不好。」

小胖子：「為什麼！」

「你已經欺負不了我。」唐話說，「而且我不需要你來承諾以後還會不會來欺負我。我更相信我自己。」

小胖子用到了自己新學會的一個成語：「你是痴人說夢！」

唐話說：「有一個人支持我，那就夠了！」哪怕他現在已經離開了。

「我會自己做到，然後告訴你，究竟是不是痴人說夢。」唐話將刀尖指著他道，「你們為什麼那麼在乎別人說什麼？除了我自己，沒人能決定我可不可以。你要是也覺得有那麼一點不甘心，不如也努力掙扎一下，總比在這裡只會打擊別人強。」

小胖子猛地站了起來，怒道：「好！你不聽我的勸告，就等著哭吧！」

一個星期後，一中的提前招生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