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蘇明月從未想過自己會如此狼狽,她原是靖安侯府的嫡長女,嫁的又是當今的帝王,夫妻感情甚篤,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進這陰冷潮濕的冷宮。
她身邊的的人全都被遣走了,身上的華服也染上了污泥,髮髻散落,誰也不會想到這個看起來極其狼狽的女子就是曾經高高在上的皇後娘娘。
「姐姐還好吧?」門吱扭一聲打開了,卷進來了外面的風雪,蘇明月衣衫單薄,不禁打了個冷戰。
進來的女子,淡藍色的華服裹身,頭上的珠翠儘是精品,面若桃花,笑意盈盈。
「是你?」看著走進來的華服女子,蘇明月的臉上充滿了怨恨。
這個女子是她最熟悉不過的人,他的表妹,靖安侯府的表小姐阮萍兒,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她從小就護著阮萍兒,卻沒想到,最後卻是阮萍兒親手把她送進了地獄。
「姐姐可別這樣看著我,我怕的緊呢。」阮萍兒精緻的臉上掛著笑,她高興,這麼多年了,她終於把蘇明月踩到腳底下了。
「是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做?」蘇明月狠狠地道。
她自問沒有任何對不起阮萍兒的地方,阮萍兒的父親是寒門子弟出身,雖然最後也爬上了御史的位置,但在京城這個權貴遍地走的地方,一個出身寒門的御史根本是不夠看的。
蘇明月處處護著阮萍兒,卻沒想到,阮萍兒卻上了自己的夫君元傲的床,事後,元傲說自己是錯把阮萍兒當成了她,阮萍兒也是負荊請罪,在她面前長跪不起,差點碰了柱子。
蘇明月一向信任元傲,又對阮萍兒極其寵愛,也不想讓阮萍兒在京城眾人中抬不起頭,所以就替元傲出面收了阮萍兒為側妃,進府以後,也極護著她,後來,元傲當上了這大乾的皇帝,她們也就成了這宮裡的皇后和貴妃。
蘇明月本以為一直這樣,和阮萍兒在後宮相護扶持也是好的,卻沒想到,最後,在她心裡扎著狠狠一刀的人卻是阮萍兒。
「姐姐這說的是什麼話,明明是姐姐給我下藥,致使我小產,怎麼能說是妹妹做的呢?」阮萍兒巧笑嫣兮,眼神看上去純良無害,就是這一副純良無害的模樣,不知道騙了蘇明月多少回。
「你根本沒有懷孕,怎麼會小產?」蘇明月盯向阮萍兒的眼神里充滿了一片漠然,她的心已經冷了,是任何人,她的心都不會這麼痛,可偏偏是她,偏偏是從小一起伴著她長大的阮萍兒。
阮萍兒卻是笑了,「是不是又有什麼重要的呢,重要的是,陛下已經信了,陛下登基已經三年了,卻因你善妒,一個孩子都沒有,你說陛下能不恨你嗎?」
「我沒有,我曾想過給她納妾,是他自己拒了的。」蘇明月也知道自己多年無子,引得朝廷上下議論紛紛,她也曾狠下心來,要給元傲納妃,是元傲自己拒了,說自己只願要跟她的嫡子,卻沒想到……
「姐姐莫不是糊塗了,靖安侯府手握重兵,就算是姐姐自己要求納妃,陛下也不敢納啊!」阮萍兒語笑嫣然,眼睛里儘是嘲諷和輕視。
「那現在呢,現在難道他就不怕了,他可別忘了,我大哥還在邊境,還是手掌三十萬大軍的靖武侯,他如此對我,難道就不怕我大哥覆了他的江山?」蘇明月想不通,元傲怎麼會如此待她,就算以前的情意他都不顧,自己還是那個靖安侯府大小姐,蘇明殊最寵愛的胞妹,他總該對自己身後的靖安侯府忌憚幾分才是。
「姐姐怕是還不知道吧?」阮萍兒衣服上懷佩叮噹,煞是悅耳,可是聽在蘇明月的耳中卻是異常的刺耳。
「大渝對駐守邊境的靖安侯府懷恨已久,派出刺客,靖武侯已經不幸身亡了。」
明明也是有血緣至親的表兄,可是阮萍兒的臉上卻儘是得意之色。
「怎麼會,怎麼會……」蘇明月如遭雷擊。
她的大哥,疼她入骨的大哥,怎麼會就這樣死了。
「是他對不對,是他對不對?」蘇明月猛地朝阮萍兒那邊撲過去。
她的哥哥,如同天神一般的蘇明殊,馳騁疆場多年的蘇明殊,怎麼會就這樣死在一場小小的暗算中,蘇明月不信,蘇明月一點也不信。
「姐姐,你怎麼能這般想陛下呢,明殊表哥,他可是社稷的肱骨重臣,陛下怎麼會殺他呢?他真的只是死在了這場刺殺中。」
蘇明殊自然不被元傲所容,但不管他到底是怎麼死的,在外人看來,他只能是死在大渝的手上,要不然,這將會成為元傲政治生命中最大的一個污點,所以,元傲不允許任何人說起這件事,哪怕是得寵如阮萍兒。
「放心吧,姐姐,陛下也不忍看見蘇家就此敗落,所以特許了明燁表哥承襲爵位,延續家族榮光。」看著蘇明月痛苦的模樣,阮萍兒又在她心上狠狠扎了一刀。
「蘇明燁,怎麼會是他,明明還有……」蘇明月急道。
「明明還有蘇明騫對不對?」阮萍兒笑意盈盈,一副懊惱的樣子,「看我,說話只說了一半,都忘了告訴姐姐,明騫表哥和明殊表哥兄弟情深,聽說明殊表哥被害,他一時不忿,便闖入了大渝的營帳,自此不知所蹤。」
「不知所蹤?」不知所蹤,哪來的這麼多不知所蹤,蘇明騫大概也栽在了元傲的手上吧,蘇明月的淚不自覺地便流了下來。
蘇明月的父親蘇嘯和二叔蘇赫都已經戰死沙場,只留下了蘇明殊和蘇明騫,現在他們兩個也都走了,不就只剩下三房了嗎?
也是,畢竟三房的蘇翰才是阮萍兒的嫡親舅舅,和大房二房終究是不一樣的,怪不得阮萍兒會如此高興。
因為他的依仗都沒了,所以元傲和阮萍兒才敢如此待他吧。
蘇明月突然大笑了起來,只是笑聲中充滿了悲愴。沒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扶持元傲多年,扶持他登上皇位,到頭來卻是扶持了一個白眼狼,不止自己得到這樣的下場,還搭上了靖安侯府滿門的性命,真是可悲啊。
「皇後娘娘,陛下有旨,你不賢善妒,謀害皇嗣,兼之多年前鳩殺元銘太子,罪不可赦,但陛下畢竟念著和你多年的情分,也想留你個全屍,特派本宮來送你上路。」
既然已經撕破了臉,阮萍兒也不跟蘇明月姐姐妹妹的虛情假意了,一口一句自稱起本宮來。
「不賢善妒?謀害皇嗣?鳩殺元銘太子?」蘇明月沒說一句就笑一聲。
原來這些都是她的罪過?她為了實現元傲的抱負,不惜違背自己的良心,幫著元傲籠絡朝中清貴大臣,幫她出謀劃策,甚至不惜幫她把那一杯鳩酒喂到元銘太子的嘴中。
當時,先帝病重,元傲爆出全是因為元銘太子巫蠱詛咒的原因,人證物證俱全,元銘太子進了宗人府,先帝因為此事病情加重,沒多長時間便也去了。
其他幾位殿下要麼碌碌無為,要麼身在外地,要麼尚且年幼,竟只有元傲一個能用的,所以元傲也順理成章地登上了皇位。
元銘太子素來忠孝明睿,待下寬和,乃是皇位的不二人選,爆出這樣的事後,不是沒人不服,不服的人很多,只是沒多久,元銘太子就死在了宗人府里,對外說法是畏罪自殺。
蘇明月自然知道那都是糊弄朝臣的,給元銘太子的那杯毒酒是她親自去送的,她也知道,這件事背後定有元傲的影子,只是,畢竟元傲才是她的枕邊人,在真相和元傲之間,她選擇了元傲。
現在這件事又被提出來了嗎?元傲彈壓不住那些大臣,也只能把她推出去做替罪羊了。
「皇後娘娘既然要去了,那本宮也大發善心,讓你做個明白鬼吧。」
「你可知為何你這麼多年來都懷不上一個孩子?」阮萍兒問道。
蘇明月止住笑聲,望向了阮萍兒,自己和元傲成親已經七年,可卻一個孩子都沒有,蘇明月為此不惜一碗一碗的喝那些苦湯藥,卻還是無濟於事。
「那是因為你的夫君,大乾的帝王,親手給你喂下了一味絕子的湯藥。」阮萍兒微微俯身,臉上雖是笑著的,但卻格外的滲人。
「你胡說,你胡說,他怎麼會?」
蘇明月和元傲相伴七年,自然知道元傲對子嗣的渴望,他怎麼會,怎麼會給自己吃下絕子葯。
「他怎麼不會?」阮萍兒的聲音清楚而又殘酷。
「你是蘇家的女兒,陛下怎麼會允許你生下帶有蘇家血脈的皇子?」
也因為元傲不想要蘇家血脈的子嗣,但還要處處哄著蘇明月,所以連帶著她,也是多年未曾有孕,阮萍兒對蘇明月的恨意豈是一點點。
「他當真如此恨我們蘇家,那當初為何又要娶了我?」蘇明月的聲音也變得尖利起來,是她識人不清,還搭上了靖安侯府滿門的性命。
「若不是為了你爹手裡的兵權,你當陛下願意娶一個只能供著的妻子?」阮萍兒反問道。
「蘇明月,你自幼便高高在上,看不起任何人,可是如今呢,還不是輸給了我,你算無遺策,卻獨獨算漏了自己的枕邊人。」
阮萍兒說的不錯,蘇明月幫著元傲奪太子之位,幫她出謀劃策,元傲曾稱她為女中諸葛,她確實是算無遺策,只錯算了元傲,便輸了自己的一生。
「以後,這宮中再無蘇皇后這個人,只有我阮萍兒一個主子。」只要蘇明月在,自己註定只能淪為陪襯,所以,蘇明月必須死。
「阮貴妃,你以為你真的贏了嗎?」蘇明月緩緩站起身來。
「元傲薄情寡性,今日能廢了我,明日自然能棄了你,當初,我可是沒攔著他去你宮裡,更沒攔著不讓你生孩子,可是到今日你也沒生出個一男半女來,焉知,不是元傲在喂我喝絕子湯的時候也喂你喝了一副?」蘇明月臉上儘是嘲諷,元傲負心薄情,總不可能是對著自己一個人的吧。
「賤人。」阮萍兒一巴掌便打了過去,「事到如今,還在離間我與陛下的感情。」
阮萍兒自然是不肯信的,元傲對他信任有加,不管是多隱秘的是都願意告訴自己,怎麼會喂她喝下絕子湯。
蘇明月臉上迅速泛紅,可是她沒有還手,只是冷笑。
對這樣的人對手,蘇明月害怕髒了自己的手。
「時候已經不早了,皇後娘娘還是快些上路吧,蘇家一家老小都在下面等著你呢!」阮萍兒突然就不氣了,也是,她和一個將死之人置什麼氣?
蘇明月的眼中有了淚,她恨啊,不止恨元傲和阮萍兒這對狗男女,更恨她自己,是她自己將整個靖安侯府送上了絕路。
「阮萍兒,你會有報應的。」靠著靖安侯府的權勢爬了上來,現在卻又要把靖安侯府踩下去,這樣的人,怕也只是元傲手中一顆隨時可棄的棋子。
失去了兵權的靖安侯府就是一個空殼子,阮萍兒沒了這層保障,在後宮怕是也站不穩腳跟。
阮萍兒大笑著離去,不再理會蘇明月,報應?什麼報應?她的報應在何時她不知道,可是蘇明月的報應就在眼前。
蘇明月脖子上的白綾一點點的收緊,她甚至還能聽到宮人們恭維的聲音,說阮萍兒會成為下一任的皇后,蘇明月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阮萍兒知道的太多了,元傲不會允許她活的太久的,阮萍兒終究還會下來陪她。
「爹,娘,哥哥,明月來了。」蘇明月在心中默念道。